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特別的光影（十七）

第20章 特別的光影（十七）

南湫真的死了，明明笑着說拿他沒辦法不過才十幾個小時前。

南湫死後的第二天，可怕的天災也恰巧停止，所有人越發相信光影教會。

旭舟躺在床上高燒三日，眼神木讷地望着床頂。

一切看起來與往常一樣，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家裏來了很多人，是教會來詢問的誓死徒，還有許多關心他的民衆。

說起來這得感謝他母親，為了防止教會對他查到底，母親在停雨的當日與街坊鄰居大肆宣傳，說雨停是因為他在雨中洗滌。說得久了，連他都快相信，洗滌真的能讓光神出現阻止災難。

高燒退卻的一周後，他一個人坐在窗前看了整晚的極光。

紅光消失了，多種顏色彙聚的光影把整片普達利斯城照得絢爛。長廊下的大家過着與往常一樣的生活，沒有人會因為南湫的死而停止前行。

一個想要改變世俗的人死在了世俗裏，不是因為光神，也不是因為災難，只是他們生在了糟糕的時代。

他停課了，不再去往那所無法保護學生的學校。

他開始每天重複地揉捏那些陶泥，時間就好像永遠停止在了南湫還活着的那天。

“對不起，我是個罪人……”

書房裏時不時響起他的喃喃自語，手裏的泥塑從陶器變成了可怕的眼睛。

他木讷地看着這些“瘟疫”，不斷地将它們揉碎捏扁，最後塑造出了南湫的輪廓。

那個唯一會鼓勵他，認可他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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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湫，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

連續半個月無法動彈，不受控制的身體實在讓南湫覺得憋屈。也許是因為待在旭舟的身體裏，以致他都快以為自己抑郁了。

他驚嘆于這個世界裏曾有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可惜還沒了解明白那個18歲的他人就死了，還死在了光影教的洗滌。

還有從瘦猴嘴裏了解到的演員鹿書白，雖然從沒見過，但他可以确定，這個世界在某種程度上與他所在的世界平行。

他是怎麽過來的？僅僅通過一趟看似詭異的列車？這一切未免也太匪夷所思。如果有機會還能在車廂裏碰頭，他一定要問問大家在上車前都發生過什麽，總覺得不是個好兆頭。

還有鹿書白，如果真的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那麽他在26床位遇到的人，很可能就是他認知裏的小孩兒！

“南湫？”

“我們這麽叫他能回來嗎？”

同樣的旭舟卧房，南湫聞聲擡起視線。精致的房間裏多了兩個人，分別是于懷安和鹿書白。

眉眼一低一擡，他竟已從先前的時間回到了六年後。

書房裏的落地鏡被旭舟翻轉着換了個朝向，右側的擺鐘秒針正常行走，架子上的沙漏已經漏完，藍色細沙呈鼓包狀安靜地沉澱在玻璃內。

鹿書白和于懷安看着他，兩人蹙眉，一個急躁一個情緒穩定。

視線往下，一雙不屬于他的手捧着個剛做完的全新玩偶。沒有衣服也沒有假發和眼鏡，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一眼認出了自己的臉。

他還在旭舟的身體裏？

“你們有沒有聽過借屍還魂？”于懷安的語氣變得神神叨叨：“假設，我是說假設，我們真的在下火車時死在了雨裏，所以才會靈魂穿越到玩偶軀殼。如果是那樣的話，在做玩偶的時候一定是産生了某種契機。現在南湫被你捏碎了，想要重塑身體再讓他回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掘他的墳！”

鹿書白：“……”

南湫：“…………”

大爺的，這小子能識字鐵定是祖墳冒青煙。

旭舟頹喪地坐在椅子上，肩膀挎着，整個人都變得毫無生氣：“他不會再回來了，他一定以為我不相信他……”

像是想到了什麽，他急促地從凳子上站起來。

“阿塔，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阿塔？”

他從研究院跑回來，着急忙慌翻出當初制作南湫時的玩偶模具，一忙忙到晚上，竟是忘了阿塔！

于懷安一心想快點離開這個該死地方，哪裏還顧得着其他人：“不知道，你跑的時候她跟着你出去了，之後就再也沒見到。”

鹿書白思慮片刻問旭舟：“來的路上，你有沒有看到光影教的人？”

旭舟臉上的血氣頓時退了個幹淨：“有……離開研究院他們就在追我，到了一個堆放垃圾的小巷，他們突然變了追逐方向。”

鹿書白的襯衫領口敞着，裏面挂着吊墜的紅線隐隐露出半截，“應該是阿塔幫你引開了注意力。”

