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特別的光影（二十一）

第24章 特別的光影（二十一）

“我真是服了各位，你們天生就是劊子手嗎？！”于懷安的身體已經完全僵硬，手腳嚴重縮水，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變回去。

鹿書白垂眸又擡起，站在他身前的旭舟渾身都在發抖。不過這一次倒不是因為恐懼，那是怒極了神經緊繃導致的。

“阿塔……她明明什麽也沒做錯……她甚至不惜危險去阿斯麗雨幕取水！為了能研究出對抗水災的方法，你們知道她做出了多少努力？”旭舟赤紅着一雙眼看向衆人：“一個讨伐了罪犯的人，你們錯殺了她卻半點沒有愧疚？你們還是人嗎！”

他的牙齒上下打顫，說話不利索卻還是拼了命地要将衆人斥責：“那麽多人死在這兒，你們不僅不愧疚甚至還想要繼續殺人？你們真的是神的使者嗎？這世上除了魔鬼有哪個神喜歡不斷殺戮？”

“光神？”他心死般地笑了兩聲：“不過是你們為了驅逐反抗者編造的理由！”

從地宮中被救出來的女孩兒們瑟縮在父母身後，恐懼戰勝了對抗。

她們的哭聲被衆人的讨伐掩蓋，那麽多想要她們死的人，離不離開那間地下牢籠似乎也沒多大區別。

“沒有光影神殿，我相信旭舟說的……”被南湫一路背出來的女孩兒裹着紗布與衆人對質。

奈何人單力薄，怕再次惹禍上身的女孩兒父母手抖的把女兒藏在身後。

“小孩子不懂事，別把孩子的話放心上。”

幾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鄙夷地看着這一家子。

“什麽孩子？你女兒什麽貨色你們不知道？她都已經被污染了，一身罪惡的人和魔鬼有什麽區別？”

“就是，要我說，就應該一同被送進雨幕裏淨化，被惡魔侵犯過的人有什麽資格開口？”

不是人的話不斷響起，還有一衆教徒随聲附和。

女孩兒的父母聽得面紅耳赤，尤其是女孩兒的母親，當聽到自己孩子被一群畜生侮辱謾罵，扯着嗓子就要上去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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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混賬話！你說什麽貨色？你又是什麽貨色！憑什麽說我女兒！”

母親被好友攔着，附和着說了幾句好話。那一大幫子人，要真打起來必定吃虧。

女孩兒的父親本也是忠實教徒，可當女兒“複活”的那一刻起，所謂的信仰便已崩塌。

他幾步上前一把揪起謾罵人的衣領，毫不客氣地一拳招呼在這人臉上，“你沒孩子？你家孩子沒被污染？說這種喪盡天良的話就不怕給你的後輩積陰德！”

被打的人吐了口唾沫，站起身和女孩兒父親打成一團。

教堂裏吵得宛如菜市場，殊不知最該被讨伐的誓死徒們早已溜之大吉。

“轟隆！”

教堂外響起聲驚天雷鳴。

一群人像驚弓之鳥，前一秒還吵得不可開交，下一刻安靜得鴉雀無聲。

閃電的紅光在教堂外短暫亮起又消失，透過四周的彩色玻璃把教堂內部照得駭人。

虛掩着的雙開門被人一腳踹開，那門的撞響簡直比雷聲還驚天動地。

瘦猴一身濕淋，身後帶着四個小弟，人手一根電擊棍來勢洶洶。

他環顧四周，最後把目光鎖定在瀑布前的旭舟身上。

五指握緊電棍，走到門右側的落地窗前，不由分說一棍子砸了上去。

彩色玻璃碎成無數塊，砸在地上乒乓作響，愣是把周圍一圈人吓得往後退了三退。

“老子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你們愛讓誰死我管不着，但要是敢碰旭舟那臭小子一下，我就是賠上這條命也要把你們一塊兒帶進地獄！”

一塊兒跟來的小弟本還氣勢高漲，可聽到老大要保的人是誰後不确定地湊近詢問：“哥，我沒聽錯吧？你要保那媽寶男？”

瘦猴斜眼瞪他：“有意見？”

