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特別的光影（十六）

第 19 章   特別的光影（十六）

雨水的腐蝕性很高，還沒到達長廊，旭舟的衣服和圍裙就變得千瘡百孔。

皮膚的灼燒感越來越強烈，肩膀手臂以及頭皮都有血珠子滲出來。

長廊中跑出來看雨的群衆見到他，眼神中紛紛布上了恐懼。

在光影教中洗滌是常事，但大多數沒資格進入教堂的人還沒見過洗滌後的人會變成什麽樣。

旭舟用還算完好的袖子擦了把臉，血珠子滲在衣服上，确實吓人得很。

他心顫地望向看着他的人群。黑壓壓的五官和外貌，通紅的視野裏，無數黑瞳正在從這些人身上往地下蔓延，像植物根莖般不斷向他生長。

他動作僵硬的往後退一步，咬了咬牙，踩着一地黑瞳往長廊另一頭跑！

有汽車從他身邊呼嘯而過，臨近長廊出口，終于追上他的司機放緩車速，搖下玻璃窗催促。

“上車，別讓你媽媽擔心。”

旭舟側目，那黑亮的汽車裏司機渾身都被黑瞳擠滿了。

他強忍住惡心感，轉頭跑進條汽車無法駛入的窄巷。

莊園內的教堂響起鐘聲，那是教徒洗滌時才會敲響的聲音。

“南湫！”旭舟大喊着跑進莊園。

雨水把周圍草地腐蝕得焦黃，奢靡的建築物在他視野裏逐漸扭曲，那該死的眼睛不受雨水影響，幾乎遍布了整片莊園。

教堂的門虛掩着，有誓死徒守在門外，教堂裏人聲嘈雜，憤怒的訓斥聲即使在門外臺階下都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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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脖子裏摸出塊挂着的教會标志，向誓死徒展示後便往教堂裏沖。

可惜還是差了一步，不過剛推開門，忽然一雙手捂住了他的嘴。

司機手勁不小，單胳膊從後方抱住他。胳膊和身體動彈不得，只能發出唔唔的抗拒聲。

站在兩人之前的教徒回頭看。

司機為了不鬧出大動靜，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威脅：“你想讓你媽媽也變成血水？別忘了，你爸爸還在醫院重症室。”

旭舟呼吸急促，反抗的身體漸漸變得萎靡直至停下。

司機加重了語氣，目光穿過人群望向教主旁的泉水：“看見了嗎？如果你再反抗，下場就會變得和你朋友一樣。不覺得奇怪嗎？明明昨晚來的是三個人，為什麽只有你趕過來？還有一個朋友呢？我想，一定是他出賣了南湫少爺。”

旭舟瞪大雙眼，恐懼讓他身形微顫。

司機松開了鉗制他的手，脫下西裝外套溫和地罩在他頭上。

“如果你仍舊要不計後果地沖上去我不會再攔你。可你要想清楚，一旦告訴所有人你和南湫少爺是一夥的，你的爸爸媽媽，還有照顧你十八年的阿姨一家都會被教會排擠謾罵，甚至死亡。”他頓了頓：“也包括我。”

旭舟整個人都被外套罩着看不到臉，他的脊背馱着，混雜着血液的雨珠順着緊握的拳頭滴落地面。

教主面前，被強制抓來的南湫正面紅耳赤地謾罵着。

他是研究院的人，是一直以來反對教會惡俗思想的人。

南湫的身體被麻繩捆縛，誓死徒抓着他的頭發，強迫他與教主對視。

“我呸！你們根本就是在利用群衆的信任言惑衆。天災就是天災，不會因為任何人突然到來或停止！你只是在利用傳說編故事殺人，以此達到不可告人的惡行！”

教主居高臨下看他，說話語速緩慢卻極具壓迫感：“因為你的不敬天災降臨，如果不将你洗滌，可怕的災難将永遠無法停止。”

“殺了他！他侮辱光神！”

“他不配去洗滌，他只會玷污光影神殿！”

教堂裏的叫罵聲大過了南湫，沒有人在意他說了什麽。

南湫的脖子裏經脈凸起，一張臉憋得通紅，眼神卻仍舊堅定，“你的雙手沾滿血腥，那些死在泉水裏的女孩兒都去了哪兒？真的是光影神殿？她們有的甚至都還沒成年，她們本該有無限未來，卻因為你們的低俗死在了這兒！那口肮髒的泉眼裏！”

“你脫光了她們的衣服，讓她們以最難堪的方式暴露在衆人面前，這是颠覆道德的侮辱！是侮辱！”

教主站得筆直，一身袍子把他遮得像個魔鬼。看不到五官看不到神情，只有一雙放于腹部交握的手裸露着。皮膚蒼老褶皺，被藏在袖子裏的手腕長滿了老年斑。

“孩子，別再執迷不悟，你想讓災難将整座城淹沒？”

