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裏就是教主的住處了。”進屋之後,宗羽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繼續打量起身後的林蕪。
林蕪沒有注意到宗羽的視線,她正在觀察着這處屋子。蒼玄教教主的住處比她所想的還要簡陋幾分,屋子在一處竹林深處,屋內擺設過少,因而甚至顯得有些空曠,自窗口往外看去,能夠看見滿院的青竹随風而動,窸窣葉落的聲響自耳畔回蕩,卻是別有一番幽寂。
林蕪沒有想到紀識秋的住處會是這般模樣,但等到了這裏,想到自己對那人的了解,不喜熱鬧,慵懶肆意,他的住處似乎也當是這般模樣。
這樣想着,林蕪不禁釋然,旋即撫着窗臺瞧着窗外的青竹笑了起來。
宗羽在旁試探着輕喚道:“教主夫人?”
林蕪被打斷了思緒,終于回眸看向了身邊的人,宗羽迎着林蕪的視線,頓時顯出了幾分緊張,林蕪看着對方的反應,雖然宗羽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但與先前她在山下所遇到的那些弟子似乎又有不同,林蕪好奇問道:“你好像不是很怕我?”
宗羽撓頭笑了起來:“我聽教主說起過他與教主夫人的事情,自然不怕。”
“我們的事情?”林蕪一怔。
宗羽連連點頭道:“就是……你們去了那個世界,還……教主還有了那個、那個孩子……”
說起此事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林蕪仍是将宗羽的話聽了個明白,她本還一直擔心紀識秋懷孕的事情會在蒼玄教內引來不少麻煩,誰知眼前的情景卻出乎了她的預料,她遲疑着道:“你不會覺得奇怪?”
宗羽這次很快的搖了搖頭,看來還有些疑惑:“教主神通廣大,生個孩子有什麽好奇怪的?”
林蕪:“……”
她覺得宗羽對神通廣大的理解似乎有些過頭了,但細細一品似乎又沒什麽不對。
宗羽這才又道:“我們幾個護法都知道孩子的事情,請教主夫人放心,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教主與夫人,還有未出生的小教主!”
這般言語來得實在是太過突然,林蕪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沉默片刻,這才将心中困擾了自己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我能知道為什麽蒼玄教其他弟子看起來都那麽怕我嗎?”
宗羽這才恍然明白了林蕪先前那個問題,他很快失笑起來,搖頭道:“這個是教主的打算。”
“什麽意思?”林蕪不解。
宗羽連忙解釋道:“因為教內的情況有些複雜,現在教中多方勢力相争,教主現在身子又是這種狀況,若是發生了什麽恐怕難以保護夫人,反倒讓夫人陷入險境,所以教主想了個辦法……”
“嗯?”林蕪看宗羽幾度欲言又止,便繼續問道,“什麽辦法?”
宗羽道:“與其讓夫人被人盯上,倒不如讓夫人成為讓他們忌憚的那人。”
林蕪終于明白了宗羽的意思,只是心中難免有些好奇:“他都是怎麽對蒼玄教衆人說起我的?”
宗羽想了想道:“教主夫人您知道我們蒼玄教都是強者為尊,教中衆人皆拜服強者,所以教主對衆人提起您,自然是……”
“怎麽強怎麽說?”林蕪脫口問道。
宗羽認真糾正道:“怎麽兇殘怎麽說。”
林蕪:“……”
想到先前那些弟子見他時候的驚恐程度,大概已經了解了紀識秋在形容她的時候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在普通教衆面前,她怕是已經成了個手撕對手茹毛飲血的可怖模樣。
宗羽小心觀察着林蕪的神色,像是怕她誤會,連忙又道:“教主夫人千萬別動怒,這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我……我還有些事情要做,就先去了,教主現在去見花護法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夫人先在此休息吧。”
說完這話,宗羽連忙就要離開,然而還未來得及走出房門,林蕪便又将其喚住,低聲問道:“我能再問些問題嗎?”
宗羽腳步頓住,連忙道:“教主夫人請說。”
林蕪看了看這房間內中的情景,終于問道:“我聽他說,他幼時并非是在蒼玄教內長大的,究竟是怎麽回事?”
聽林蕪提起這件事情,宗羽微微一怔,這才恍然明白過來道:“原來教主夫人是想問這件事情?”
林蕪點了點頭,對于蒼玄教中的事情,她清楚得并不太多,但這對她來說卻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更在意的仍是紀識秋,她與紀識秋在青陸相互了解,過了很長的日子,她知道自己所了解的是真正的紀識秋,但如今回到這個世界,她也同樣想要了解身為蒼玄教主的紀識秋。
如此她才能夠與他一同分擔許多的事情,才能夠如當初她所說的那般一樣,好好地保護他與他們的孩子。
聽了林蕪的問話,宗羽沒有立即回應,似乎是在想要從何處開始說起,林蕪也并不着急,等了片刻才聽得宗羽道:“教主夫人可知道我們蒼玄教與中原正道是如何結怨的?”
