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

第01章 重逢

“應逐星一家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荊平野正在苦大仇深地擦餐桌,電視機在重放春晚的節目,吵得只能聽見幾個字眼,他飛快潦草地擦完了桌子,抹布往挂鈎上一扔,剛要回卧室,又聽見他爸爸荊川的聲音。

“什麽時候搬回來的?”

“不知道,應該有段時間了。”

“之前不說是去外頭做生意了嗎,這回來得一聲不響的,”荊川邊嗑瓜子邊道,“走得突然,回來得也突然。”

荊平野脫口而出:“應逐星?”

“就你耳朵尖,”夏蕾看了眼餐桌,眉頭一皺,“荊平野!桌子上的水要拿幹抹布擦幹淨,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窩在地上的土狗黑豆也叫了一嗓子。

荊平野逃進卧室反鎖上門,大喊:“我要寫作業了!”

如今剛過完新年,氣溫還未回升,暖氣片也不熱乎,在家裏得套件棉外套才能禦寒。荊平野趴到床上,正好窗外有人放竄天猴,尖銳地“咻”一聲後在天空炸開,煙花的光亮并不旺盛,隐約能看到地上還未打掃的鞭炮皮子。

荊平野翻了個身,仰躺看着天花板,琢磨着想:應逐星回來了?

這個名字像是從泥土裏挖出來,得抖半天灰,才勉強顯現出紋理來。

已經過去三四年,荊平野回憶裏應逐星的模樣卻還算清晰。白白淨淨,瞳仁黑亮,是很讨大人喜歡的長相。

那時整棟小區樓裏,同齡男孩不過兩三個,只有應逐星安安靜靜,做事也慢吞吞,和他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

不過,悶得像葫蘆一樣的性格只招大人喜歡,荊平野鬧鬧騰騰的,曬得皮膚都熱紅了,他每回只和五樓的小胖子常珂一起玩,弄得身上髒兮兮的,再回家挨一頓罵,而應逐星總是遙遙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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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那年熱夏,他們爬樹抓知了猴的時候,塑料瓶落樹底了,荊平野試探着問“有沒有人”,忽然看到了應逐星的身影,他仰頭望着他們,一雙眼睛在夏夜裏很亮。

“你會爬樹嗎?”荊平野說,“你把瓶子給送上來,行不行?”

應逐星竟真的爬了上來,只是動作笨拙,他顯然是初次爬樹,腿怕得打哆嗦,好不容易給遞了上去,自己小心滑了下去,繼續坐在下面看他們忙活,眼睛裏很明顯的笑意,很滿足似的。

那晚回去叫夏蕾逮了個正着,揪着耳朵一頓罵,常珂見狀不妙,逃得比誰都快。荊平野疼得直叫,求饒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旁應逐星的聲音。

“阿姨,你別打他了,”應逐星聲音帶着哭腔,“太疼了……”

應逐星的媽媽和夏蕾關系好,兩家來往密切,就差叫小孩認幹親了。加上應逐星是出了名的乖,成績優良,大人都舍不得訓他。夏蕾見他眼眶泛紅,悻悻地教訓了荊平野幾句,勉為其難收了手。

打那之後,荊平野就發現,他竟可以沾應逐星的光少挨揍,于是和常珂玩的時候總帶着他。應逐星話不多,只乖乖黏在他身邊,跟屁蟲似的。

後來常珂早他們一年上學,總要跑各種輔導班,所以只剩他和應逐星一起玩,吃的要分一半,玩具要分一半。應逐星脾氣軟和,總叫人欺負,荊平野理所應當成為保護傘,大義凜然地替他驅逐身旁的小混混。

應逐星很崇拜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你還會打架,好厲害。”

大人嗤之以鼻的事情,在孩子的眼裏總是閃亮的。荊平野謙遜道:“還好啦,你可以拜我為師,我把所學都傳授給你。”

記憶裏,他們好像真的進行了拜師儀式,一齊跪拜,具體流程荊平野已經記不太清了,他只記得,在稚氣而鮮亮的年幼時光裏,應逐星的确算是他最好的朋友。

——直到十二歲那年,應逐星不告而別。

外頭突然又是一聲炮響,煙花的亮度照明室內。荊平野坐到桌子旁開始寫作業,高一還沒有分班,九門作業浩浩蕩蕩堆在桌子上,山丘一般叫人頭疼。

然而字實在不進腦子,荊平野寫了兩頁,自暴自棄地合上扔到一邊,重新趴回床上,連什麽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興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荊平野夢見了十二歲的那一天,他敲402的房門,敲到指節發疼也不見人開,直到上頭的奶奶走下來,面容模糊,話語卻清晰:“他們搬走啦。”

第二天,大年初三,荊平野頂着烏青的黑眼圈去洗漱,荊川道:“昨晚熬夜打游戲了?”

