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特別的光影(十三)
第16章 特別的光影(十三)
一身西裝校服的旭舟小跑着離開卧室,快到旋轉樓梯時忽然想起沒拿書包,着急忙慌轉頭回來。
臨走前擡頭看了眼擺鐘,餘光正好瞥見書櫃上放着的沙漏。
藍色沙子漏了一半,在下半截玻璃瓶裏形成沙線。只是這沙線與秒針一樣處于靜止狀态,零星幾粒飛濺的,像失去引力了一樣浮在半空。
“旭舟,要我提醒你幾遍?”母親走到卧室前催促:“南湫已經在樓下等你了。”
“哦,好!”
旭舟拿上包急忙出去,還沒走兩步忽然被母親拉住胳膊:“少跟那個叫南湫的來往,聽見沒?整天神神叨叨,還組織學生游行抗議光影教。”
“知道了。”旭舟應得不耐煩,嘴裏叼着面包順便穿鞋,不等母親說完,系好鞋帶急忙跑出家門。
臨到上車時,神經緊繃地環顧家中花園。茂密的月季花叢,用來裝飾的無水噴泉,總覺得平靜的外表下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他。
“啊,啊,啊……”
花園四周的鐵圍欄上,幾只烏鴉嘶叫着飛向天空,有一只被荊棘纏住,屍體都幹了。
南湫借着旭舟的眼睛望向天空,近似晚霞的紅色極光裏,一雙瞳孔全黑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可要是再仔細看,又什麽都沒有,好像剛才的一瞬間只是幻覺。
早上八點,這個時間還沒到晚霞,天這麽紅實在不正常。
“旭舟,快點上車,要遲到了。”黑色桑塔納的後駕駛開着車窗,18歲的南湫同樣穿着西裝校服。
深褐色短發,健康的小麥色皮膚,臉上戴着正圓形眼鏡。除了模樣與南湫記憶裏的自己一模一樣外,面前的這位明顯要比他富裕得多,從頭到腳都透着股少爺氣。
司機站在車邊為旭舟開門,穿着打扮也比南湫後來看到的精致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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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怎麽樣了?還好嗎?”少年南湫面露擔憂。
坐上車的旭舟情緒低迷,“不太好,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可能……到不了年底。”
“……”
車子平穩駛出別墅,司機知趣地把前後座隔板升高。
南湫覺得挺有意思,從別人的視野裏看另一個自己,這種體驗恐怕說出去都沒人信。
旭舟的視力很好,不戴眼鏡也能把周圍事物看得很清楚。只是,為什麽所有事物都黑沉沉的?外頭也不是完全沒有光線的陰天,偶爾還能聽到稀碎的人群交流。
車上的空間相對密閉,但旭舟總是神經過于緊張,無時無刻都在看哪個角落有沒有眼睛。
汽車在一座具有年代感的城堡前停下,上個世紀還是私人産物的地皮,如今已經被改成了貴族學校。
草坪被整齊修剪過,大批量的烏鴉在短碴的草地裏啄食。偶爾有學生經過,嘈雜的翅膀揮動後便是近乎遮天的黑暗。
少年南湫厭惡地揮開向他飛來的烏鴉,“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鳥,這兩天飛得滿大街都是。”
旭舟眉頭緊鎖,紅色的天空和不正常的自然現象。
“你有沒有看過自然災害?”
少年南湫呼了口氣,脫下外套随手丢給跟在身後的司機:“沒有,你知道的,自然課的老師總能讓我睡着。”
旭舟跟在他身側進入城堡走廊,“動物的感知比人靈敏,如果有自然災害發生就會像現在這樣。”
少年南湫聳聳肩:“沒聽到報紙預警。”
“嘿!”
兩人正說着,後背忽然被一股沖擊力撞了下。
差不多年紀的男生用胳膊圈住兩人脖子,笑得很有親和力,顯然平時一塊玩兒得很好。
南湫的身體不受控制,他的視野只能通過旭舟的動作來接收訊息。不過當他看到攬脖子的小子是誰時不禁愣了愣。
在教堂後花園帶頭揍過旭舟的人,沒想到幾人曾經居然是好兄弟。
“晚上幾點行動?我已經準備好鞭炮,随時能把光影教炸了。”
少年南湫滿臉不信:“我說瘦猴,你父母可是教會最虔誠的教徒,你要真炸了光影教,不怕被扒皮抽筋?”
