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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09

Chapter09. 尾随

“蝴蝶?”

諾蘭聽了白薇的描述, 若有所思。

白薇看着諾蘭,不知他在思考些什麽。半晌,她終是按捺不住好奇:“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諾蘭低頭向她看來, 說:“我大概想到了。”

“什麽?”

諾蘭煞有介事地說:“說明我們很有緣分。”

白薇呆了呆, 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諾蘭說話的時候,總是嚴肅認真的模樣, 這讓她分不清他到底是認真的, 還是在開玩笑。

不過哪怕這只是個玩笑話,她的心情也止不住地雀躍起來。

諾蘭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他的眉目柔軟起來,語氣溫和而克制:“不管你看到的蝴蝶是什麽, 我都很感謝它。”

感謝什麽?白薇望進諾蘭淺溪般的綠眸裏。

感謝蝴蝶讓他們重逢嗎?

心髒似乎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識別開了目光。再看下去,她就要溺斃在那灣淺溪裏了。

“雪大了。”白薇緊了緊外套。

木偶戲的老板已經收攤, 松胡廣場上的其他表演也陸續接近尾聲, 只有廣場正中央的黃金谷馬戲團還亮着燈火, 時不時有歡呼和笑鬧從帳篷裏傳出。

諾蘭順從地點頭:“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知何時, 車夫已駕着馬車停在了他們面前。車門打開的瞬間, 車廂內的熱氣撲面而來, 令白薇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白薇登上馬車, 隔着車廂小窗把地址報給車夫。車夫笑眼彎彎地點了點頭, 驅着馬車往查令街的方向駛去。

“查令街58號?”諾蘭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遍, 終于想起了那個地方, “你住在黃金谷馬戲團?”

他瞬間想到了白薇離去那天, 留在鳥居的那封金花請柬,接着他又想到了更久以前, 他曾陪她去松胡廣場看黃金谷馬戲團的回歸歡迎儀式。

所以早在那個金花漫天、鼓樂齊鳴的清晨,白薇就已經籌謀着要離開他了。

“是的。”白薇不打算隐瞞。她已做好了接受盤問的準備,譬如她為何去到了馬戲團,再譬如她是否在籌謀着什麽,她甚至已經為那夜她的強吻想好了托詞。

她摩拳擦掌,就等諾蘭發問。

誰知,諾蘭開口問的卻是白薇意想不到的問題。

他曲肘靠着車廂的窗子,很認真地問:“你不喜歡鳥居嗎?”

白薇愣了愣:“喜歡的,我很喜歡鳥居。”

“那麽你不喜歡黑莓?”他又問。

白薇不知他要做什麽,于是實話實說:“黑莓很可愛,我怎麽會讨厭它呢?”

“車夫呢?”

“我也喜歡車夫。”

話音剛落,駕駛座上的車夫歡快地甩了甩缰繩,毫不掩飾他因白薇那番回答而愉悅的心情。

諾蘭卻在聽到她的回答後沉默了下來。他看向白薇,神色莫辨,欲言又止。

白薇離開鳥居,那麽必然是有什麽不合她的心意。

她喜歡鳥居、車夫,也不讨厭吵吵嚷嚷的黑莓,那麽令她不滿意的還能是誰呢?

鳥居裏統共只有寥寥幾人,諾蘭很難不進行自我檢讨。

然而還未等他檢讨出什麽,馬車已停在了查令街58號門口。

白薇正襟危坐,不明白諾蘭為何是這副郁結的神色。

“到了。”她望了望車窗外,又悄悄瞥了眼諾蘭,“謝謝你送我回來。”

夜裏的雪越下越大,風呼呼地吹着,冷冽且刺骨。

“我送你到門口。”諾蘭說。他下了馬車,撐開一把大傘,将他們二人籠在傘下。馬車與大門還有一段距離,他還能再與她待上一會兒。

可惜這段路短得可憐,很快就到了盡頭。

諾蘭站在石階下,撐着傘看白薇提着裙子往大門走去。

白薇走到了大門的石檐下,忽然停了腳步,轉過身來望向諾蘭。他站在原地,仰着頭看她。

“諾蘭。”白薇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今夜很愉快,謝謝。”

說完了,她卻依然站着不動。她在等他說話,她知道,他應是有話想對她說的。

諾蘭望着石階上亭亭玉立的姑娘,不禁又走了神。她似乎成長了一些,原本眉宇間殘存的稚氣如今已褪得幹幹淨淨,烏黑的短發襯得她更加利落靈動。她潋滟的黑眸脈脈地望着他,像東國最溫柔的風,又似多倫最纏綿的雨。

諾蘭突然覺得耳膜有些鼓噪,雜亂無章的心跳傳入他的耳中,鬧得他無法思考。

這一次,失控的心跳不是白薇的,而是他自己的。

“諾蘭?”白薇又喚了他一聲。

諾蘭回魂,下意識便說:“以後我還能來找你嗎?”

