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特別的光影（十四）

第17章 特別的光影（十四）

“他這個病很麻煩，以現在的醫療技術……治不好。”

難聞的消毒水味兒，旭舟緩慢睜開眼，南湫也總算能看到周圍環境。

他躺在擔架床上，右側站着少年時的自己，蹙着眉頭聽醫生講述病情。

旭舟在上課的時候昏倒了，情況緊急只能先送到學校醫務室。

醫生唉聲嘆氣，還伴随着婦人哭泣。

旭舟吃力地把頭轉向聲音來源，母親背着身體哭得壓抑。

少年南湫見他醒了，也沒和其他人打招呼，搓了搓他的發頂轉身走了。

醫務室的門被關上，醫生看了眼病床上醒來的旭舟：“抑郁症……”

*

旭舟提前結束課程被送回家裏，他愣怔地坐在床上，望着角落裏堆至半人高的衆多玩偶。

房間裏沒開燈，大中午的時間黑得和半夜差不多。

旭舟母親端着一盤子剪刀和洗發工具從屋外進來，沒敲門，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直接進出兒子房間的行為。

“頭發太長了，媽媽給你剪一下。”

母親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窗簾，把底部的水晶吊飾碰撞得叮當響。紅色極光把窗戶照得刺眼，就連深褐色地毯也像鍍了層血腥。

她拉開書桌前的椅子，拍了拍靠背示意旭舟趕緊過來，“我幫你跟學校請了長假，這段時間你就在家裏休息，等你爸爸好了再去大醫院做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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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舟望了眼椅子，略顯疲憊地走到母親面前坐下。

“這都什麽發型？上回就說了不要燙發。什麽都由着自己，能不能懂事點？”頭發被母親抓起一把，動作利落地把卷曲部分剪掉。

“……”

“之前來家裏的那個女生，以後不要再見面。聽見沒？”

旭舟心下一顫，雙手握拳。

母親說話時半點兒沒避諱：“一晚上三次，也不怕把你身體搞垮。”

旭舟騰的一下站起來，速度太快，母親的剪刀劃傷了他的臉。

“你這是什麽眼神？媽媽是過來人，告訴你次數多了會傷身體。”母親看着兒子的臉流血，心疼地伸手去觸碰：“媽媽看看，別留疤了。”

旭舟恐懼地拍開母親的手：“你怎麽知道的？”

帶女朋友回來那晚母親明明去了教會，整宿都沒回來！

“什麽我怎麽知道的？阿姨都看見了。”母親說得振振有詞。

“那晚阿姨不在。”旭舟加重了語氣。

母親避重就輕：“你有什麽事情是媽媽不能知道的？你現在什麽意思？擺着張臭臉給誰看？”

旭舟快速脫掉罩在身上的遮布，煩躁地搓了搓頭發打算離開卧室。

“你再往前走一步試試！”母親懊惱地推翻一托盤理發工具，踩着新買的坡跟皮鞋走到兒子跟前，“去哪裏？你不要媽媽了？”

旭舟別過臉。

母親語帶哽咽：“這麽點小事你就跟媽媽翻臉？誰把教你成這樣的？是不是那個叫南湫的臭小子？還是那個不知廉恥的小女生？”

“不是！”旭舟難得和母親大聲反駁：“你能不能不要什麽事都扯上我朋友？”

母親柳眉倒豎，一巴掌拍在旭舟肩上。

“媽媽為了你都快累死了，現在倒好，辛苦把你養大，為了幾個外人跟我頂嘴？你現在才多大？女朋友和朋友什麽時候不能交？将來踏上社會有的是機會交朋友！”

旭舟駁得沒什麽底氣，尤其是看到母親掉眼淚，“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麽意思？”見兒子态度軟下來，母親頓時罵聲高漲：“你自己出去問問看，哪有小孩像你這麽不懂事？媽媽一個人撐起這個家，你怎麽都不知道好賴？”

“一個小姑娘，膽子這麽大跑男生家裏過夜，這種女孩子和外面賣的有什麽兩樣？還有你的那兩個小兄弟，天天坐我們家車上學，他們怎麽不自己開車過來接你？看你脾氣好就知道占你便宜算計你！”

母親的話越罵越難聽，旭舟拉開門轉頭去了書房。關門時手勁不小，“呯”的一聲像是在宣洩罵不出口的不滿。

母親的謾罵還在繼續，伴随着哭泣聽得他頭痛欲裂。

書房的門把手被用力轉動，旭舟反鎖了門，死氣沉沉地坐在書桌前擺弄泥塑。

“旭舟，把門打開。晚上八點教主會來教堂。”母親壓着火氣在門上敲了兩下，聽裏面沒動靜沒多久就走了。

在樓下打掃的保姆阿姨見不得人母子吵架，等沒聲了才敢上來輕敲旭舟的書房門。

“旭舟啊，跟你媽媽道個歉就沒事了。你爸爸這段時間住院，她心情不好你要理解。不管怎麽說她總是你媽媽，她就是太愛你了。”

