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陵光
陵光
“聽說了嗎,陵光殿南明戟失竊了!”
“誰會那麽沒有眼去盜南明戟,真是天上無路他偏要走。”
“孟章殿那邊怎麽說,遲離是不是得将陵光殿給掀了掘地三尺都要将這盜竊者逮出?”
“慘咯慘咯。”
玉茗自那日回到神州已有半月,今日正好是她要前去各殿中送去新鮮花種,路途經過不少殿,都聽其神官談及了昨日那離奇失蹤的南明戟一事。
與其說是南明戟失蹤,倒不如說是有神仙将它偷取走了,可這取走它的人又是何來頭?竟避開了重重疊疊結界,還将那看守的神官給诓騙個正着,現下整個神州對此事可謂是十分上心。
她将花種放落,別的神仙或許不知曉,可她心裏卻揣揣有了懷疑,連着差點将白瓷玉瓶滑了出去。
“讓讓。”
玉茗被這聲音吓了一跳,要說她自飛升以來最不想碰面的神官只有兩位,一位是天帝,而另一位就是身後這渾身都散着“桀骜”二字的遲離。
她自覺往旁移動了位置,将手中白瓷玉瓶內的花蕊換了新的,又小心翼翼将東西散落在孟章殿院內的花圃裏。
正當她做完手裏的事要退出此地時,那院落裏的人似乎已經頓住了腳步,正盯着她,吓的她加快了步伐。
“玉花神。”
是在叫我嗎?不是吧!幻聽!一定是幻聽!
這麽想着她走的就更快些,哪知心神不寧一下就撞在了通天柱上,讓她痛苦“唔”了聲。
遲離眯眼瞧她:“玉花神最近怎麽似是被鬼氣纏上,記性減退。”
或者說遲離并未瞧她,只是透過她望向後院遍地開花的蒲子中。
“啊?”玉茗擡起腦袋想了半天,最終順着遲離的視線落在花圃內,她登時心一驚,連忙慌手慌腳要去将方才播種下去的花種收回來,但卻是為時已晚,花種一遇這靈力充沛之地的土壤生長極快,才一個轉眼功夫就滿蒲中全串頭而出。
鳳凰樹一下長的枝繁葉茂,玉茗欲哭無淚想找到補救之法,她渡步過去,可那鳳凰樹就像是有了自己的靈氣,怎麽都拔不出也毀不掉。
“神……神君,除不掉了。”玉茗不敢去看遲離那黑的見底的臉色,只得颔首哆嗦說着話。
遲離最是讨厭鳳凰樹,所以連着他院落中從來不允許出現這類東西,今日這樹種還是夜舵星君前些日子指名道姓要這鳳凰樹,她這才一同裝進白瓷玉瓶,就等着一月一次為各神官殿中換花時将其帶去給夜舵,方才她一時緊張,竟将這鳳凰樹花種撒進了孟章殿的花圃院內!
遲離不說話,那氣氛就更為詭異,等了半響,拯救她的神從天而降。
“遲離——”阮游寧快步穿過花圃,一時間目光停在慌亂且六神無主的花神身上,他一下轉了話鋒:“唉,玉花神,你身上怎麽鬼氣極重啊,是不是被什麽髒東西纏上了?”
“沒,沒有!”玉茗心更是慌了,她哪敢與他們說去了鬼界入了寒間煉獄,在巨石坑內将惡煞兇神榜第一的雲涵給無意放了出來,最後還幫其隐瞞的事。
阮游寧也沒起疑,反倒将視線移在那枝繁葉茂的鳳凰樹上,不禁一嘆:“這樹開的極好。”
“……”沒什麽耐心的遲離望着阮游寧這瘟神,不客氣下了逐客令:“沒什麽事就麻煩從我的殿裏滾出去。”
阮游寧揮了揮手,隐蔽朝着玉茗做了個手勢,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讓她趕緊走,免得待會遲離秋後算賬。
玉茗會了意,簡直是一刻都不願多待,立馬逃也似的退出這殿中,走到殿口,才敢大喘了口氣,當真是恐怖極了。
“我讓你滾。”遲離冷眼斜視着留在這的瘟神。
“行行行,我滾之前給你帶個消息。”阮游寧站于原地也不打算上前,他道:“南明戟有下落了,昨日神州來了位不明身份的人,聽天河及彌沙河的神官說,這人古怪的很,從遠處看是位仙衣華麗的神官,可走進看卻是位穿着布衣俊朗少年,有神官複述所見,他曾去過陵光殿,猜測可能就是他将南明戟盜去了。”
遲離哪還有空聽他再說什麽,當即三步并作兩步出了後院,阮游寧忙不疊跟了上去。
“那群廢物是做什麽吃的!什麽人都敢放上神州?”
