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番外

大約謹姝的做過那麽幾日聽政攝政的皇後, 一群大臣對她無比忌憚。

整天不是有人彈劾她幹政,就是有人懷疑她有幹政的嫌疑,一個個戲多得不行。

就連李偃不納妃, 不擴充後宮, 也把罪名安到她頭上,一面說她禍國殃民, 一面說李偃枉顧社稷。

有一年, 黔中大旱,司天監的人夜觀天象, 都能拐彎抹角地怪罪到她頭上, 說是天降懲罰, 怨宮裏頭陽盛陰衰, 陰陽失調, 這才導致風不調雨不順。

那意思多明顯, 因着她這個□□的皇後, 皇上連個妃子都不敢納, 導致這麽幾年,皇家也就允祯和昭寧兩個子嗣。

多磕碜。

這些年, 那些胡子一大把的老臣們可謂是操碎了心, 孜孜不倦地勸說着李偃, 恨不得給他後宮裏塞幾個女人, 天下之大, 多少美人, 怎麽就不能臨幸幾個呢?李偃坐擁天下, 卻連個妃子都不能納,可見她這個皇後有多霸道。

可偏偏,李偃又不是那種好說話的人,說旁的事都好,唯獨這件事,氣死人不償命地跟人對着嗆。

有人要他開枝散葉,他就說自己有兒有女,有人說子嗣單薄,他就說自己有兒有女,有人說太子殿下年幼,未來諸事都未可知,萬一出了事,連個後備的人選都沒有,此乃動搖根本的大事,他便寒着臉,問一句,“你咒我兒?”

對方誠惶誠恐地否認,明明說的都是嚴肅認真無比重要的事,每回都被李偃歪到天際去,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一項固定的節日戲劇。

一個拼命勸,一個當耳旁風。

再後來,那些大臣勸不動李偃,改轉頭來勸謹姝,謹姝聽着那些人義正言辭大義凜然地說着一套一套的辭論,經常被唬得一顫一顫的,莫名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但她這人,犟,她不樂意的事,誰勸都沒用。她就是這麽自私的人,自私得坦坦蕩蕩,慣常撩着眼皮一臉沉痛地聽着人勸,那表情豐富得,不知道的以為她洗心革面,馬上要着手選秀女了,但末了,只一句,“這事,本宮也做不得主,一切聽陛下的。”

那些子老學究,全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哪見過這樣的皇後,一個個氣得吹胡子瞪眼睛,轉頭罵她禍國妖姬,給皇上灌了**湯了,竟讓李偃做出如此荒唐事。

不開後宮,沒子嗣,皇家血脈,焉能如此單薄。

有時候謹姝自己都佩服自己,原來自己有這麽大的能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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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李偃也是無比的煩躁,自己養了一幫什麽玩意兒,大旱的時候,不想着去解決旱情,拐彎抹角地罵他老婆。哪裏一有風吹草動,都能怪到他不擴充後宮上頭去。

感情他跟人上床還有那麽多功效呢?

他脾氣暴躁起來,什麽粗俗的話都說。

這回旱災,他從幾個話最多的大臣那兒挨個兒坑了一大筆錢,國庫都不用開,直接拿着去赈災了。

那幫子老頭子,一個個地氣得翻白眼,卻是敢怒不敢言,吃了個啞巴虧,終于消停了。

李偃心情好,轉頭去太傅那裏看兒子。

小小的允祯脊背挺得筆直筆直的,雖然父皇對他很好,可他總是有些怕他的,實在是李偃是個嚴肅的父親,平日裏對他也要求的嚴格了些。

且父皇樣樣都很厲害,文武兼備,執得了筆,也提得起刀,騎馬射箭,無一不精。他作為父皇的兒子,自然也是不能差的,所以要很努力。

李偃沒發出聲音,示意周圍人不用見禮,他默不作聲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太傅正在考校允祯的辭賦。

小小的允祯斂着眉頭,努力定着神思,不讓自己在父皇的注視下失态。

他不急不緩地背誦着文章,太傅毫不留情地一句接一句提問他,還好,他對答如流,且從容不迫。太傅最後收起一臉嚴肅,滿意地笑了笑,“甚好!”然後才遙遙沖李偃行了一虛禮,眉宇間頗為自傲,他自誇教得好,也碰上個敦敏聰慧的學生。

人生何樂?不過如此。

李偃擡了下手,示意太傅不用管他。唇角亦微微翹着,他的兒子,自然随他。若非允祯聰慧,那些老學究逼他會更理直氣壯。

課上到中午,李偃一直在旁聽,允祯的精神就一直緊繃着,太傅說今天就到這裏,他方松了一口氣,書童幫他收着東西,他起身走到父皇那裏去,拜道:“父皇!”

