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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龐大到完全占據了整個視野的黑色陰影緩緩浮出海面，宛如一座巨型山體被地殼頂出，當海天相接的日光完全被陰影覆蓋時，幻海士兵才看清了那團遮天蔽日的東西的全貌。

——一頭變異的巨型深海章魚。

因為受到污染，深海章魚的皮膚已呈現紫到發黑的顏色，下半身的觸手暴增幾十倍，密密麻麻地虬結成一團，觸手上遍布吸盤，随手一攪便是翻天覆地的巨浪。

看到那頭深海章魚的瞬間，饒是在海洋水生水長、見慣了稀奇古怪的海底生物的幻海一族也不禁頭皮發麻。

壓迫感不僅來源于那龐大得如同巨山一樣的身軀和張牙舞爪靈活擺動、攻擊力驚人的無數只觸手，還有等級帶來的絕對壓制。

結合剛才那道令星海清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才勉強攔截的聲波來看，這頭深海章魚的實力起碼已經達到了十一級，接近十二級！

若是放任它繼續壯大，不知道會給幻海世界帶來多大的災難。

幸好——

幸好現在那頭怪物看起來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在場的幻海一族都親眼看見，一道黑影猶如迅疾的流星光刃，靈活地在深海章魚那龐雜巨大的觸手吸盤間快速劃過，淩厲鋒芒令人難以捕捉到準确的軌跡，不消片刻，章魚身下那堆觸手就全部斷落海底。

深海章魚發出劇烈的痛嚎，那聲音夾雜着源自本能的聲波攻擊，然而還沒傳到隔離層外，就被一陣無形的空氣牆所阻斷。

從章魚怪身上不斷往外湧出的污染黑霧也被那道無形的牆阻擋，徘徊沉積在牆的邊緣，半分也沒有滲出來。

淩空而立的希微就像在觀看一幕動作大片一樣悠然觀戰，一點出手的跡象都沒有。那便是指揮官的“領域”了。

即使那怪物已經擁有接近十二級的實力，卻仍然被陸明蒼壓着打，光刃将它的觸手盡數斬斷，割開粗糙厚實的黑色皮膚，黑血伴着黑氣汩汩往外流出，又如有指引似的，朝着這頭的黑雲湧來。

随着黑氣外洩，污染淡化，深海章魚無比龐大的身軀在肉眼可見地縮小，從難以看清全貌的巍峨山峰縮水成了小山、再是小島，最後幹脆消失在海面下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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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那片由無數黑霧彙聚而成的黑雲将海面殘留的黑氣一一吸納，黑雲沒有再繼續擴大，卻漸漸變得濃稠黏膩，猶如一團蠕動的未知流體。

戰鬥結束，陸明蒼閃身回到希微身旁，“污染源應該就在這巨怪體內，它在隔離中心區盤踞了一段時間，吞噬附近的同類壯大自己，直到近期徹底變異才讓污染外溢。”

這些信息都是陸明蒼通過攫取那頭深海章魚的記憶得來的。

意外的是，那頭深海章魚本來只是一只未開智的普通海洋生物，吞噬污染源後竟然漸漸誕生了靈智，有了最基本的交流能力。

剛才被陸明蒼削斷所有觸手時，終于知道怕了，一個勁兒地向他求饒。

那頭章魚的記憶裏大多集中在隔離海域的核心區，一邊吞噬附近的同類一邊靠着污染源成長，暫時還沒來得及殘害幻海世界的智慧種族。

陸明蒼便在它體內的污染源被黑雲吸走時，将它放了。

星海清歌強自撐着站直身體，聽到陸明蒼的解釋後，蒼白臉色又多了幾絲疑慮：“這次污染來得蹊跷，我們暫時還沒有查清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24天前，”陸明蒼很快給出答案，“它在24天前吞噬了污染源。”

陵海淵想起什麽，臉色陡然一肅：“是晨星海域的中危時空裂縫最後一次出現的時間。之後不久，就是中庭危機。”

半空中的粘稠流體在希微的操作下最終凝結成了一顆黑色的珠子，黑珠外殼泛黑，微微透明，依稀能看到裏面仍然在掙紮流動的粘稠物。

珠子飄到幾人面前，希微沒接，睨了眼身旁的陸明蒼。

後者心領神會，按捺住嘴邊隐約的笑意，從儲物空間取出一個金屬方盒，将黑珠放進去，又收回了空間。

星海清歌不放心地問：“那東西……”

希微冷漠道：“髒，懶得看。”

“……”

所以剛才就是因為太嫌棄了碰都不想碰一下，才會讓任勞任怨的指揮官來處理嗎？

“您又救了我們一次，”星海清歌懇切看着希微道，“請務必随我去一趟星海宮，接受整個人魚皇族的拜謝。”

“不用了，”希微側目波瀾不驚地看她一眼，難得送出一句叮囑，“好好休養，早點把你的事做完。”

說完，便和陸明蒼一前一後消失在了再次出現的水晶鏡門之後。

星海清歌呆呆望着希微消失的虛空愣了許久，直到陵海淵的聲音将她喚醒。

“殿下？”

她恍然回神，才發現自己體內能量耗空，無力支撐精神，竟然下意識地将大半力氣都卸在了對方身上。

“抱歉，冒犯了陵海将軍。”星海清歌尴尬道歉。

陵海淵微微一笑，“殿下不必感到抱歉，我是您的臣子，為您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星海清歌莫名覺得他的眼神古裏古怪的，讓自己有些難以直視，便不動聲色移開了目光，于是也就沒有看到這位忠心耿耿的将軍忽然落寞的神色。