他邊走邊罵着,阮游寧為那群神官打抱不平:“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能來神州的人都是神裔,誰又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去将其得罪了。”
遲離怒問:“他在何處?”
“半個時辰在琴歆附近現過身。”阮游寧也不敢耽擱,向來遇事冷靜的遲離唯獨會在陵光殿的事上方寸大亂,那盜竊者估計是死定了,遲離真的會打死他的。
*
琴歆處轉來轉去的神官從一位增多為十位,再從十位增到二十,簡直是要裏面的人插翅難飛等着遲離的到來。
衆神官誰不是紛紛不約而同捏了把汗,南明戟失竊算不得大事,但也絕對是近百年來發生的最蹊跷離奇的事,誰無緣無故跑去陵光殿盜那把武器,南明戟只聽命陵光的指令,盜去了也屁用沒有,相當于破銅爛鐵。
究竟會是誰這麽自讨無趣。
鬥笠蓋在頭頂,雲涵站在最外處看着裏面自以為困住他的神官。
身後的宜陽見着他的那一刻連呼吸都停滞了。
雲涵随着他找了處安靜的亭子,目光盯在宜陽手中失竊的南明戟上,明明是模糊一片,或許是曾經并肩作戰過,哪怕看不清也能在腦中現出它的模樣,他話語間不鹹不淡問道:“盜南明戟做什麽?”
宜陽将外面找瘋了的武器往雲涵面前一遞,十分虔誠道:“自鬼界異象開始弟子就猜到了神君可能會回神州,就想早早将此武器從陵光殿中帶出,歸還與您。”
雲涵面容不改,他糾正他:“玄冥星君,來了這神州就沒有以“弟子”相稱的禮數,且不是讓我占了你便宜?”
宜陽面色一緊,他慌亂解釋道:“不,陵光神君永遠是弟子的師尊。”
雲涵冷靜如常,一字一字道:“玄冥星君這又是何苦。”
聞言,宜陽就差跪在雲涵膝下,他試探道:“神君可在怪我千年前險些釀成了禍事?”
雲涵一時想不起他口中險些釀成大禍之事是指什麽,雙目模糊不清,他卻清晰感知到宜陽跪落在他身旁,雲涵選了避重就輕的回答:“你若是覺得對不起,就将南明戟還回去,當永遠沒見過我。”
微風徐徐,吹到身上涼意徹骨,雲涵手中最後撫摸着南明戟,那曾并肩作戰最得心應手的武器,與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按理來說早在千年前,南明戟就應該被天庭銷毀,為何會留存至今?
雲涵起身,還未來得及反應,四面八方傳來冰甲渡步聲。
是遲離帶着其餘神官前來将這地圍了,宜陽皺眉望去,他知道這時解釋什麽都沒用了。
雲涵手腳冰涼,明明感受不到溫度,卻在後背被人重重打了一掌,他對宜陽沒有防備,這才落了套,登時腦中發昏,他就這麽毫無征兆倒了下去。
宜陽施法将懷的人設下障眼法,身體極速變小,讓他縱使是醒來也掙脫不開,只能以這副小兒身生存下去。
他知道雲涵脾性如何,如今神官畫軸中早已出現過雲涵的真容,若是讓外頭的神仙見到了他本相,誰也不能保證衆神是否會如千年前那般決絕。
小兒最是不能讓人懷疑,也不會讓誰起疑心,那群神官不會為難這才六歲大點的小孩。
半柱香時間都沒到,從孟章殿到琴歆足足有十萬八千裏,偏偏讓遲離就這麽趕到了。
他的腦回路轉了彎,竟朝着能觀琴歆整塊地的涼亭中去。
落在後方的阮游寧氣喘籲籲招呼着:“等,走慢點啊。”
用“走”這個字簡直是對遲離的侮辱,他分明就是“咻”一下飛過去的,就這麽一眨眼功夫消失的無蹤跡。
涼亭裏只有宜陽與一個似是睡着又戴着鬥笠蓋住面容的小娃,而地上赫然放着的是搞得神州雞飛狗跳的南明戟,遲離眼中的餘火未散,在此時更是燒的旺。
遲離向來是看不慣宜陽,對其不管是公還是私底碰面了,都得唾罵一句“晦氣。”
阮游寧搶先道:“玄冥星君,你在此處做什麽?”