被叫作瘦猴的人仰了仰脖子,一副嫌棄到要死的表情:“別提了,昨天洗滌儀式死了個漂亮姑娘,那麽多人居然沒一個上去幫忙。”
少年南湫臉色凝重:“又死一個?”
瘦猴用胳膊輕勒旭舟:“你昨天也在,你怎麽想?只要你旭大少爺吭一聲,我今晚就拉一車鞭炮去把教堂炸了。這鬼地方再不倒,往後肯定還會死人。”
旭舟低着頭,緊張地拉了拉背包帶:“要遲到了,你們想挨罵嗎?”
他急促地脫離瘦猴禁锢,垂着肩膀走進畫室。
瘦猴切了聲:“這人什麽毛病?該不會也像其他人一樣相信有光影神殿?”
少年南湫拍了下他肩膀:“他父親身體不好,你少說兩句。”
*
“光影在畫面中是很重要的呈現,它能讓死寂的畫面變得有生氣,畫人物或是風景都缺一不可。”
一百多平方的大型美術教室,穿着西裝的教師在衆多拿畫板的學生間走動。教室右側成排落地窗沒拉窗簾,受紅色極光影響的光線透過玻璃照進來,把一衆學生映得通紅。
旭舟挨坐在沒什麽光的角落裏,手裏的美工刀在鉛筆上磨了又磨。
南湫看得氣悶,心道這小子在學習這塊兒跟他還真像,要是椅子上再放只枕頭,估計這會兒已經會周公了。
美術課的課題很應景,正前方的黑板上寫着天空中的光影幾個大字,已經畫一半的學生畫板上,天空被畫成了各種式樣。雲能變形,光能變色,一番操作後甚至都看不出畫的是天空。
旭舟舉起鉛筆在畫板上來回劃拉,動作很慢,但每一筆都很精準。
南湫耐着性子看了半天,臨近下課時畫板上的天空也已經完成了大半。
雲層前後堆疊,旭舟把大塊的近方形光影縮小了,整張畫面攏共有四處光暈,在沒有陽光的影響下,光潔的天空像是被開了四扇窗。
這個畫面,他躺在溪水裏時見過。
旭舟的筆觸還在繼續,他在光暈的四周加上了鐵框和螺絲,又在本是雲層的地方添加了破損的鐵鏽痕跡。
南湫頓了頓,這是火車的窗戶。
畫紙的光暈裏有模糊人影,隐約間他仿佛看到了26號車廂。鹿書白坐在下鋪,單手捧着書,只開了盞昏黃的小夜燈。
他記得,光影往左側移動,那是火車行駛的方向!
“!”
旭舟的鉛筆掉了,把看畫的南湫拉回了神。
教室裏變得安靜,原本的鉛筆唰唰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旭舟整個人都瑟縮着,一雙眼與畫紙貼得很近,雙手攀附畫板頂部,手臂微微發顫心跳不規律。
他緩慢地将視線往上移,直至脫離畫板看到通紅的教室。
沒有學生也沒有教師,一間破敗的廢棄房間,碎裂的窗玻璃散了一地。有風吹進來,把髒舊的蕾絲窗簾吹得波浪形晃動。
眼睛!在教室的正前方,無數只黑色眼睛聚焦在旭舟身上。
牆上、窗邊,甚至泥濘的地板,到處都是!
“南湫,南湫……”旭舟說話時帶着顫音:“幫幫我,請你幫幫我……”
他恐懼地閉上眼,默數三秒再睜開。
然而近在咫尺的畫板上竟也多了只巴掌大的眼睛!
沒有正常人的眼白,黑色的眼珠中心有無數血絲蠕動。
他手抖地扔掉畫板,可當低頭時,那該死的眼睛竟長在了他胳膊上。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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