小弟萎靡後退：“沒，沒意見！”

可惜瘦猴的人手不夠，聞訊趕來吼了半天也就這麽零星幾個。教堂裏的教徒實在太多，即便一個人身手再好也敵不過。

衆人對瘦猴的吓唬半點兒沒放在眼裏，幾個大老粗站成一排，顯然是要硬碰硬。

“你父母也是教徒，他們可是天天進教主後室的人。說起來都是同流合污的罪犯，真要抓起來，你父母就是頭一批。”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二十幾歲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邊上的幾位婦人像是看流氓似的啧啧搖頭：“和旭舟一塊兒的人鐵定是被污染了，再不淨化教堂也會淪陷。”

瘦猴惡狠狠地瞪着他們：“放你們媽的屁！誰死了天災都停不了！這破極光打從遠古就一直在，真是瞎了你們的狗眼非得弄出個光神！”

跟在身後的小弟本也是教徒，可比起害怕光神他更怕瘦猴。

“老大，別跟他廢話，要打就好好幹一場！”

一群人叫嚷着就往前沖，被救了孩子的家屬也紛紛跟上。教堂裏的長椅在混亂中東倒西歪，也不乏一部分害怕惹事的往教堂外逃。

然而外頭的雷聲變得急促，紅色閃電把昏暗的建築物照得迷眼。雨勢越下越大，而原本與教堂有一線之隔的雨幕竟已布上了正門臺階。

堅硬的建築物被砸得像塊豆腐，精心雕刻的大理石很快出現了裂紋。遮擋階梯的廊柱開裂錯位，傾斜而下的屋檐也斷開半截，一聲悶響後把草地砸出個泥坑。

不只是教堂，這麽些年來最堅固安全的長廊和各大街商鋪高樓都在被大雨溶解。無數的鳥類從天而降死在雨裏，整個世界的生态鏈都在死亡。

“快讓旭舟去洗滌，他不去，我們所有人都得死在這兒！”

“六年前他能讓雨停，現在也一定可以！”

旭舟怔怔地站在瀑布前。

有那麽一刻他甚至想，如果他的死亡真的能讓這場災難結束，倒也确實死而無憾。

他看了眼自打南湫死後一直針對他的瘦猴，六年了，能在最後見一次為他拼搏的兄弟，值了。

鼓膜隐隐作痛，他低頭搓了把臉又再次擡起。

他望向母親，那個在人群後被司機和好友攔住的女人。

受傷的左耳幾乎快要聽不到聲音。他只能從母親開口的嘴唇來分別言語，可即使聽不見，他也知道母親說了什麽。

她說阿塔罪孽深重，洗滌是為了更好的未來。讓他懂事，讓他聽話，讓他別再相信研究院的騙局，她讓他去把罪惡洗淨，病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多麽可笑，本以為揭露了真相就意味着病态的世界會結束，但他錯了，無論有沒有教主這個世界都已經崩壞。

母親被司機扶着，嘴裏仍在喋喋不休：“兒子，你相信媽媽，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只要讓光神息怒，你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

身後的鹿書白和于懷安逐漸沒了呼吸，他踉跄着轉身，兩只玩偶平靜地躺在地上。

他彎下腰撿起玩偶，聽着教堂外的雨聲和衆人讨伐，眼神迷茫地望着那道瀑布。

“早說了讓旭舟去洗滌，磨磨蹭蹭非得等到天怒人怨？”

“那些個被藏起來的人也一樣，罪惡不消除，災難永遠存在！”

旭舟輕笑一陣，緩慢地走進瀑布裏。

“旭舟！！”瘦猴神情慌亂地擠開人群，暴怒的嘶吼中似乎帶着哭腔：“別去！沒人能阻止天災，你給老子出來！！！”

他們被衆教徒攔抱着不讓上前。而這些人裏，竟是還有最愛旭舟的母親。

“洗滌能治好我兒子的病，你們相信我，光神能治好我兒子的病！”

旭舟的身體快要溶化，然而他并不覺得痛，他微笑着和瘦猴道別：“抱歉了，我是個膽小鬼，保護不了南湫也保護不了阿塔。我想，我此生做過最勇敢的事，就是去追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