旭舟沉着臉看了眼房門，随後甩了甩手上泥漬，轉身進了衛生間清洗。

“聽阿姨一句勸，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媽媽肯全心全意對你好，有什麽事你做小輩的盡量讓讓她。”

旭舟洗完手從衛生間出來，阿姨的話沒有要停的意思。他聽得煩了，走到窗邊試圖聽點兒別墅外的聲音。

“咚！”

玻璃窗上被砸了顆石子兒。

旭舟急忙拉開窗簾往下看，連着書房的後花園裏，南湫和瘦猴鬼鬼祟祟地窩在草叢，兩人分別打着手電，怕燈光太亮藏在衣服裏像兩只螢火蟲穿梭。

“南湫！瘦猴！我在這兒！”旭舟壓低聲音。

草叢裏的兩人匆匆往窗下跑。

瘦猴把背來的麻繩一端捆上石頭，後退兩步甩手往窗戶裏抛。

旭舟徒手接住，在窗戶上綁好了翻身出窗外。

書房在二樓距離地面不算高，爬到一半時他便順勢往下跳。

三個人在草叢裏撞了個滿懷，南湫被踩到腳倒吸口涼氣。

“骨頭，骨頭斷了！”

旭舟笑着往他小腿上補了一腳：“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南湫疼的呲牙：“你有沒有良心？”

一旁的瘦猴冷哼一聲：“他能有什麽良心，女朋友都被他媽媽罵哭了。”

旭舟臉色難看：“我媽給露露打電話了？”

“何止啊。”瘦猴冷嘲熱諷：“人父母都在邊上，你媽那大嗓門兒，把你們那點破事兒全說了。什麽倒貼不要臉別想靠身體進你們家門，把露露貶得一文不值。說實在的，露露要是我女兒，你別想活到明天天亮。”

“對不起……”旭舟垂着個頭。

瘦猴一腳跨出草叢：“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你對不起的又不是我。我可提醒你，當初看你倆彼此喜歡我才不奪你所好，如果你不打算把露露追回來我也不會再跟你客氣。”

旭舟：“……”

“喂，喂。”

拿着手電的南湫在兩人臉上來回照，刺眼的光讓兩人下意識擡手護眼。

“兩兄弟搶一個女人？你們學鹿某人拍戲呢？”

瘦猴伸手把他的手電推開：“你說那個同屆進來追過你的鹿書白？他不是自打去拍戲後就沒再來過學校，你提他幹什麽？”

南湫滿臉不信：“鹿書白什麽時候追過我？就請我吃了幾頓飯也叫追？而且我們都是男的。”

“呵，算了吧。”瘦猴打着手電往別墅外走：“他對你什麽心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南湫裝死：“我有眼睛，而且我看不出來。”

瘦猴的車停在旭舟家後的無人小道，旭舟上車時，發現車後座竟真裝滿了鞭炮。

“你們真打算炸教堂？今晚教主會來。”

“我等的就是那王八蛋出現。”瘦猴摸上方向盤啓動，惡狠狠地踩下油門。

旭舟慌了，今晚他母親也會去，炸教堂，所有人都會記住他們的臉！他把目光投向副駕駛上的南湫。

“我們這麽做會坐牢吧？”

南湫滿臉無所謂：“坐牢？最該坐牢的就是那教主。我甚至懷疑那些死去的女孩兒都是那王八蛋刻意挑過的，專挑好看的下手。說什麽光影神殿，指不定在地下開個‘極樂世界’，把漂亮姑娘關在地下幹龌龊事。”

旭舟心驚膽戰：“你這想象力，未免也太豐富了……”

瘦猴打斷他：“你甭管是不是猜的，就問你他是不是當着所有人的面兒讓女孩兒死在水裏？”

旭舟眼神游移，“可是我媽媽……”

瘦猴沒好氣地往方向盤上拍了一巴掌：“你能不能別整天把你媽挂嘴上？就是因為你這種軟弱性格，你媽才會對你有這麽強的控制欲。”

三兄弟關系不錯，平時談心時什麽都說。火氣一上頭，嘴裏也沒個把門兒。

“我就沒見過哪個媽連兒子穿什麽內褲都要管。朋友不讓交，女朋友不讓談，連燙個頭發都得按她的意思來。”瘦猴越想越來氣，餘光憋向南湫：“上回我讓他去燙個頭換換造型，可你猜怎麽着？他媽媽一個電話打我家，對着我媽又吼又叫罵了半天。什麽人啊！”

旭舟的肩膀都快垮了。

南湫眼看事态不對，用胳膊肘撞了下瘦猴：“你能不能安靜會兒，上了車嘴就沒停過。”

瘦猴煩躁地脫掉外套：“行行行，你老大。”

旭舟在後座低垂着頭，好半天他才再次開口：“教主，不是只針對女孩兒，他是針對每一個要反抗光影教的人。會死的……我們這麽做，最終一定會被拉去洗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