一旁刷牙的荊玥道:“哥哥就知道熬夜。”

荊玥是他妹妹,才七歲,目前小學一年級。長得跟豆丁一樣矮,剪着娃娃頭,臉頰肉乎乎的。

荊平野沒有心情辯解,低頭呼了把冷水洗臉,擡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左邊眉骨處道一厘米左右的淺粉色疤痕。

荊平野突然問:“應逐星他們一家還住四樓嗎?”

剃須刀的聲響掩蓋了他的聲音,荊川對着鏡子細致刮着胡子,沒大聽清,抽空“嗯?”了聲。

“……沒事,”荊平野揉了把頭發,“我吃飯去了。”

過年總是吃不完的餃子,白菜豆腐餡,大早上吃得人噎得慌,荊平野偷偷給一旁的黑豆扔了幾個,等快吃完,夏蕾忽然說:“前兩天應逐星一家搬回來了,還在四樓的。”

荊平野頓了下,很輕飄飄地“哦”了一聲。

“你跟他之前不天天一塊玩,人都回來了,你不趕緊找他玩去?”

仿佛秘密被一口道破,荊平野渾身激靈一下,脫口而出:“我才不去!”

“不去就不去,”夏蕾奇怪地看向他,“過來洗碗。”

早上的碗筷不算多,只是冷水紮手,荊平野洗得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控幹水放進櫃子裏,他甩甩手,心中又重複了遍方才那句話:我才不去找他。

應逐星現在不是他朋友了。

說走就走,說來就來。走的時候招呼也不打一聲,害他到處找了個遍,算個屁的朋友,那時候他就已經單方面和應逐星絕交了,憑什麽現在還要他主動去找應逐星?

不找!

荊平野下定決心。

但跟爸媽一起出門時,荊平野仍是下意識看了眼樓梯的上延,再往上走兩層,就是402——應逐星的家,荊平野忽然又想:除非他主動來給我道歉。

如果這樣,他可以勉強原諒應逐星的不告而別。

然而連着兩三天,別說道歉,同住一棟樓,荊平野連應逐星的人影都沒看見。家裏垃圾也不倒,菜也不買嗎?他想不通。

大年初六,荊平野在外頭遛狗的時候,偶然碰到了常珂。

常珂比他大兩歲,現在已經快要高考了,體型比年幼時圓潤不少,戴着副眼鏡,他熟稔地摸了把黑豆的腦袋,問荊平野:“哎,應逐星搬回來了,你知道不?”

荊平野裝作毫不在乎的模樣:“是嗎?”

“我前兩天碰着他了。”常珂故意停住,像是吊他胃口。

荊平野看着在草地裏亂跑的黑豆,沒說話,常珂掃興地搖搖頭,湊近神秘說道:“你知道嗎?應逐星眼睛瞎了。”

荊平野愣住,露出震驚且迷茫的神情:“……什麽意思?”

常珂裝作一副什麽都明白的大人模樣,揮揮手,說:“還能什麽意思,就是看不見了呗。我那回大半夜出去放炮,瞅着他出門了,手裏拄着棍子探路,還能有假?”

荊平野難以理解:“怎麽會……之前不好好的嗎?”

“這我就不知道的了。不過,我媽還說——這你別跟別人說,我悄摸着偷聽的,”常珂說,“他爸媽就因為他眼這事離婚了,錢都花了,眼睛也沒治好。不過我也不清楚,大家都這麽傳。”

或許是因為荊平野表現得心不在焉,常珂說了幾句自覺無趣,便回去複習功課去了。

【作者有話說】

開文很緊張,一個偏酸澀口的暗戀故事,沒有什麽狗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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