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鶴歸孤山
鶴歸孤山
老執刃與少主同時死去,值此驚變,女客院落大廳內重新下了紗帳,之前所有的待選新娘此刻都跪坐在大廳兩側。
雲為衫心亂如麻。
望向其他新娘,盡管諸女勉力平靜等候,希望把握住這第二次機遇,但焦躁惶惶之色根本掩蓋不住。甚至身旁有位新娘眉毛竟一粗一細……
只有一位新娘面色從容,似乎置身事外的姿态。當察覺到旁人的注目時,她微微側首,平靜地回望過來。
頓了頓,唇角輕輕翹起。
笑得很好看,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完美的好看。尋常女孩子,或許對着鏡子演練千百次,也沒有那般自然。
雲為衫記得她,因為那張臉很引人矚目,許多新娘曾拿對方當做強力的競争對手——
直到她領到了最糟糕的木牌。
宮子羽的侍衛金繁忽然從門外走進來,幾乎是聲音比腳步聲更快:“有請雲為衫姑娘,前往執刃廳。”
雲為衫心裏一輕,又猛地提起來。
她站起身,注意着儀态與神情。跟随金繁跨出門檻時,眼角餘光瞥見那女子在一片憂愁懊喪的微聲私語中,眉目清冷。
*
與宋四小姐的猜測消息不符的是,已到年紀的宮二先生,并沒有與新執刃一同選婚。
宮門也并未将落選的新娘都送回去,依照選親的規矩,就算沒有被少主選中,也會讓每一個待嫁新娘都有個好人家作為去處。
但管事只說近來事繁,還請這些嬌客毋憂毋躁,好生住下,一應需求盡量滿足。雖然還是不能随意亂走,卻可提前報備,也不至于寸步難行。
Advertisement
上官淺能感覺到,看管似乎一下子松懈了下來。不過,宮門向來謹慎,或許只是隐在暗處,也未可知。
*
醫館前的小池裏,錦鯉甩尾,濺起一小片水花,聲音在幽靜的庭院中更顯突兀。
拎着竹籃的上官淺走在進入醫館的走廊上。暮色已經降下,四周亮起了暖暖的燈籠。
正逢晚膳時間,醫館大部分人都吃晚飯去了,只有上官淺一個人的腳步聲。她在昏暗安靜的環境裏小心打探着四周,試探着輕聲呼喚:“有人在嗎……大夫?周大夫?”
無人應答,只有一陣微不可查的響動。
昏暗的角落裏似乎有道身影,卻不等她反應過來,人影閃動,無聲無息,仿佛鬼魅一般就近到了她身前。
視線聚攏清楚之後,一把薄薄的刀刃已經舉在自己脖間。上官淺一聲驚呼,手上竹籃掉落,裏面掉出許多首飾和發釵。
潛意識蹲下,想要伸手去撿那些首飾,就突然聽見一個少年稚氣而冷漠的聲音。
“別動。”少年舉着薄刃,雙手出乎意料地穩定,刀刃在空中紋絲不動,“站起來,別碰任何東西,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語氣帶着壓迫的力量。
醫館常年的藥氣充斥四周,上官淺卻覺得,站在少年身側,仿佛聞到了劇毒。
少女緩慢地站起來,低眸似不敢瞧面前的少年,瑟縮着伸出自己的雙手、攤開,白嫩的掌心空空如也。
宮遠徵危險的眼神從那雙柔荑上劃過,“你是誰?”刀鋒未近,依舊厲聲,眸光逡巡了眼前這可疑之人的全部。
一身白,連耳環也無。
幹淨得像今夜的月光。
她略抿了抿唇:“上官淺。”
柔婉的語聲因緊張而輕顫。
“新娘?”他好整以暇道。
少女低低颌首,依舊沒有擡頭,露出秀美的脖頸。頓了頓,似是覺得有些不對,慢吞吞地、很小聲地補充道:
“……落選的新娘。”
宮門的木牌懸在少女腰間。
宮遠徵終于瞧見了她的眼睛。
杏眸似煙雨迷蒙,恰到好處的溫馴。
*
宮尚角從夜色裏走了出來。
“哥。”桀骜少年高興地喊了他一聲,完全不在乎對方身上仿佛生人勿近的寒意,大步走過去:“你剛才一直都在?”
一身黑袍的年輕男子點點頭。周遭的冷漠氣場也跟着融化,喚了身側咧開嘴笑的少年:“遠徵弟弟。”
他摘下壓低的鬥笠:“還是懷疑?”
