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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希微緩步走到那銀發戰神的身旁，星月蘭的淡淡光暈将他冷淡的眉眼染上了一層溫和的輪廓，可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眼中的溫柔并不是星月蘭光暈照出來的錯覺，而是挑選着手中花種時不經意流露的柔軟。

他或許在想象着、期待着，手中的這顆花種會開出多燦爛的模樣，又能否得到那位神明的青睐。

她才要擡起手輕輕撫上那株星月蘭，眼前的畫面突然消失了，她重新出現在了戰神神殿的花園裏。

這些都是戰神明光留在神殿內的記憶，是此刻的陸明蒼正在經歷的回憶，希微沒有直接打破幻境，而是選擇跟随他的記憶繼續走下去。

智慧女神站在繁花錦簇的花園裏，由衷贊嘆道：“這裏的花開得比凡間更好，若是移植到至高神域，日夜汲取神力，應當能永恒不敗。”

戰神明光正細心地給花卉澆水，不漏過任何一簇，對于智慧女神的贊揚也表現得無悲無喜，徑直開門見山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智慧女神憂慮地皺起眉頭：“黑暗神幽焱有些古怪，他似乎不再滿足于現狀。”

“我明白了，”明光微微垂下眼睫，“我會去和他談談。”

智慧女神那雙洞徹萬物的雙眼卻似乎已經預見到了悲觀的未來，“我與預言之神讨論過這件事，他看到的未來十分模糊，但……并不樂觀。”

“明光，”智慧之神輕輕嘆息了一聲，“如果未來已經發展到難以挽回的地步，只有至高神醒來才能阻止這一切。”

只不過那時，他們将面臨衆神之主難以預料的怒火與懲戒。

“吾神為了培育世界之樹已經耗費太多心力，”明光神情幽暗地看着滿園盛開的鮮花，“我會盡力而為，替她守護好現今的一切。”

智慧女神卻憂心忡忡地看着他，想要說什麽，最終也只字未語。

在那遙遠而漫長的歲月裏，智慧女神是唯一看穿了戰神那顆執着之心的神明，而她似乎也預見了，那顆充斥着執念與隐晦愛意的心最終會令戰神萬劫不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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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爍着瑰麗光芒的星輝被他取下極小一部分，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中，滋養了最後一片盛開的繁花，庇護着殘存的花園，永遠墜入黑暗的深空中。

銀發戰神靜默孑立于只剩下殘垣斷壁的荒蕪世界，朝着頭頂深邃無垠的星空虔誠下跪，行了最後一個禮，喃喃低語摻着深埋心底的愛慕吐露，最終被無聲的風帶去了難再追念的時光深處：

“吾神，我一定竭盡所能，不會令您失望。”

于是在那之後的八千年歲月，這是戰神明光為至高神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甚至沒有一句剖白愛意。

希微走到銀發青年身後，星光墜在他們肩頭，将如出一轍的發色映照出亮銀流淌的輝光，在滿目荒蕪的寂滅星空裏，他們是最耀眼燦爛的存在。

她伸出手緩緩放到他肩頭，荒蕪的虛空頃刻褪去，溫暖的光芒不期然地灑落，照耀了滿庭繁花。

“原來你刻意留下一塊神格殘片，只是為了庇佑這些花卉麽？”希微看着從回憶中清醒的銀發青年，嘴角帶笑地問。

回憶裏那位桀骜冷漠的戰神此刻卻微微斂了目光，濃長眼睫在他眼下覆上一層陰影，為那張俊美的面容增添了些許窘迫與赧然。

“這些花開得很好，我還沒來得及将它們移栽到神域。”他溫聲回答完，緩緩擡起眼簾，無比專注的目光深深凝視着他的神明。

“它們是獻給吾神的禮物。”

“我知道，”希微輕輕笑了笑，“我醒來的時候，庭院裏有很多漂亮的鮮花，都是你為我準備的，是嗎？”

“……是。”

