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應許知道谷天青不是,谷天青是谷雨教授光明正大的女兒,連名人百科這種大衆網頁,都有她的生平資料,而且她也是按照聯邦正規流程考入軍校指揮系,不出意外的話在聯邦戰争史裏,也會有她的一筆。

但谷雨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弄得應許都不好繼續問,谷天青的“生父”是誰,與應許的父親有什麽親戚關系。

所以就這麽不了了之,應許一晃神的功夫,面前的場景又變回了客廳,谷雨說谷天青和白舸競在庭院,讓應許出去跟她們玩。

好敷衍的打發小孩子的态度。

應許自知是客,不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趕緊讪讪地起身出了門。

谷天青和白舸競在庭院裏放煙花,天知道她們上哪兒弄來這麽多種類,應許還站在臺階上,遠遠地就看見飛碟狀、風車狀和陀螺狀的各色花火咻咻地飛。

這時候衛星在天幕上露出了頭,應許伸出手,那藍幽幽地光芒灑上了他的手心。

天恒星的衛星很像古地球的月亮,不過它每一晚都會出現在天幕,且沒有陰晴圓缺,從來都是扁扁的,像一葉玻璃藍的孤舟。

覺察到他出門,谷天青和白舸競齊齊回頭,白舸競晃晃手上的火樹銀花:“小許同學,過來耍耍?”

谷天青一邊避開白舸競的危險動作,一邊接茬招呼應許:“特意給你留了些。”

應許快步走下階梯,他是真對這煙花感興趣,故也沒有虛僞地打推辭,幹脆地從谷天青手裏接過長條銀絲的煙花小棍,白舸競遞給他一只巴掌大的陀螺,他婉拒說手上這一把就夠了。

他自覺地另找了片空地蹲着,用谷天青塞給他的打火機,先點燃了一支,正拿着看它火花盛開,倒拿着看它火焰流淌,等到它一點點熄滅,又摸索了一支點上。

那邊的谷天青和白舸競也沒有打擾他,他這倒黴樣子,正常人都不願意多搭理。

晚風悠悠然地吹,煙花悠悠然地開,應許默默地盯着,被火花晃了眼。

他還是想給應允打通訊,怎麽說他也是第一次來別人家裏做客,而且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住兩晚上(白舸競給他請假到了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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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他今天的實戰輸掉了,另另外來別人家裏做客,跟主人家聊得不是很愉快。

應許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他一口氣把剩下的煙花給點了,噼裏啪啦地晃得他眼睛疼。

他這邊煙花燃盡,谷天青她們那邊也消停了,應許站起身,跟兩位師姐說他想休息了。

谷天青把他領到二樓那間帶飄窗的房間,房間配備齊全,面積也寬敞,有獨立的衛浴,還給應許準備了換洗的衣服。

應許連連道謝,谷天青說這不算什麽,讓應許有需要就喊他。

他們方才經過客廳,沒見着谷雨,谷天青解釋說,可能母親又去忙工作了。

她對此見怪不怪,問起應許跟谷雨聊得怎麽樣,應許也只是說谷雨教授很和善,沒多嘴說別的。

*

關門,沖澡,換衣服。

應許把自己收拾妥當了,再歪靠上飄窗,他個高腿長,飄窗還放不下他。

“還是給應允打個視頻吧。”他對狻猊說。

狻猊冷哼了一聲,“他不一定會接哦。”

話是這麽說,但狻猊還是給他打了過去。

忙音響了一陣,應許就盯着那天幕上的扁舟瞧,然後視頻接通,光屏在他面前展開。

“玩兒得開心嗎?”應允問,語氣輕快,像是關心孩子的普通家長。

應許還梗着股勁兒,沒敢和應允對視,含糊地回答:“還行,飯菜好吃,谷教授她們人也好。”

“都好怎麽還委屈?”應允又不是傻的。

“因為今天實戰打輸了。”應許甕聲甕氣。

應允便哄他,說了些失敗是成功之母的廢話。

應許也受用,低着頭,嘴角怎麽都壓不住。

“你讓我送的書我也送了,我就說是你送的。”應許沒話找話。

“你別太實誠了。”應允也這麽說,“明明挺機靈的一個人。”

“我一直都這樣。”應許不服氣。

應允嘆氣:“那就是全把心眼兒用在對付我身上了。”

“才沒有。”應許不承認,他心想他要有心眼兒,應允才不會發現他那些不可告人的情愫,他這點兒心眼對付十九歲的應允倒綽綽有餘。

“那沒什麽,我就挂斷視頻了。”應允說。

确實沒什麽好說的,但應許不想挂:“你說說你這兩天怎麽過的吧,我之前……都沒來得及問。”

應允笑:“我這兩天很閑,除了在宿舍看書,就是在圖書館看,學校給我很高的自由行動權限。”

“你又沒做錯什麽,他們沒道理軟禁你。”應許擡了頭,他終于說到這兩天最關鍵的一件事。

“這是我的私事,跟你沒多大關系。”應允輕巧地把他摘了出來。

應許不依:“是你失憶期間出了什麽問題嗎?我不懂你生意上的事情……”

“和我的生意也沒關系。”應允打斷道,“不要多想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努力訓練,提高自己在戰場上的保命技巧。”