白薇忍俊不禁:“沒有人攔你。”

諾蘭又說:“還有最後一個請求。”

“什麽?”

“不要再不辭而別了,好嗎?”頓了頓,諾蘭軟了語氣,“如果實在想走,請告訴我一聲吧。”

這一次有先知書指引,又有蝴蝶帶路,那麽下一次呢?他又能去哪裏找她?

雪落下來,堆滿了諾蘭的傘,可他毫無所覺,雕塑般站在原地,耐心又忐忑地等着她的答案。

“好。”白薇望着他的眼,“我答應你。”

“諾蘭,晚安。”

“晚安。”

諾蘭目送着白薇走進大門,直到大門合上,他才收回了目光。

車夫安靜地坐在駕駛座上,沖着諾蘭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紙片人的情緒從來不加掩飾,快樂與憂傷一向簡單而分明。

他望着諾蘭,亮晶晶的眼裏流露着由衷的喜悅和祝福。

諾蘭長長吐出一口氣。他萬分慶幸今夜他帶着的是車夫而不是黑莓,如果是黑莓,這時候一定會叽叽喳喳叫得他頭疼。

諾蘭垂着頭站了一會,忽然兀自笑了起來。胸腔裏忐忑而又甜蜜的悸動令他感到新奇,但他喜歡這種感覺,仿佛枯木般的軀體重新煥發了生機。

他擁有無盡的生命,每一個日夜于他而言并無不同,但現在,他開始期盼明天。

剛剛他已得了白薇的首肯,明天一早,他就可以來找她。

只這麽一想,諾蘭的心情便好了起來。他想着明日的安排,緩步向馬車走去。就在他即将踏上車廂時,他的動作微一頓,松快的神色瞬間褪去。

風雪交加的夜裏,有一道聲音夾雜其中,細微卻極為突兀。

“我來趕車。”諾蘭對車夫說。

車夫茫然地看了看他,接着聽話地跳下駕駛座,鑽進了車廂。

諾蘭坐上駕駛座,壓低帽子,抖了抖缰繩。他漫不經心地趕着車,卻凝神聽着周遭的動靜。

如果他沒有聽錯,那道聲音從松胡廣場開始便尾随着白薇和他,直到剛剛白薇進入房子,聲音的主人露出了些微破綻,這才讓他逮了個正着。

馬車經過查令街的某個街角時,突然停住。只一瞬息的功夫,駕駛座上已不見諾蘭。

與此同時,街角的某個小巷中,有個高個兒的人影重重地摔落在雪地裏。厚厚的積雪被砸出了個大坑,足見這一跤跌得有多重。

那人掙紮着從雪地裏爬起來,呸呸吐掉嘴裏的雪塊和污泥。他踉跄地站起來,擡頭看向巷子口的諾蘭。

諾蘭也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眼前這人穿着花裏胡哨的小醜服飾,紅色的圓形大鼻頭被撞歪了,滑稽地挂在臉上。

在對方那一身仿佛打翻了染缸的形貌中,諾蘭很快鎖定了某一處——小醜的左臉頰上刻着一個狀如時鐘的圖騰。

那仿佛嵌進肌理的圖騰是燒出來的——用燒得通紅的鐵鉗往臉上作畫,再擦去多餘的血和腐化的皮脂,最後凝固而成。

諾蘭對這種烙印手法并不陌生,中古時期的某一支黑魔法就喜歡用這樣的方式收納信徒。

小醜站直了身體,眯着眼望向諾蘭:“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說完他又搖頭:“不對,這張臉我确實第一次見,但是你的氣息我應該在哪裏碰見過……在哪裏呢?應該不會太久遠,就在最近……”

突然,小醜噤了聲。

“是你。”小醜緩緩地咧開了嘴,“你是薇身邊的那個男人,可是為什麽你和當時的樣子不一樣呢?”