在他應聲落下的瞬間，滿庭鮮花便化作星光點點浮空而起，圍繞着兩道身影悠然起舞，伴随着無聲的旋律漸漸湧入了希微的掌心。

“它們将常開不敗，一如你亘古恒長的心意。”她微微仰頭捧住他的下颌，主動将柔軟的吻送給了她心愛的神明。

滿天諸神中，她唯獨鐘愛他。

*

夕陽西斜，描着彩繪的大門唰的一下拉開，年幼的孩童們如出籠的鳥兒一樣歡快地跑出來，各自投向了屬于自己的巢林。

小芙拉在大門外等待的人群中捕捉到爸爸的身影，立刻如一支小火箭般沖過去，将溫暖厚實的懷抱盈了個滿懷。

爸爸溫柔地揉了把她的腦袋：“今天是芙拉的生日，爸爸媽媽帶芙拉去外面吃好吃的，怎麽樣？”

小芙拉興奮地點點頭，兩只小肉手挂着爸爸的脖子不肯松開，就這麽讓爸爸抱着上了車。

媽媽已經坐在後排等着她了，懷裏還捧着一只造型可愛的蛋糕盒子，從透明的包裝盒往裏看去，能看到裏頭正端坐着一只威武卻不失可愛的小獅子。

“是我喜歡的小獅子哎！”她高興地笑彎了眼，連忙舍棄爸爸的懷抱就要往蛋糕盒子上撲去，卻被媽媽及時攔住。

媽媽柔聲哄着她：“要吃完飯才能吃蛋糕，芙拉先想想今年要許的願望好不好？”

“好！”芙拉不住點着頭，注意力卻已經完全被小獅子蛋糕吸引了注意力。

她才不會告訴爸爸媽媽，她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願望。

她想要變成電視裏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她要把黑乎乎的壞蛋們全部趕出他們的世界！

……

“芙拉想要變得英勇無畏嗎？那就多多許願吧，向守護神許願，你一定能願望成真。”媽媽合上童話書，将芙拉小小的腦袋擁在懷裏，溫柔地唱起歌謠。

芙拉好奇地睜大眼，“媽媽，我真的有守護神嗎？”

“當然，”媽媽溫柔地哄着她，“你還記得媽媽教你的魔法陣嗎？那是媽媽的媽媽、也就是芙拉的外婆教給媽媽的，只要對着那個魔法陣許願，就能召喚出守護神，是我們家族獨有的守護神呢！”

芙拉驚嘆道：“哇！”

“這是媽媽和芙拉的秘密，芙拉不要告訴任何人，可以嗎？”

芙拉連連點頭：“嗯嗯！我長大了一定要學習魔法！要召喚守護神來和我一起保護世界！”

媽媽臉上溫柔的笑意倏然頓了下，眼底漫上小芙拉看不懂的隐憂：“可是學習魔法很辛苦，芙拉不害怕嗎？”

“不怕！我想學習魔法，我想去魔法世界梵……梵什麽哥？聽說那裏有很多神奇的東西，是不是啊媽媽？”

“梵爾歌，”媽媽的神色也不禁染上了無限憧憬，“那裏有美麗的月光海、會發光的曜靈森林、只有巴掌這麽大的綠野精靈……太多太多不可思議的神奇事物。”

芙拉聽了媽媽的描述，更加向往期待地仰頭看着媽媽柔美的臉龐，“媽媽，我想去梵爾歌。”

媽媽的笑容漸漸黯淡下去，彼時的芙拉毫無知覺，只記得媽媽最後替她蓋好被子，輕聲向她承諾道：“會的，以後一定會有機會的。”

“那我要向守護神許願，早日去到梵爾歌！”

“……好。”

……

芙拉又一次爬進了閣樓的小房間裏，她在這裏發現了一個秘密，但她一直沒有告訴爸爸媽媽。

被她從暗格中悄悄取出來的書籍覆滿了歲月的塵埃，她小心翼翼拂去，打開這本沒有寫着名字的舊書，卻在看到上面花裏胡哨的筆畫時又一次犯了難。

她不認識這些字。

這和老師教的不一樣。

不認識字，芙拉就去看那些痕跡已經模糊了的圖案，奇形怪狀的圓圈幾何似乎遵循着某種規律交彙在一起，芙拉沒來由地，似乎聽見了一道溫柔的呢喃，仿佛就在她耳邊發出。

她悚然回頭，除了狹小逼仄的閣樓房間，什麽都沒有。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開門聲，她慌裏慌張地将書籍放回原位，順便還在書皮上抹了一把灰，才自以為了無痕跡地将暗格蓋上。