林蕪默然片刻,她自幼便知曉蒼玄教乃是魔教,在中原做着殺人放火的事情,中原正道與魔教勢不兩立,然而她卻從來不知道,原來兩方勢力還有這樣的淵源,她很快搖頭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教主夫人果然不清楚。”宗羽無奈笑了笑,繼而又道,“不過現在應該很少有人去了解這段淵源了。”
林蕪分明聽出了宗羽所指別有意味,在她的詢問之下,宗羽再度開口道:“其實一直以來,對于蒼玄教來說,真正的敵人并不是中原正道,而是遠在西域的山海殿。”
“山海殿?”林蕪喃喃問着,隐約覺得自己應在何處聽過這處勢力,然而對其卻并不熟悉。
宗羽點頭道:“數百年前,山海殿與蒼玄教同在西方蒼雪山下,兩方勢力因諸多原因争鬥多年,最後是蒼玄教大勝,山海殿遷至西域,多年以來卻始終想要越過關門再回到中原。”
林蕪認真聽着,宗羽也不敢廢話,接着道:“教主夫人或許不知,那時候的蒼玄教并非是如今人們口中所稱的邪教,那時蒼玄教與中原正道相安無事,蒼玄教只一心對付山海殿,卻沒料到後來……”
林蕪問道:“後來怎麽了?”
宗羽無奈嘆道:“蒼玄教與山海殿對抗數百年,教中不少人早已厭倦,所以……教內出了不少亂子,經過許多年的演變,最後教中勢力一分為二,分別是昔日三長老羅持所帶領的新教與老教主和他所掌管的老教。”
林蕪還記得,之前他們上山的時候,她所遇上的那位豐長老,那時候紀識秋便告訴過她,那位豐長老是昔日羅持長老那方的人。
直至此時,她終于明白那句話其中的含義。
宗羽接着道:“老教主溫和持重,新教的羅持長老卻不同,他野心極大,甚至為了奪得教主之位,願意與山海殿結盟,而山海殿的條件也很簡單,他們要蒼玄教放他們入中原,并與他們聯手稱霸中原。”
許多年前的事情,對于林蕪來說從來沒有想過緣由的事情,如今卻終于知曉了真相,林蕪心中一沉,已經猜到了後來的事情:“羅持長老答應了。”
“不錯。”宗羽苦笑道:“老教主因此被逐出教中,四處逃亡,蒼玄教與山海殿在中原掀起戰亂,成為了正道口中的魔教。”
許多事情不免讓人唏噓,林蕪默然聽着,卻無法對這件事情做出任何評價,她只能問道:“後來呢?”
宗羽應道:“好在後來總算有了轉機,十數年之後,羅持長老與山海殿再次決裂,兩方勢力鬥争之後兩敗俱傷,羅持長老失勢,被逐出蒼玄教,衆人也将老教主迎了回來。”頓了一瞬,宗羽才提道:“老教主回來的時候,帶回了當時年僅七歲的教主。”
直至此時,林蕪才總算明白,為何紀識秋會說他并非是在蒼玄教中長大。
宗羽提起此事,忍不住又笑道:“教主七歲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自己将來會成為蒼玄教的主人,小時候天天想着自己将來要當武林盟主主持天下正道。”
林蕪:“……”
這天下怕是許多人都沒有想到,天下間人人談之色變的魔教教主,小時候最大的願望竟然是要當武林盟主。
但蒼玄教中發生的這些事情,真正說來與紀識秋又有何幹?
林蕪這般想着,便聽宗羽緩緩又道:“教主在回到教中以前,是跟着老教主在外面游歷長大的,昔年老教主所統領的蒼玄教與世無争,又何曾會有這種事情,老教主回來之後,因為昔日舊傷很快病逝,所有的擔子就都落在了教主的身上。教主那時候年紀還小,我是看着他走過來的,清除叛黨,手刃叛徒,對付山海殿……”宗羽說到這裏,禁不住聲音也低了下去,輕輕嘆道,“他幾乎是在一夜間長大的。”
這些事情,林蕪從來都不曾聽紀識秋提起過,紀識秋從來都不會讓人看到他軟弱的模樣,任何時候都不會。
她想到如今蒼玄教與正道勢如水火的模樣,禁不住問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中原因為蒼玄教,死過很多的人。”宗羽這般說着,神色也顯得認真了起來,“教主很清楚,這些事情不是只要解釋就能夠過去的。”
宗羽說得不錯,林蕪也再清楚不過,這些事情都過不去。
但這對紀識秋來說,未免太過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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