方才那落選的新娘确實解釋得有理有據,道自幼體弱,聽聞宮門有許多難尋的藥物,盼以珠寶首飾交換。
但宮三依舊覺得不對勁。
“她看起來确實很‘無害’,我也想起醫館确實曾有備案,至多是來的時機不對,顯得形跡鬼祟。”
“‘無害’卻未必‘無辜’,還有呢?”宮二看着他,黑如點漆的眸子帶着了然:“這不是你覺得最主要的理由。”
宮遠徵回憶着,皺了皺眉頭,喉結滾動道:“……她太漂亮了,不應該連個玉牌都沒有。”
這個理由……年長的男子微哂。
縱然只有驚鴻一瞥。
然竟不能說其不夠充分。
“日久便可見人心。”他低聲道。
唇角微微掀起,笑意未達眼底。
*
這天,年少的徵宮宮主如往常一樣,早早地便來角宮報道,雷打不動。
如今宮門內外局勢錯綜,兄弟倆交談了片刻,定下近日的計劃。宮三喝了兩口茶,突道:
“哥,我覺得她是沖着我來的。”
“哦?”宮二漫不經心地擡眸。
“雖然不像是無鋒的奸細,但我總覺得還懷有秘密。”宮遠徵也沒說得更多,挑了挑眉,興沖沖道:“待我再試探一下。”
宮尚角動了動唇。
腦海裏那抹嬌弱的白衣,神秘總會引誘探尋,這恰恰是很危險的事情,也讓人更有挑戰心。
但……根據金複的私下調查,她家世幹淨,确是大賦城上官家的女兒。來到宮門後的言行舉止更無異樣。
“……你想如何做?”
他詢問道,聲音淡淡。
“還要哥你幫忙。”少年笑得有幾分邪氣:“如果她真的包藏壞心……我想,兩位宮主的份量——更值得铤而走險。”
*
宮門醫館正對一碧淺池。
過了棧橋,就能聞到常年浸潤的草藥味。時日漸久,上官淺身上似乎也沾染了這種氣味。
她每日幹幹淨淨地來去,僅僅是幫助研磨藥物或分類儲存,有時也會在廊外翻閱感興趣的醫書,但從未開口借取。
“我将你的畫像送去了大賦城。”
又至黃昏,光線略微暗下,坐在檐壁旁小幾上的少女似乎看書入迷,身後突然傳來清朗語聲。
單薄的軀體随着吐露的字眼動了動,少女似被吓得一激靈,慌忙轉過身,便見宮遠徵正抱臂看過來。
“你猜,結果是什麽?”少年笑得很壞,好像抓住了什麽要命的把柄似的,步步逼近。
“什麽?”杏眸中露出困惑,她反而迎了過去,語調溫柔又帶着急切:“我娘親和爹爹……家中都還好嗎?”
宮遠徵垮下了得意洋洋的臉。
這自然才是正常的反應,盈盈眸光清純如水,就跟上官淺這段時間來一樣,真誠懇切得無懈可擊。
除此之外,不論是故作鎮定的反問,還是驚慌失措的解釋——都代表了她早知自己身份存疑,因此才會引發宮門查探。
“都挺好的。”宮遠徵放下手臂,很是敷衍。突又話鋒一轉:“聽說上官家世代行醫,對藥膳也頗有心得?”
他挑眉,直視少女姣好的側顏。
“我哥近來食欲不佳,用餐越來越少,又早起晚歇,看着都有些消瘦了……醫館那麽多珍貴藥材盡随你取用,做一餐開胃養身的藥膳……應該不為難罷?”
“藥膳麽……?自當竭力。”
她面露幾絲懵懂,卻柔聲允諾。
*
午膳時間,角宮也總是冷冷清清。
今日卻稍有不同,當宮二宮三并肩走入屋內,先是聞到香味,循而側首,便見琳琅滿目的一大桌佳肴。
門外,依舊着白衫的少女恰好端着盤切成段的松鼠鲈魚進來,擦過錦袍少年,将菜肴放置在桌上。
“飯菜正熱,二位公子來得剛好。”
聲音柔和,似一陣清風拂面。
聞言,宮尚角看了弟弟一眼。
不置可否,坐下來,未動碗筷。
宮遠徵也跟着入座,拿起雙筷子又停住,對着在桌案邊娉婷而立的身影道:“你怎麽不坐下?”
“做這一桌菜,實在辛苦上官姑娘了。”宮尚角面無表情地開口,末了才注視過去:“不想嘗嘗自己的手藝嗎?”