小芙拉正要裝作若無其事地下樓時，爸爸媽媽突如其來的争執卻叫停了她的腳步。

媽媽說：“我們真的要一直瞞着芙拉嗎？我覺得不太對勁，總覺得有人在窺伺我們。威廉，我有些害怕。”

爸爸安慰媽媽說：“會不會是你最近工作壓力大，精神有些緊張？我們改天抽空去看看醫生怎麽樣？”

“不，你不明白，這種感覺很奇怪，你沒有天賦察覺不到……我就是覺得不太對勁，我想告訴芙拉真相，也許我們不應該這麽自私，她應該知道真相。”

“黛西，你知道的，芙拉一直很向往守境軍團，你希望她知道真相，然後走向那條我們都不願意她走的路，最後像那些士兵一樣連屍骨都無法回到家鄉嗎？”

“……不，我不想芙拉出事……可是……”

“沒事的黛西，一切都會過去的。”

芙拉将頭靠在矮小的閣樓門框上，開始好奇爸爸媽媽是不是有什麽驚喜在瞞着她。

而且他們為什麽不願讓自己去守境軍團呢？那裏的哥哥姐姐們都很厲害、很勇敢，她想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

芙拉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意志——她一定要加入守境軍團，她要變得特別勇敢特別厲害，才能保護爸爸媽媽！

……

皓月當空，夜幕沉寂，鐘表的時針緩緩跳到了十二點的位置，輕微的鐘聲穿過厚厚的牆壁，落到芙拉耳邊時，只剩下了些微虛淡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餘音。

但她一直默默數着，遵循着牢記于心的節奏，就這樣熬到了午夜十二點。

她的生日到了。

這是第一個沒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的生日，芙拉想到這一點，突然難過了起來，但她很快就擦掉不自覺掉出眼眶的淚水，揭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沒有驚擾到房間裏的其他孩子。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間門，一路蹑手蹑腳來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她最近一直在為今夜而做準備，特意在“秘密基地”存放了好多東西。

“秘密基地”在一間無人問津的雜物房裏，旁邊的小門推開就是陽臺，可以看到美麗的月光。

她将藏在這裏的零食和園子裏偷偷摘的鮮花一股腦搬出來，按照自己認為的最隆重的次序擺放好，又用蠟筆在地上塗塗畫畫了半天，勉強畫出了一個由簡單的幾何圖形堆疊組成的圖案。

做足了一切準備，她才鄭重其事地對着天上那輪月光跪下，小聲地、緩慢地念禱着從前常常挂在嘴邊的祝語。

——親愛的守護神，如果您能聽到我的聲音，請您聆聽我卑微的願望吧，我只占用您很少很少的時間。

——親愛的守護神，請求您，我想要爸爸媽媽回來。

——其實這個願望不能實現也沒有關系，我知道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永遠都回不來了。

——守護神，我親愛的守護神，您真的存在嗎？我能看見您嗎？

——偉大的、慈悲的、善良的、仁愛的守護神啊，請聽見我的呼喚吧！

——好吧，那就祝我生日快樂。

芙拉慢慢睜開眼，忽然發現天上的月光異常明亮，比她閉上眼的那一瞬間還要明亮好幾倍。

随即她才恍然意識到，那不是月光，而是一頭猶如緞面一般鋪滿亮銀輝光的銀發。

銀發黑袍的神明孑然立在皎潔清冷的月光之下，身上的光芒比月華更耀眼。

芙拉看呆了眼，半晌才木愣愣地脫口問道：“您是我的守護神嗎？”

神明在清冷的光輝中微微勾起朱櫻一般的紅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