說到這個,應許一下子被愧疚沖上喉頭,他巴巴地說:“我不是故意不聽你的話。”

我只是,只是為搭救你多一個籌碼。

“這時候講聽不聽話已經沒必要了,”應允說,“走一步看一步,別繼續陷在這種無所謂的情緒裏。”

應允總是理智并腳踏實地的,他不給應許的無理取鬧任何容身的空間,應許想他就算再委屈,也不能在應允面前說。

可他屢教不改,偏偏又喜歡在應允面前哼哼唧唧,以前年紀小是這樣,現在年紀長了還是這樣。

一點出息都沒有。

腦袋就又一次耷拉下來了,他敷衍地應了兩聲,走着固定流程說:“晚安,小叔叔。”

應允那邊回答得也快,“晚安,好好睡。”而後刷地挂斷了視頻。

一點留戀都沒有。

但應許拿他有什麽辦法。

從頭至尾,應允都妥帖地扮演着監護人的角色,不論是給予他物質條件,還是給予他精神教育,應允毫無錯處,甚至有些方面比親生父母做得更加到位。

應許也曾悄悄地關注過別的收養家庭的情況,在他進入高中,有一定的物質條件後。

他試圖尋找同類,如果有人與他想法相似,那他就有底氣覺得自己并不是那麽忘恩負義、喪盡天良。

可惜他搜集到的資料裏,要不然是監護人喪盡天良,要不然是家庭生活平靜和睦,倒還真沒找着與他自己類似的,難怪應允也因此頭疼吧。

後邊應許總算找着一個和他情況類似的了,不過人家是暗戀收養家庭裏的哥哥,倆人年齡差不超過八歲,根本不是應許這超過十八歲的情況能碰瓷的。

于是應許識趣地放棄尋找同類認可自己,他幹脆我行我素,十頭牛都拉不回他的歪腦筋。

說起來,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是怎麽歪的,等他真正意識到,他已經吻上了應允毫無防備的唇,并得寸進尺地想咬住應允那時沒貼抑制貼的後脖頸。

玫瑰的香氣仿若毒藥般誘惑着他,他想溺在其中,哪怕被淹死都值得。

事情失控了,一發不可收拾。

應允推開他,揚起的那一巴掌沒有落在他面頰。

“滾。”甚至怒吼都隐忍了幾分。

在應許呆愣住的時候,應允自己摔門離開了書房。

很多預想中的争吵沒有發生,很多預想中的懲罰也沒落到應許身上。

應允是一個務實理性且心腸柔軟的人,當他了解到應許已經長歪單憑暴力是無法扭正過來時,他耐住性子,和應許掰開揉碎地促膝長談。

現在看來沒有任何效果,哪怕應允已經把話直接往應許心窩子裏戳,應許在難過之外竟還有心思想,如果他早一點遇到應允就好了。

早一點遇到,可以從根源解決這個問題。

應允不用顧忌監護人的責任,應許也不用壓抑自己的情感,在年齡和身份面前,他倆都是Alpha反倒成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你沒救了。”這是狻猊對應許的評價。

應許也沒有什麽辦法,除非他真的出意外死掉,這樣應允除了傷心就沒有其他的後顧之憂。

或者應允出意外死掉,這樣應許可以光明正大地收藏他的屍體,無所顧忌地觊觎他、思念他、占有他。

但應許又舍不得應允死掉,他只能可笑地保持着現狀,偷偷摸摸地思念應允,鬼鬼祟祟地觊觎應允。

在夢裏去占有應允。

*

應允無端地打了個冷顫。

他挂掉和應許的通訊,關燈躺回了床上。

被軟禁的生活不說多自由,但物質條件起碼是舒适的,到時候陪應許上了戰場,可沒那麽好的條件。

之前他還以為自己會為應許的安危多麽着急上火,現在眼見着他要上戰場經歷九死一生,應允心如止水,甚至還想着這一天怎麽不早點到來。

他養了應許三年,為應許操心了十三年,自己還沒結婚,就結結實實地體驗了一把為人父母的難處。

他知道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和應許沒關系,和應許的生父生母也沒關系,只是養應許到現在,他有些懷疑他這麽累死累活是為了什麽。

應許依舊走上了實驗品最終的道路,成為聯邦和蟲族戰争騙局裏的炮灰,如果應允不把他帶出來,他在實驗室可能還活得更好。

要知道,因為應允的疏于照管,應許差點死在了纨绔子弟的獸籠游戲裏,實驗室有人時常盯着,除無法控制的精神力暴動,實驗品們不會遇到其他的危險。

而且應許還因為在應允哥嫂家常住,被經常性地忽視,落下了嚴重的心理疾病,應允發現後将他送去矯正,都沒能完全矯正過來。

當應許對應允展露情.欲時,應允一度崩潰地想,他的一廂情願到底給這個孩子帶來了什麽。

現在的結果是,應許考上軍校,不久後将親上戰場。

應允什麽都沒有改變,反而在那個孩子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如果這世上真有死後世界的存在,那他再見到應許的生父時,估計要被寧松雪狠揍一頓。

寧松雪會怪他的私心,怪他的一廂情願,怪他把一個好好的孩子養成了一只偏執的怪物。

怪他浪費時間做了無用功,到最後還是讓那孩子白送了性命。

不過好在,應允打算坦然地接受這些審判,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知錯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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