宜陽冷冰冰擡起眼與遲離對視,他将懷中的孩子抱的更緊了些。
“如你們所見,南明戟我盜的。”
阮游寧不可置信,一點也不為自己辯解?就這麽承認了?
衆神官大驚失色,遲離不帶一絲溫度冷冷問道:“為何要盜?”
“我兒初入神州,帶他漲漲世面,讓他見見這曾名揚整個天庭的南明戟,有何不妥?”
阮游寧咬了咬牙:“玄冥星君可知這南明戟不可随意移離陵光殿?”
“知道。”宜陽故道:“南明戟乃是陵光神君的法器,縱使他已神隕,也不該被你們封在陵光殿中!”
還未等誰有近一步的反應,遲離挑起腰間的軟劍如風般墜落,整個亭子蓋被掀飛數丈遠,而宜陽抱起懷中的小兒衆身往後躍去數步,險險避開那一擊。
遲離整個人像是長滿了尖刺,他怒喝道:“你也配提他!”
阮游寧見事态完全不可控,遲離完全是真的想将宜陽弄死,他忙攔腰将遲離抱住,嘴上卻不停道:“冷靜冷靜,弑神死罪。”随即朝着一旁看戲的神官喝道:“愣着做什麽!還不将玄冥星君收押下去等候天帝發落!”
那群神官也不敢耽擱,只因遲離那副表情實在是可怕極了。
途中一神官轉回眼,顫顫巍巍詢問着:“那這小兒怎麽辦?”
哪料這時如死般不動的宜陽卻掙紮起來,他怒朝那如同拎小雞似的拎着雲涵的神官喝聲道:“放開他!他只是凡人!你們不能将他收押!此事是我之錯,與他無關!他還小,神州不應該苛難他!”
阮游寧擺擺手,覺得這也是難事,畢竟孩子無辜,況且這娃娃也實在太小了,他們的确不能将其如何。
“先帶下去——”
他話未說完,遲離冷道:“一同關進冰窟,你不是為這小兒敢盜南明戟麽?那他也該為你這父子情深付出些代價。”
宜陽瞪大了雙目,他怒罵道:“遲離!你這混賬東西!”
“是啊。”遲離收起軟劍,指了指昏睡不醒的雲涵,他森冷道:“我是挺混賬的,若是玄冥星君不老實,我還可以更混賬些。”
衆神官不敢說話,只聽遲離又道:“将他們帶走。”
沒誰敢說一個不字,耳邊清淨後,遲離才将目光渡回躺在地上的南明戟,他微微擡手,那南明戟就這麽落入他手中。
阮游寧看着,他覺得遲離做的有些過了。
“玄冥星君好歹也是神仙,你這麽做就不怕讓其餘神官對你更加不滿?”
遲離一點點撫着手中法器的波紋,他是覺得奇怪,本應該冰涼的,卻莫名其妙有了一絲絲溫度。
“無所謂。”遲離一如既往平靜道:“他們愛怎麽想那是他們的事,只要不舞在我跟前,大家都能相安無事。”
阮游寧自知勸不動他收斂,便旁敲側擊向他說着情:“那小兒你真打算将他關押在冰窟?他太小了,身子怕是會撐不住。”
“撐不住那就是他的命數。”遲離不回頭離開這方才經歷了血戰之地。
阮游寧望着這涼亭所造用的木全被遲離的那一劍粉碎的徹底,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可憐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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