小醜皺着眉頭想了半天,突然展眉:“莫非……”

“你是千面?”

小醜豎起一根食指,貼上嘴唇,笑得越發燦爛:“何其有幸,我竟見到了活的千面,我原以為千面早就消亡了。”

諾蘭冷眼看着小醜,淡道:“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活的黑魔法師,我原以為你們在中古時期就一個不剩了。”

“千面閣下,你找我有什麽事呢?”小醜揉了揉肩膀,“剛剛那一摔,真疼。”

諾蘭面無表情道:“你為什麽跟着白薇。”

小醜笑眯眯地說:“看樣子千面閣下很喜歡那只小貓呢。”

“為什麽跟着她?”

小醜退後了幾步,龇了龇牙:“你猜。”話音未落,他整個人騰空而起,擰身躍上旁邊的煙囪。

但他沒能成功邁出第二步。一股無形卻強大的力量将他猛地一推,他失了着力點,直直墜下屋頂,轟地一聲又摔回了雪地。

小醜趴倒在地,看着諾蘭的腳步越來越近。

“為什麽跟着她?”諾蘭不失風度地問。他有無限的耐心,等着撬出小醜嘴裏的秘密。

小醜幹笑兩聲:“因為我愛上了她……嗷!”那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折斷了他的手腕。

“好好好,我不開玩笑,我怎麽可能和千面閣下搶人呢?”

眼見他的另一只手腕也要遭殃,小醜連忙道:“我跟着她,因為她來自那個神秘的東國!”

“東國?”

“對,她是這數百年來第四個從東國來到這片大陸的永生者。但據我觀察,她的永生似乎與我們這裏的永生不太一樣,她在不斷的死亡中達到永生。”

諾蘭眉心一蹙:“你想做什麽?”

小醜忽而安靜了下來。

半晌,他笑着仰頭看向諾蘭:“我們想讓魔法永存。”

“世界變化得太快了,自然裏孕育的魔法在上萬年的消磨中已不剩下多少,我要做的就是留住它。”

“這和白薇有什麽關系?”諾蘭眉頭皺得更深。

小醜自暴自棄地躺倒在雪地裏,并不打算回答。

諾蘭平靜地說:“如果你膽敢傷害她,我會趕在那之前殺死你。我的雙手已經沾了不少黑魔法師的血,不差你這一個。”

“說,你想做什麽?”

突然,小醜無聲地笑了。

“不告訴你。”

話的尾音尚在,小* 醜卻如炸開的煙霧,陡然四散開。頃刻間雪地上只剩下了一件光禿禿的小醜演出服。

諾蘭吐出一口氣,時隔多年,他又見到了黑魔法師脫身的慣用伎倆。

此刻那個小醜大概已逃到了千裏之外,再追是不可能了。

但好在,到底從他嘴裏挖出了一些東西。

巷子外,車夫又坐回了駕駛座,安靜地等着諾蘭。他見諾蘭一臉陰沉地從黑魆魆的小巷裏走出來,于是識趣地垂下眼睑。

“回鳥居。”諾蘭踏入車廂,唰地一聲合上了馬車門。

***

白薇與諾蘭分別後,回到了塔樓。她踩着塔樓的一級級臺階,步履輕快得仿佛随時可以起舞。

走着走着,她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噢,諾蘭那個木頭。

她踏上最後一級臺階,忽然迎面一陣甜膩的煙草味襲來。她還來不及收住嘴角的弧度,就見房門口站着個陌生女人。

那女人一頭大-波浪銀發,挑染着幾绺紮眼的孔雀綠,高挑豐滿的身體擠在一條鑲滿亮片的露肩套裙中,冷豔又性感。她抱着胳膊,百無聊賴地吸着雪茄,尖尖的細跟一下一下踩着塔樓的地板。

女人轉過頭,看到了白薇。

“你可終于回來了。”女人彈掉雪茄上的碎屑,“我差點以為安格魯耍我。”

白薇愣了愣,不知怎麽回事。

女人突然促狹地眨了眨眼,壓低嗓音道:“我現在相信你不是萊昂老大的女人了,剛剛送你回來的那個,比萊昂性感一百倍!”

白薇又是一愣。

“你好,我是雜技組的蓓姬,聽安格魯說,你想找我問問那個孩子走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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