他明明坐着,又是問句,給人的感覺卻好像是居高臨下的命令與吩咐。
可怕的是,很難讓人覺得抗拒或厭惡,仿佛宮二先生吐露的每個字都是金科玉律,而下位者只需遵守。
少女坐了下來,在兄弟二人的對面,略有些拘謹:“藥膳寓醫于食,本屬同源,但我學藝不精,也不知兩位公子的口味,因此多做了些,獻醜了。”
宮遠徵已夾了塊油炸過又煎炒的雞肉,入口覺得噴香,也算美味,笑道:“哥哥向來食素,葷菜也只吃炖湯,你這一大桌,怕是要浪費了……”
氣氛有些尴尬。宮遠徵邊夾第二道葷菜,邊斜眼看她。心想:不知上官淺,是否會在心裏罵他。
——讓她做藥膳給哥哥吃,卻不肯告知忌口與喜好。
出乎意料的,少女輕抿唇瓣:“這些菜大多是做給徵公子您的。宮二先生……不是用藥膳麽?”
玉指輕撚,揭開中央的兩個瓦罐。
一道似乎是雞湯,一道則是粥品。
瞧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氣味似乎香中帶辛,淡淡的不難聞,倒确實與上官家傳聞中的秘方八珍雞絲湯以及茯苓粥相似,卻不可斷言。
“餓了,先給我盛一碗。”宮遠徵擡了擡下巴,很不客氣地道:“都要。”
“徵公子身康體健,不宜用這些。”
她這麽說着,卻自己先各盛了一勺,放進自己面前的小碗裏,當面吞咽下去。然後默默地夾菜吃,安靜又從容。
像是意識到他們擔心有毒。
明明宮門嫡系都會服用百草萃。
宮遠徵低下頭,指彎擦過根本無水痕的嘴角,有些後悔自己做得太明顯,不論真相如何,既打草驚蛇又……
他的耳朵微微紅了。頓了頓,找補似的說:“你做的菜,都挺好吃的……比之前的廚子還用心。”
語罷,又覺得這話簡直像在暗示對方別有用心,于是皺眉、輕咳,借此掩飾來仔細觀察,看對面的少女是否有所感應。
但上官淺頭也未擡。
她的姿态文雅,一見便知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培養出來的禮儀,賞心悅目……亦秀色可餐。
當然,宮遠徵尚未成年,更從不在意這些堪稱美麗的細節。
室內無人說話,明明三人對坐,卻凝滞而空寂,一時間連咀嚼聲也近乎于無。這讓少年有些坐立不安地看了哥哥一眼。
宮尚角正凝視着眼前人。
覺得她懂分寸,也知進退。
很快,他收回視線,拿起筷子,給弟弟碗裏夾了塊糖醋排骨,自己卻依舊沒有碰那些濃厚葷食的打算。
熱騰的雞湯香味濃郁,升起霧氣袅袅,夾雜一縷藥草氣息。不好聞,也不難聞,只是緩慢萦繞鼻尖。
漸漸倒覺得聞着舒心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原本淡漠的臉有了些波動,突然淡淡道:“上官姑娘,是習慣‘食不言寝不語’,還是我角宮怠慢了?”
這是角宮宮主對她說的第二句話。
都是平心靜氣的口吻,且淡漠有餘,十足的冰冷疏離。
他們之間的交流攏共就幾個字,偏偏這句尤其難接。少女白皙的面靥浮起一抹緋色,咬着唇似有些無措。
還有點淡淡的、若有似無的委屈,就這樣睜着杏眸望過來。
“勞煩,給我也盛一碗吧。”
宮尚角琢磨着她流露出的神情與眸間潋滟的水色,心底某個角落突然軟了一霎,無端端的、隐秘而輕柔。
像花瓣墜入墨池,漣漪淺淺。
同類推薦

不可名狀艦娘的鎮守府
當一群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精靈因為一次錯誤來到這裏後,一切都開始向着崩壞發展。
休伯利安:“是誰在呼叫艦隊”
秋風之墩:“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
神使級:”神恩如海,神威如獄”
諾亞方舟:“樓上是僞神”
某要塞聖殿:“呵呵”
主角:“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艘船,你們都是垃圾。”

地府微信群:我的老公是冥王
莫名混進了地府微信群,一不小心搖到了冥王做好友【本文懸疑靈異為主,言情為輔。作者君簡介無能,但是故事絕、對、精、彩!】
女主:那天夜裏下了場詭異的紅雨,我從死人的墳墓裏爬出來,自此眼通陰陽,魂看三界。
冥王:你不就是在恐怖片墳場演了個龍套女鬼麽?
女主:人艱不拆!!!
冥王:我不是人,是鬼~
女主:作者君,我強烈要求換個老公!!
【溫馨提示:看文後切勿打開微信猛搖附近的人,萬一真的出現一只帥男鬼腫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