旭舟急得來回踱步，手忙腳亂地走到架子前撥通研究院電話。

阿塔的電話沒人接，他又轉而打給了阿塔的教授。還沒回來，這是他聽到的最糟糕的消息。

“怎麽辦？阿塔可能出事了！”旭舟不受控地發抖：“教主不會放過她的！他們一直都在懷疑我，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在不斷地想辦法要我死……”

“那個時候？”于懷安聽得懵了：“那個時候是哪個時候？”

旭舟無視于懷安，他抓起書桌上放着的“新南湫”，不斷搖晃玩偶身體。

“南湫，快點兒回來！請你快點回來！”

新做的樹脂玩偶還沒完全幹燥，手指摁在軀體上，一摁一個指印。

鹿書白伸手拽住旭舟手腕，雖然語氣平緩柔和，可那一雙眼卻像是帶着刀刃，“南湫不在這兒。還記得離開研究院前他說過什麽？”

于懷安急忙搶答：“他說教堂地下有座宮殿，裏面關着已經“死去”的女孩兒。”

鹿書白垂着眉眼，把視線從玩偶身上挪至旭舟。

一張沒血色的臉，眼神明明慌亂，可在某一個瞬間，那麽幾秒裏會變得堅定且不畏生死。

他忽然有一個猜測，但又不那麽确定。

“或許在光影教裏能找到答案。”

旭舟瞪大了一雙眼看他，皺着的眉頭寫滿了恐懼，可又在片刻內變成了欣賞，像是在誇他腦子好使。僅僅那麽一瞬，這雙眼睛裏同時出現了兩種天差地別的性格。

“不，不行的！我們不能去光影教……至少，晚上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鹿書白個子高，看着旭舟時居高臨下。

旭舟忽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他低下頭，只有一只被鹿書白握着的手還無力地高舉着。

“南湫……那是南湫，死過的地方……”

鹿書白心下咯噔，沉默着看向旭舟頭頂。

于懷安騰地一下從旭舟床上站起：“你說什麽？你說那鬼地方死過誰？”

旭舟聲音哽咽，說話時斷斷續續：“六年前，我的好兄弟南湫，死在了那兒，就在那個……淨化罪惡的瀑布裏……”

于懷安覺得自個兒的CPU都快燒了，“六年前的南湫？你說的是南湫？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南湫？”

他甚至不可置信地指了指書桌上像南湫五官的那只玩偶：“你說的是跟我們一塊兒的南湫？”

旭舟點了點頭。

“難怪，你會這麽在意南湫開口。”鹿書白松開他的手：“可如果，阿塔現在正在教會裏受罪，你也打算等天亮了再去？”

旭舟擡頭再次看他，嘴唇緊抿，猶豫不決。

鹿書白看得仔細，那是短暫的贊賞他聰明的眼神，又出現在了旭舟的表情裏。這次似乎還加了一句“讀書人的腦子确實好使。”

一旁的于懷安抓亂短發：“我一定是瘋了，不是我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他把目光投向房間裏唯一看起來還算正常的鹿書白：“鹿作家，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就算真的有地下宮殿，就我們幾個怎麽可能對付得了光影教？這鬼地方所有人都信奉，反抗揭露，根本是以卵擊石。”

沒想到鹿書白說出了一句讓他更加抓狂的話，“升維。如果阿塔說的是真的，我們只有升維才能解決光影教問題。”

旭舟面露茫然。

于懷安像是在看瘋子，他擡手讓鹿書白冷靜：“我沒聽錯吧？升維？我雖然完全能理解一個世界不可能只停留三維，但我們生活在三維裏，然後你告訴我現在要升維？怎麽升？你得知道，想要升維需要一個宇宙的爆炸才能達到指标。”

鹿書白微笑，對于于懷安的話他面露欣賞：“看來你知道的，不比阿塔少。”

“額……”于懷安有種被戳穿的不适感，他挪開目光摸了摸鼻子：“我都說了，我也是喜歡科學的人，不過我主要研究光學，維度，只是略有耳聞。你們要是喜歡，等有機會了我再跟你們細聊。”

旭舟聽不明白，不過兩人的對話讓他産生了一種想法，這些人都與研究院有聯系。

他甩了甩頭：“我該怎麽辦？阿塔，一定是被抓去了光影教。”

鹿書白最後看了眼桌上玩偶，起步準備離開：“去找地下宮殿，把受困的女孩兒們救出來我們再回火車站。”

旭舟一把捉住鹿書白胳膊：“那南湫呢？我們要去哪裏找回南湫？”

鹿書白回首，看着他時眉眼裏竟帶着笑意：“這個問題該問你自己，只要你想，他随時都可以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