李偃“嗯”了聲,不吝誇獎,“功課不錯。”

允祯嚴肅的小臉上,終于也露出一絲笑意,“不敢懈怠,允祯當更勤勉。”

李偃甚為寬慰,揉了揉他腦袋,“行,早日替了父皇,我和母後就去城郊別苑過潇灑日子。那幫老學究,快把你父皇我氣死了,整天沒事就在我耳朵邊兒嗡嗡來嗡嗡去,遲早我把他們全扔到護城河裏去喂魚。”

允祯張着嘴巴,震驚地看着默默發脾氣說渾話的父皇,半晌才點了點頭,過去抱了抱父皇,“父皇莫生氣了,母後知你說渾話,又該責怪你了。”

李偃“啧”了聲,在這個家,他是沒有地位的,皇帝老子就是個屁。

他還挺樂,腦子裏全是謹姝似嗔似怒地板着臉教訓他的畫面,他的阿貍,可愛得緊。

他笑了笑,拍了拍允祯的後腦勺,“走了,回去吃飯。”

李偃起了身,允祯忙跟上,父皇好高,他只能仰着頭看父皇,他的腦袋堪堪到父皇的腰上,目光平視的時候,正好看見父皇腰上挂的玉佩,簇新的穗子,一看就是母後新打的。也不知那穗子又多特別,父皇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一個,母後不給,父皇就生氣,父皇生氣的時候,總是一言不發,坐在旁處,也不說話,也不罵人,只眼神直勾勾盯着母後,一副“你還不來哄我?”的架勢,幼稚得很。

自然,母後最後都會心軟。

母後心最軟了。

父皇說回去,是說回乾元殿,父皇的寝宮,哦,不,父皇和母後的寝宮。

這偌大的後宮,只父皇和母後,沒有莺莺燕燕的妃子貴人,亦沒有那些傳言裏的勾心鬥角,只有很大的花園,閣樓,園林,母後說喜歡什麽,父皇就會着手去辦。

這裏是家,不是皇宮。

走到半道,父皇嫌他走得慢,雖然他已經努力在追父皇的步伐了,可父皇那麽高,腿比他人都長,随便一走,他跑着都追不上。李偃幾次駐足等他,最後不耐煩,直接把他抄起來背在背上。允祯忙摟住父皇的脖子,視線突然變得高了起來,能看見鋪得平整的石板路,遠處的宮殿,樹木垂下的枝葉,他擡手摘了一片葉子,別在父皇的領口。

他今天好累,不知不覺睡着了。

謹姝正在哄昭寧,昭寧原本是和允祯一塊兒聽學的,昨夜裏受了些微的風寒,起了熱,今日就沒去,謹姝一直陪着哄着,這會兒剛吃了藥,到現在還在鬧脾氣,苦得小臉皺巴巴的,看見父皇,一咕嚕從榻上爬下來,委屈地叫着,“父皇~~~”

兩個字,可憐巴巴地拐了九曲十八彎。

李偃的心也随着她的腔調轉了十八轉,走近了,才噓一聲,聲音卻溫柔得不行,“乖,哥哥睡着了。”

昭寧便不吭聲了,捂了捂嘴巴,乖乖地噤了聲。

侍女過來幫忙把允祯放到裏頭床上躺着,昭寧跟過去,還給哥哥蓋了被子,允祯迷迷糊糊醒了,握了握妹妹的小手,輕聲問,“燒退了沒?”還惦記着。

昭寧把他手搭在自己額頭上,乖巧地點點頭,“退了。”

允祯這才放心了,揉了揉她腦袋,歪過頭,沉沉睡去。

昭寧跟着父皇出了門,然後才撒嬌地拽住父皇的袖子,李偃拿她一點轍都沒有,輕輕抱住了,攏在懷裏,低聲哄着她,“藥很苦?”

昭寧擰着秀氣稚嫩的眉頭,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偃抱着她走到點心盒子旁,捏了塊兒綠色的糕點給她,小小的一個,昭寧就着父皇的手,一點一點啃着,渣子弄了李偃一身。

謹姝吩咐人布菜,回來就看見這一幕,搖搖頭,笑着把昭寧接過來,“就會沖你父皇撒嬌,喝了藥都一個時辰了,哪還會苦?”

昭寧悄悄吐了吐舌頭,摟着母後的脖子,皺着鼻子,一本正經地說,“心裏苦。”

謹姝哭笑不得。

吃了飯,照例要午睡一會兒。

謹姝安頓了允祯和昭寧,和李偃躺在一塊兒,李偃湊過來,親了親她鼻尖,謹姝躲了躲,他又追過來,這回直接扣着她的後頸,吻了上去,兩個人挨在一塊兒,身子貼着身子,擠得沒有縫隙,他從鼻尖親到嘴唇,又親到臉頰、耳後,在她耳垂上咬了咬。

謹姝推了推他,提醒說:“別鬧,快些睡一會兒吧,下午還要去見幾大藩王。”

李偃方醞釀好的情緒,一下子就散了,他翻身讓自己平躺着,沉沉嘆了口氣,“阿貍,你……真是十數年如一日地會煞風景。”

謹姝不知想起了什麽,頭抵在他肩上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戳他臉,“明明是夫君你慣是不合時宜。”

不是,因為是你,我總是方寸大亂,分寸盡失。

他還記得,兩個人大婚那日,她從婚辇上下來,他伸手,她遲疑着,把手遞過來,他緊緊握住了,牽她的手,兩個人往禮堂去。

那條路,他走了一輩子,還沒走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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