＊

“幽焱準備吞噬整個中庭世界，同時得到法則之力，将他的神格補全，重歸神位，且不再受制于至高神力。要做到這一步，他的目标絕對不只是中庭。”

聽了陸明蒼的話，希微淡然應道：“他要整個世界之樹。”

所以早在全面入侵中庭世界前，黑暗邪神就已經先在幻海世界埋好了線，準備一步一步将八大世界蠶食殆盡。

幽焱知道戰神明光的肉軀在中庭世界重生了，那本來是他最大的阻礙，所以在中庭危機那次便準備将還沒覺醒記憶的陸明蒼吞噬，此後世界之樹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他。

他唯獨沒有料到，至高神本體尚未蘇醒，神識卻早早以化身降臨世界之樹。

一子錯，滿盤皆輸。

“他在別的世界也許還埋了後手，”陸明蒼思索道，“我會派人将各大世界每個裂縫标記點都搜查一遍。”

希微想了想，忽地笑了下：“麻煩。況且就算發現了端倪，他們也不一定能解決。”

陸明蒼見她表情不同尋常，朝夕陪伴這麽久，也算拿捏了她的心思變化，便順着問道：“希微準備怎麽做？”

“梵詩缇不是還在人間嗎？世上沒有什麽事能難得住智慧之神，”希微輕輕撫着指根處的戒指，想到之前見到的那些奇形怪狀的深海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再給梵詩缇送一個幫手。”

陸明蒼看着她臉上溫淡的笑容，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神明也是會憋壞的。

從前她表現得太過無欲無求，除了授予諸神神格、完善諸神職責後，就是培育世界之樹，制訂世界法則。每件事都是至高神應做的。

那漫長的時光裏，他看到的總是高高在上不染塵埃的神明，有時候甚至覺得，他所仰慕的神是沒有喜怒哀樂的，比凡間那些生靈頂禮膜拜的神像還像神像。

他曾經能與她朝夕相伴的機會并不多。亘古悠長的歲月裏，他大多數時間只能徘徊在至高神域外，将她的花園種滿鮮花，讓她的星空每一夜都瑰麗璀璨，等着她從長眠中蘇醒，像他期待的那樣，褒獎他的忠誠與細心。

他從來不敢奢求能得到至高神明的特殊青睐，只要做到她眼前最出色、最謙卑、最忠誠的那一個，就夠了。

但是現在，他擁有了神明獨一份的垂青，擁有了可以随時亵渎神明的權利，也漸漸意識到了，他的神明并不是一尊沒有喜怒哀樂的神像。

她還是希微，他的希微。

陸明蒼從身後将希微攏在懷裏，溫聲問她：“這一次挑中了哪位幸運的神呢？”

還得是他，不用猜就知道自己挑了一位幸（dao）運（mei）神。

希微笑而不語。

＊

億萬星辰之外，宇宙盡頭的神域。

正在神殿裏撸着一頭毛茸茸的萬獸之神赤鹿華忽然聆聽到來自至高神域的感召，驚得直接失手丢掉了懷裏的毛茸茸，呆滞了足足有小半刻鐘，才大夢初醒一般以最快速度沖出神殿。

要是遲到了說不準就要被至高神丢去虛無星域了！和那幫陰險殘忍好鬥的罪神待在一起都不算什麽，重點是沒有毛茸茸可以撸！不能忍！

赤鹿華一路趕到至高神域，中途和美神狹路相逢時都顧不上像往常那樣互相譏諷幾句對方的奇特審美，倒是美神看了眼他匆忙的背影，幸災樂禍說了一句：“終于被自己家裏那堆醜東西吓跑了嗎？”

赤鹿華什麽也沒聽到，滿心滿眼都是去晚了要受罰，終于在至高神域的星門關閉前順利抵達。

然後再一次在巍峨浩渺的神臺上看到了被重重塵埃掩蓋住的世界之樹。

一縷璨然星光從滿天星雲中墜落，在赤鹿華面前化作智慧女神的模樣：“萬獸之神，我奉吾神之谕前來接引你。”

赤鹿華茫然看着她，“接引我？吾神要我去哪？”

“世界之樹。”

“…………”

看到萬獸之神呆滞的神情，智慧女神并不感到驚奇，仍舊一臉平靜道：“請盡快捏出你的化身随我下界吧。”

呆愣的片刻時間裏，赤鹿華已經迅速将智慧女神的話反反複複咀嚼了好幾遍，最終确認無誤。

他！要！去！世！界！之！樹！了！

八千年了！知道他這八千年是怎麽過的嗎！

“萬獸之神？”智慧女神見他還在發愣，不由出聲提醒道。

赤鹿華即刻醒過神來，一臉興奮地看着對方：“我可以捏個動物化身嗎？”

智慧女神用看傻子的目光溫柔地看着他：“世界之樹法則限制諸神神力，化身降世後便難以再更改形态，吾神有要事需要你我一同完成，你要是因化身不便耽誤了，恐怕……”

“好的，”赤鹿華不等她說完立馬答應道，“你等着，我這就來！”

不能當毛茸茸就不能吧，重要的是可以去世界之樹，可以見到他的“小可愛”們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萬獸之神立刻牽出一道神識捏作與本體形貌相差無幾的化身，在智慧女神的牽引下穿過重重塵埃星雲，化為了世界之樹上的一點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