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望月樓(十四)

第62章 望月樓(十四)

唇瓣相碰的剎那間, 有一瞬的火花電流般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剛才那個在水下的漫長的吻,兩個人都産生某種奇妙的醉意,彼此的氣息交織糾纏着, 無法克制地相互吸引。

但是雲渺才不會讓他再吻下去。

已經突然被親了好幾次了,她絕對不可以再被親了!

她掙紮了一下,被親得身體發軟,倒在謝止淵的懷裏,仰着臉被他親吻,沒有辦法從這個吻裏掙脫出來。

腦海裏一團混亂,心髒也砰砰跳個不停, 她在混亂之中手裏抓住一枚銀針, 對準他的睡穴, 輕輕紮了一下。

面前的少年悶哼一聲,身體晃了一下, 纖而濃的眼睫覆蓋下來,再次失去了知覺。他昏睡過去的時候, 唇瓣輕輕蹭過她的臉頰和耳垂, 最後垂着腦袋靠在她的肩頭, 很輕的“嗒”一聲。

雲渺覺得自己被他碰過的所有地方都在發燙。

汩汩的熱霧裏, 她在一池水裏抱着這個昏睡過去的少年,心情簡直像坐過山車一樣上上下下。

明明一開始是要幹掉他的,也許是因為看他實在很可憐,決定暫緩一陣再幹掉, 結果緩了幾次就忍不住救了他。

已經想好了等故事結束就離開的,現在怎麽連初吻都留在這裏了。

最過分的是, 每次他親吻她的時候都太突然了,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以至于被親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居然覺得有一點兒喜歡。

她應該生氣的。被黑蓮花反派突然摁在懷裏親,于情于理都是一件絕對很令人惱火的事情。

對!應該生氣!

雲渺咬了咬牙,開始感覺到生氣了。

從此時此刻開始,她必須要擺正态度,來到這個異世界就是為了幹掉反派的,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再和他發生其他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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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生氣以後,雲渺推了一下靠在懷裏的少年,想要把他推得離自己很遠,但是又想起他受着很重的傷,心軟了一下,沒有用力,而是輕輕把他推開了一點。

結果昏睡過去的少年完全沒有意識,被推開以後身體就慢慢地沉落下去,低垂着頭,幾乎要被湧上來的水吞沒了。

雲渺低着頭,悶悶地過去,把他又撈了起來。

她嘆了口氣,扶着他從水裏出來,讓他靠在一張軟榻邊,在他的身上鋪了一張厚厚的絨毯,而後先給自己換上一件幹淨柔軟的寬袍,再轉過頭去處理這個家夥。

雲渺換好衣服回來的時候,靠在絨毯裏的少年歪着腦袋,睡得很沉,令人想到雪天裏冬眠的某種小動物。她坐在他的身側,伸手去解開他的衣襟,把那些浸濕了的止血帶拆開,重新換一遍。其實這個過程會碰到傷口,哪怕在睡夢裏也會很疼,但是整個過程裏他都沒有動,任憑她來擺弄自己。

每次他這樣睡着的時候,乖得不像話,弄得她總是很心軟。

沾着水的發尾垂下來,水珠落在少年明晰而清秀的鎖骨上,接着是纏着白色布帶的、微微起伏的胸膛,再往下是勁瘦有力的腰腹,每一寸線條都清晰而好看。這個年紀的少年的身體,透着一種特別幹淨的青春氣息,像是浸在夏天裏橙子味的氣泡水,又好聞又誘人。

坐在他身側的女孩臉紅得像蘋果,但還是保持着動作上的冷靜,她的指尖飛快地劃過,把他的外衣剝開來,拆止血帶、換藥、上藥、把幹淨的布帶包紮在傷口上。

低下頭靠近他的時候,她忽然覺得他的呼吸急促了點。

她猶豫了一下,手指一寸寸挪上去,停在他的心口上,輕輕戳了一下。

就在她的指尖按下去的同時,少年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像是被驚起的蝴蝶翅膀,振起一下,又悄悄落下去。

......這家夥在裝睡。

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醒的,也許是在她包紮傷口的時候疼醒的,也許t在更早之前就醒了。

所以這個壞家夥很可能明明知道她在解開他的外衣幫他換藥,卻偏偏假裝睡着了什麽都不清楚。他既然醒了就應該自己給自己包紮的,非要害得她把他全部摸了一遍。

雖然以前也不是沒有摸過......但是因為剛才那個暧昧不清的吻,這些動作突然就具有了某種特別的意味。

雲渺心裏忿忿,雙手撐着臉,盯了他一會兒。

這家夥連眼睫都不顫一下了,還在假裝睡着了沒有醒。

雲渺哼了一聲,轉過頭,朝外面喊:“管事。”

在門口走來走去守了半夜的管事立刻小碎步趕過來,在竹木屏風後面規規矩矩鞠了個躬。

“夫人,殿下是......”