南湫想到了旭舟曾說過的話，“災難早就來了，那些烏鴉和天象就是最好證明！你利用災難欺騙所有人。可怕的不是這場雨，是你！”

教主忽然笑了，他在雕刻了光神的五彩玻璃前彎下腰。他看着滿臉憤恨的南湫，心情卻很好。

“沒人會信你的孩子。只要你說出昨晚一起來的人裏還有誰，我可以讓你少吃點苦頭。”

南湫仰了仰頭湊近教主，看起來像是要說點兒什麽。

教主平靜地等他開口，卻聽南湫醞釀一陣後語帶嘲諷：“你就是個，渾身惡臭的糟老頭子。穿得這麽厚，是不是怕有人聞出味兒來？光神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嘴真的很臭。”

“……”

教主鐵青着臉站起來，在那麽多教徒面前他強壓住火氣。随手一揮，示意誓死徒把南湫帶去洗滌臺。

南湫掙紮抗拒，眼神一晃，忽然看到人群後的旭家司機。

司機渾身皮膚通紅，他的身邊站着被西裝外套蒙住頭的年輕人。是旭舟，西裝下的身體滲着染紅衣服的血水。

他對着那道身影大喊：“相信我，沒有光影神殿！全都是騙人的！”

“南湫……”挎着肩膀的旭舟身體發顫。

南湫被押送至洗滌臺，不多時，痛苦的叫喊響徹了整間教堂。

旭舟匆忙擡頭，卻被司機伸手摁住脖子。

難聞的血腥味彌漫四周，他癱軟地坐在地上，直到南湫化為血水他都沒勇氣掀開外套。

*

教堂的群衆散了，反抗的南湫死了。

旭舟無力地被司機背起，渾身上下都好似沒了活人的生氣和溫度。

強烈的反胃感終是壓不住，在司機走下教堂階梯時不斷抽搐嘔吐。

母親和阿姨姍姍來遲，見旭舟沒事一顆提着的心也總算是放下了。

“兒子，你要吓死媽媽！”母親眼睛含淚，拉開包裹着兒子的西裝領口，試圖用手去溫暖那張蒼白病态的臉。

“啊啊啊！！！”

階梯的另一邊響起婦人哭喊。

旭舟麻木地轉動眼珠看過去。

南湫的父母癱跪在階梯上，邊上站着滿臉懊悔的瘦猴。

他看到了旭舟，驚訝之餘更多的是惱怒，他咬牙切齒沖過來，一雙被雨淋過的手用力拽住旭舟衣領：“你居然在？你為什麽阻止！？你怎麽不告訴教主昨晚你也在？你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南湫去死？”

旭舟被拽得身形搖晃，他不發一言，甚至無所謂瘦猴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揭發他。

旭舟母親聽得心驚肉跳，一把推開拉拽兒子的瘦猴：“我兒子昨晚一直在書房根本沒出來。我家阿姨可以作證，她一整晚都看着！”

本要散場的教徒将他們圍在中心，一身威嚴的教主擰着眉看向司機背上的旭舟。

跟夫人一塊兒來的阿姨情緒緊張，說話時都帶着點兒結巴：“是，是！我昨晚一直陪着少爺做泥塑，旭舟，旭舟少爺一整晚都在書房。”

瘦猴冰冷着一雙眼死盯着旭舟：“你自己說，昨晚你在哪兒？！”

南湫的父母哭着從階梯上站起來，他們崩潰地抓住旭舟母親和其司機衣袖。

“旭舟平時和南湫最好了，你讓旭舟說說話。小孩子只是惡作劇，我兒子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旭舟母親生怕自己會被牽連，她緊張地環顧四周，在衆人懷疑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南湫母親。

“別胡說！旭舟早就跟你兒子斷交了。你們研究院的人，怎麽能和我兒子做朋友！”

“旭舟媽媽，做人不能這麽不講道理！”南湫母親哭得嗓音沙啞。

瘦猴再次向旭舟質問：“我問你，昨晚你在哪兒？是兄弟就說出來。只要你敢，就算死，當兄弟的我也陪你！”

旭舟眼眶紅了，他看着不怕死的瘦猴，身體感覺不到疼痛，麻木得好似行屍走肉。

母親攔截在兩人視線之間，臉色難看得不比旭舟好多少：“我兒子确實整晚在家，你別沖着我兒子脾氣好就冤枉他！”

“我問的是旭舟！”瘦猴聲音低沉，憤怒的眼淚滑過臉龐。

旭舟低着頭不敢看任何人，漆黑一片的世界，到處都是如瘟疫般的眼睛。這些眼睛遍布生長，已經順着司機的肩膀生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動了動嘴唇：“我在家，一整晚都在做陶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