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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陳東實剛出金蝶門就撞見了梁澤。他正帶着隊手下往馬路對面趕。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梁澤老遠打了手機過來,“看見你了,走,跟我再去趟金蝶。”
陳東實剛想問發生了什麽,下一秒,對面迅速掐斷了電話。緊接着馬路對面的便衣們各個掏槍的掏槍、上彈的上彈,一副風聲鶴唳的警戒姿态,預示着似有大事發生。
“咋滴了?好端端的,動這麽多家夥幹啥?”
幸好是陳東實,如果換做旁人,梁澤是一概懶得理的。這是警務機關的私事,他沒必要向一個普通民衆通報,但為着是熟人,梁澤還是破例開口解釋,“接到線索,馬德文又回來了。”
“又回來了?”
顯然陳東實也有些意外。
梁澤不厭其煩地說:“你說這姓馬的奇怪不奇怪,先前放出來的風聲全都是要往西貢走,但是卻接到不少下線的透露,說他這段時間一直混跡在市內,像是在找什麽人。”
“你是說.......”
“徐麗。”梁澤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将腰上的手槍預備役姿态地把在手上,貓腰與陳東實并步過廊橋。
陳東實緊跟着前面人的步伐,越走越感覺不對勁,問:“那你叫上我幹啥?你們警察辦案,何故要扯上我,我還要回去給我女兒做飯。”
“放心吧,我讓倩兒去幫你看着了。”梁澤努了努嘴,示意底下人先往旁邊埋伏,等大家夥都散去了,他才轉過身,看着陳東實說:“我是覺得,你和徐麗關系這麽好,由你上去打個頭陣,沒準兒還能立個二等功,回頭給你發市民獎呢。”
陳東實捅了他一胳膊肘,沒好氣:“你就可勁哄我吧,分明是利用,還說得那樣好聽。”
“你就說去不去吧?”梁澤故意唬他,遞給他一支煙。
“去去去,拿你沒辦法。”陳東實接過香煙,叼到嘴邊,梁澤自覺上前替他打火。
近身時,梁澤低聲道:“那女人的功夫,想必不用我多說。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你,多加小心。”
陳東實淺淺“嗯”了一身,拍了拍梁澤的肩,擡腳邁上金蝶大門的臺階。梁澤适時退回到一旁的石墩,招呼着手下加強戒備,不一會兒,一列人馬步履匆匆地跟了進去。
陳東實進去時,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徐麗。她正被衆人扶着,胳膊上已經包紮好了。見到陳東實又回來了,沒等她開口問,陳東實主動說道:“還是不放心你,回頭來看看。”
這個他覺得奇爛無比的爛借口,卻讓徐麗聽了更加動情。
“還疼嗎?”
陳東實吮着煙,暗嘆自己真是越混越不如從前。雖然自己以前也就是個開出租車的,每月拿個兩千塊薪水,但好歹也不用出賣色相。一是自己無色可賣,二是完全用不着,鬼能想到都三十多歲老黃瓜了,有朝一日卻還要靠在女人面前找存在感,也算是“賣”了一回柔情萬種,替門外的那家夥争取時間。
見徐麗不吱聲,陳東實指了指胳膊,又問:“我是說傷口,傷口還疼不疼?”
他來不及等女人反應,湊身上前,拉起她的胳膊,兀自檢查起來。
“要我說你底下都是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包紮個傷口都包紮不好,光紮緊有什麽用呢?現在天氣熱,繃帶不透氣,回頭更容易感染。”
陳東實一邊說着,一邊替她解開繃帶,又用棉簽蘸了碘酒,重新替她上藥。
“東哥.......”女人微微一縮,明顯對他的态度有些抵觸,她不懂陳東實為什麽突然對自己好了起來,他難道當真不介意......不介意自己逼死了香玉嗎?但很快,她清醒了,只聽陳東實喃喃自語似的問:“馬德文聯系過你嗎?”
原來是在套話......
徐麗一聲苦嘆,凄冷之餘,又莫名有些慶幸。如此也好,不至于真讓自己蜜意昏頭,陷進柔情鄉裏,只是陳東實啊陳東實,你實在不擅長表演如何愛一個人。
徐麗輕輕抽開男人的手,若有所思道:“找了,他給了我個地方,要我去見他,可是我沒去。這些天我一直在金蝶,我想我貿然走了,梁澤那邊肯定不會放過我,東哥也不會放過我,對不對?”
聞聽此話,陳東實輕輕別過身去,既然她已知自己是有目的而來的,那麽自己也無需再出賣本心,陪她演這出“兄友妹恭”的假戲了。
男人将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馬德文告訴你的那個地方,是哪裏,你能說嗎?”