“給我把他鎖起來。”雲渺冷着臉,打斷他,“關進小黑屋,沒我的命令不許放出來。”

管事愣了一下。

“就是這樣。”雲渺點點頭,在裝睡的少年來得及反應之前又往他的睡穴上紮了一針。這一次他是真的睡着了,腦袋輕輕一歪,歪倒進絨毯裏,整個人都被埋了進去。

“哼。”雲渺瞪了他一眼,“喜歡裝睡的話去小黑屋裏裝去。”

-

說是小黑屋,其實只是府裏西邊的一個小築。以前謝止淵在府裏要見一些不能給雲渺看見的客人時,經常把她關在這裏面。

管事大約是太聽話了,真把房間的門窗都鎖了起來,四面八方都加了木板和釘子,只留了一個門給上了鏈條,還把唯一的鑰匙畢恭畢敬交到了雲渺的手裏。

“夫人,”管事深鞠躬,“殿下已經被鎖起來了,夫人想要做什麽都可以。”

雲渺揉了揉頭發......有時候覺得管事似乎有點太熱情了。

她端了一碗剛煮好的藥,推門進去,坐在床邊。床上的少年還在睡覺,偏着頭,閉着眼睛,很安靜,身上蓋着一張厚厚的軟白絨毯,像是躺在一堆冬日的積雪裏。

清晨時分,錯落的光影透過窗格投進來,斜斜地鋪成交織的方格。雲渺低着頭看他一會兒,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腕上纏着滲血的布帶,在昏暗的光影裏有種淩亂而潦草的美,像是朱砂筆在宣紙上胡亂塗抹的幾筆。

他這次确實傷得很重。以前的舊傷和新傷疊在一起,全部都沒有得到好好處理,又強撐了好多天,此刻這副身體也許根本都無法動彈,能夠醒過來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結果他醒來的第一件事是突然親吻她。真是搞不明白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

也許把他鎖在這裏是對的。再不好好修養一段時間的話,她覺得不需要等到大結局,反派就已經自己把自己折騰死掉了。

“謝止淵,起來啦。”雲渺喊,“該喝藥啦。”

似乎聽見她喊自己的名字,睡夢裏的少年微微歪了一下腦袋,眼睫輕輕地顫一下,醒過來,很慢地睜開眼睛,看了她一會兒,不說話。

“你要什麽?”她警惕地問。

“我想要你。”他回答說。

雲渺愣了一下,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又想要親了。因為不知道他們做的這件事叫什麽,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麽對她說,只好含糊地說成這樣奇怪的表達。

就不應該讓他發現做這件事不會死的。好不容易騙了他那麽久,這麽被他親一次就全部前功盡棄了。

不過怎麽會有人受了傷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親啊。

她必須要換個說法讓他放棄對她做這件事。

“不可以。”她兇巴巴的,“這是只有對唯一特別的人才可以做的事。”

“你就是唯一特別的人。”他認真地點頭,“阿渺,對我來說,這天底下沒有比你更特別的人了。”

“你閉嘴。”她不大高興。

雲渺最讨厭黑蓮花反派這種張口就來的習慣。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就把這種明明只可以說給最特別的人的話說給她聽。

動不動就說要把一切都給她、心甘情願為她去死,這樣的話他說了太多次,每一次都說得那麽認真......會害得她不小心相信了的。

“從今日起不許對我說這樣的話。”她瞪他一眼,把盛滿湯藥的瓷碗遞過去,“起來喝藥。”

躺在床上的少年指尖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坐起來,但是連撐起身體的力氣都沒有了。雲渺嘆了口氣,擱下手裏的藥碗,把他扶起來靠在床邊,然後用小瓷勺舀了一口藥,遞到他的嘴邊。

誰知道謝止淵只碰了一下,就忽地偏過頭,說:“我不喝藥。”

“你幹什麽不喝藥?”雲渺惱火。

“很難喝。”他歪着頭,點評,“苦的。”

“這是藥又不是甜點!”雲渺氣得想把整碗藥倒在他頭上。

都快忘記了這家夥有多挑剔。之前秋狩時在山野間沒有任何食物的時候,他受傷昏過去了都不肯吃她喂給他的幹糧。

“你愛喝不喝。”雲渺重重地把藥碗擱在床邊的案幾上,毫不留情地開口,“反正你要是傷太重死掉了我也根本不會關心的。”

“我知道。”他懶洋洋地說。

“不僅不會關心,”她回過頭,瞪着他,繼續補充,“還會用你賺的銀子包下一整座南風館,請幾百個小倌來府裏吹拉彈唱,日日夜夜燈火不絕......”

“阿渺,好大的膽子,不愧是我的夫人。”靠在床邊的少年氣笑了,輕輕地咳着嗽,用盡全力把她按進自己的懷裏,掰着她的下颌令她仰起臉,而後貼近她的耳邊輕笑着說,“你可以試試看,是我先死,還是你那幾百個小倌......”

話未說完,他微微一歪頭,倒在了她的肩上。懷裏的女孩精準無誤地以銀針紮進他的睡穴,扶着他重新靠在床邊,而後把那碗藥全部喂給了他。

黑蓮花還是睡着了比醒着的好。

睡着了的少年重新變得很乖,歪着頭慢慢把那碗藥喝完了,整個過程裏連一絲反抗都沒有。

雲渺放下藥碗,拍拍手,忽然覺得真應該把反派鎖起來,一直鎖他到大結局。

她捧着臉,看他一會兒,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戳了戳他的心口,捏一下他的指尖,接着玩了會兒他垂落的發尾。這麽做的時候好像擺弄一個喜歡的布偶娃娃,又好像趁老虎睡着的時候撸一撸毛,有種很奇妙的高興感覺。

深秋時節的陽光正好,鳥雀啁啾,她坐在睡熟了的少年身邊,低着頭擺弄他的手指,仿佛人世間有這樣一種安寧,可以一直持續到很漫長很漫長的往後。

這時,門外響起“篤篤”的叩門聲。

“夫人,三殿下在嗎?”洛小九在外面低低地說,“有要事禀告。”

“他睡着了。”雲渺回過頭,“到外面再說。”

她推門出去,輕輕掩上了門。

門外,一襲勁裝的黑衣少女抱刀而拜,低聲說:“昨日夜裏......出了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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