徐麗抿唇不語。
“你現在背着人命,認罰是遲早的事,就算我有意偏袒,那群警察也不會放過你。”陳東實雙手撐膝,苦口婆心,“你現在多說一些,将功抵過,我想未來他們沒準兒還能替你争取減刑。”
“地址在我包裏,”徐麗不假思索,遠比陳東實想得要爽快,“我說過,我可以為東哥做一切事,我已經知道錯了,不能再錯下去,這也算是我向你表明的一點誠心,不只為了減刑。”
“徐麗......”陳東實恍惚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十年和八年,又有什麽區別?”徐麗莞爾一笑,“反正遲早都要進去的,我現在早已不在乎這些了,我現在,就只在乎東哥,在乎東哥怎麽看我......但好像,也找不回從前的感覺了。”
“其實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我也有責任,”陳東實摁不住滿腹惆悵,“怪我沒用,凡是親近我的人,沒一個被我保護得好。”
“我知道門外全是警察,”徐麗将頭別了過去,使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東哥知道,我一定不會拿你做人質,傷害你。一個人一旦有情,就會有軟肋。誰說你老實蠢笨呢?如果真的蠢,又怎麽敢單槍匹馬來見我,還不止一次,就不怕我跟姓馬的一起,來個甕中捉鼈,拿你做脅迫嗎?”
如此一番話,說得陳東實啞口無言。他現在終于知道了,原來大智若愚的不止是自己,收斂鋒芒的也不止是自己。他引以為傲的處世信條,并不是他的專利,這世上的很多人,面對很多事,都會選擇性裝傻,而正是這種傻,才讓他們彼此有了弱點。
“想去抓馬德文就去吧,你敢來,說明一定是得了警察的授權,找我探聽他的下落。既然探聽,就說明他沒去西貢,大概率這些日子還躲在烏蘭巴托,而金蝶沒有的話,就只能說是那個地方。”
徐麗的語氣平淡至極,帶着一股超然的淡泊。就好像豁然登頂的征途,越過崇山峻谷,得見天光,至于風景如何,早已不是重點。
陳東實見好就收,也無意與她繼續推心置腹。他正想再說點什麽安慰女人的話,梁澤一瘸一拐走了進來,他與徐麗多日不見,卻是一貫弓拔弩張,只是現在,徐麗也沒什麽心思同他争強,戰焰還沒燃起就已被熄滅。
“我早年一直不太懂,你一個毫無背景、毫無長處的女人,除了美貌,是怎麽讓馬德文對你魂不守舍的?”
梁澤拿出那張照片,拍到桌上,“直到我看見馬德文前妻的照片,一切都明了了,可是我又奇怪,一個替身,憑什麽就能讓一個見慣大風大浪的男人為你所用,甚至不惜殺人越貨,哪怕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的?”徐麗冷笑不止,“那你得親自問問老馬。以及,惹毛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梁澤略微一愣,下意識看向旁邊的陳東實。他知道徐麗是在指什麽,沒有好處,能是說什麽?無非就是拿自己的真實身份壓着自個兒。梁澤清楚,一旦徐麗真的不顧後果,告訴陳東實自己就是李威龍,那麽別說抓馬德文了,光料理陳東實這一頭就讓他應接不暇。
梁澤立刻收了機心,語氣稍緩道:“其實只要你好好配合我們,我會為你争取從寬處理的。”
徐麗望着天花板,眼神呆滞,柔若無骨,“那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
梁陳二人紛紛說不出話來了。
“你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也已經告訴你們,馬德文有可能藏身的地址了,你又何必露頭,到我面前冷嘲熱諷一通?無非兩個原因。”
徐麗心如死灰。
“一個是于私,你不甘心,或說你不相信。你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做得比你好,做得什麽比你好,那就是對陳東實好,在對他好這件事上,小梁警官,你輸得一敗塗地。”
“徐麗......”陳東實聽得一頭霧水,“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對我好,我和他.......”
徐麗不加理會,繼續自顧自地說:“二是于公,你害怕,也在擔心。害怕再次讓馬德文從你手上逃掉,就像當初在哈爾濱查622那樣,因為證據鏈不足,你不得不放棄追捕,現在你終于找到機會,卻又擔心他再次逃脫,但這次不同以往,因為這次,你知道他有軟肋,就像我剛剛說得那樣,一個人一旦有情,就會有軟肋。”
“但很可惜,你猜錯了。馬德文是對我有幾分薄情,為着我這張臉,讓他對我幾多愛憐。”徐麗半是沉醉地撫了撫自己光滑的面龐,“但他可是馬德文啊,他可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馬德文啊,他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搭上自己的命?他自己也對我說過,這世上最無用的,就是真心,但我卻是再也領受不了他的告誡了,我想,我這輩子大概也是毀在了這兩個字上......”
女人目光楚楚,如綢帶般,萦繞上陳東實的眉梢。她說這話時,眼神無一不受對方牽動,她早已逃無可逃,如同囚籠中的鳥,但即便這樣,她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讓陳東實再多看自己一眼。
“我.......”
梁澤幾欲阻塞,話到嘴邊,不知道該怎麽出口。正當三人對峙不下時,門外“嘣”一聲厲響,緊接着傳來一身警員的痛嚎。
屋內人一一吓了一跳,梁澤忙踱到窗邊,看到外頭庭院裏,傷員倒地,亂作一團,兩旁的石墩上劃過一筆鋒利的彈痕。
“怎麽回事?!”
陳東實吓得不輕,第一反應是護住沙發上的女人。
梁澤舉着槍,神色冷峻,将百葉窗合上,回過頭來直直看着徐麗。
“你還是猜錯了,”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馬德文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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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