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特別的光影(二十二)
第25章 特別的光影(二十二)
“南湫,南湫?”鹿書白的聲音。
南湫迷蒙着眼,高度近視只能讓他看到左側三個虛晃人影。頭頂上方有塊床板,忘了關的小夜燈燈泡在虛影中尤為刺眼。
他有些茫然,身下微微震動的軟墊有那麽片刻讓他覺得不真實。鼻息間嗅到股泡面味兒,耳朵能清晰聽到節奏分明的火車行駛。
“哎,醒了,醒了!”
旭舟的聲音。為了确定他真的清醒,把半個身體探進床位,一張帶着酒窩和虎牙的臉幾乎與他的臉貼合。
南湫伸手把人推開,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開口喉嚨沙啞:“眼鏡。”
“哦哦,這兒呢。”旭舟小心的把他眼鏡奉上。
南湫堪堪戴上,總算視野清明。
旭舟微笑着坐在沙發尾,于懷安和鹿書白站在餐桌旁,一個目光平靜地看着他,另一個則像見鬼似的看着旭舟。
旭舟渾然不覺,揮舞着胳膊訴說幾人昏迷前發生了什麽:“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就轉頭拿個充電板的功夫,你們三個全躺雨裏了!吓得我趕緊去找乘務員幫忙,我還以為你們低血糖呢!”
南湫沉默地看了他幾秒,這人的左耳下方确實有被人毆打過的疤,不過貼了創可貼看不全。耳廓裏也确實有幹涸血跡,被刻意清理過,但仍然留有痕跡。
他挪開視線對上鹿作家,這兄弟居然沖着他微微搖頭示意不要開口。
不是夢,那麽真實的經歷不可能只是一場夢。
于懷安收起見鬼似的眼神,拿着個紙杯拍了下車廂門框:“行了,人醒了沒事就行。我去倒杯水,渴死個人了。”
“等等。”南湫拿過床邊水杯起身跟上:“我也去,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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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車廂,剩下旭舟茫然地對着鹿書白指了指餐桌:“不是,有水嗎?”
鹿書白順手也掏了個紙杯:“水壺裏的水涼了,我去接熱水。”
早上五點半,老式火車的茶水間光線并不好。
尤其是原本的照明燈壞了,只剩下飲水器上一盞用來提醒水溫的紅燈,在昏暗中把小隔間裏照得通紅。
南湫捏着個紙杯進來,就看見于懷安一只手搭在水箱上,整個人駝着背蔫兒地沒半點兒精氣神。
茶水間裏有兩個飲水箱,一個煮沸的燙水,一個冷水。兩只鐵皮水箱的款式很老舊,不過外層被擦得锃亮,非常幹淨。只是其中一個飲水器的排水口壞了,那水滴答着全往地板下淌。
火車還沒到站乘務員找不到人修,便在水槽下放了個水桶接着。
就是這水桶實在太像垃圾桶,來接水的人把一些廢紙和紙巾也一并丢在了裏面,多數都被泡發了,就剩幾個質量不錯的紙團還漂在上層。
于懷安接了杯冷水,像是怕這水具有腐蝕性,嘗試地抿了一口才敢大口飲用。
窗外的早晨風景昏暗,還沒完全升起的太陽就只露出點兒魚肚白。光線透過茶水間的車窗照進來,有形狀的窗光把車廂裏的紅燈印得褪去了些許。
火車正巧經過已經開發完的山區,外頭沒有重巒疊嶂的綠山,只剩一片光禿禿的黃石殘骸。偶爾看到幾棵枯萎的樹,那樹杈子投射的黑影把車間內的光分割成了數塊。
“我現在嚴重懷疑,我們是真的上了靈車。”于懷安率先開口,從醒過來到現在,他都無法認清之前發生的究竟是夢還是真實:“你不覺得奇怪嗎?先遇到渾身是血拿娃娃的女人,之後就是旭舟。如果我們看到的都是真的,不管是不是一個世界,至少旭舟在他自己的世界裏絕對是死了!”
南湫繞過他接了半杯燙水,正準備再去接點冷水,胳膊肘就被于懷安一把拽住。
于懷安自認膽子不小,靈異事件在他的認知裏也算正常。可自打上了火車開始,這一連串的事兒實在讓人心驚肉跳。
“你在上車前都發生了什麽?或者在這車上有沒有你确定絕對是死透的人?”
“誰死透了?”
鹿書白拿着個空紙杯進來,把正說話的于懷安吓得差點兒水杯撒了。
相比較下南湫反而要鎮定許多,不過經于懷安提醒,他現在嚴重懷疑眼前的鹿書白就是小時候的鹿書白。
可又實在說不通,如果真是同一個人,那麽眼下看到的怎麽也該是個六七歲小孩兒。還是說,人在往生後也會在另一個世界繼續成長?這未免也太離譜了。
他捏着水杯喝了一口,偏的忘了沒加冷水,那一口水燙得他舌頭發麻,連忙低頭把水吐進堆滿廢紙的水桶。
鹿書白伸手撫了撫他後背:“要不要緊?”
“沒,沒事。”南湫低着頭擺手:“燙了一下。”
“張嘴,我看看。”
“……”
南湫仍舊低着頭,他和眼下的鹿書白不過才認識幾天交情,這人未免也太自來熟了。
說起來,在旭舟所在的世界裏,另一個鹿書白對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他有特殊情懷,該不會這種情懷也被帶到了鹿作家的思維裏?還是說,眼前的這位鹿書白和旭舟所在世界裏的是同一個人?
鹿書白的說話聲像是在哄小孩兒。可南湫沒給予反應,他也不好太過主動,捏着杯剛接的冷水在邊上耐心等。
南湫擺了擺手:“沒事,謝謝。”
于懷安沒注意到兩人微妙,看到鹿書白,順口繼續詢問:“鹿作家,你在上車前有沒有發生什麽怪事?”
鹿書白把冷水遞給南湫,站直了身體與于懷安對視:“比如?”
“比如……車禍?天災?又或是哪個不知好歹的給了你一刀子?”于懷安把能想到的全說了一遍。
鹿書白想了想:“被人推進水裏算不算?”
“咳咳咳……”低頭的南湫沒一口水嗆死。
于懷安眼睛都快瞪圓了:“你被人推水裏過?淹死沒?”
這個問題問得實在好,要不是三人剛經歷完靈異事件,随便換個人聽都覺得問話的人瘋了。
淹死沒?真要淹死了還能站這兒聊天?
南湫轉過頭用胳膊掩住口鼻,那心虛勁兒一上來,他連看都不敢再看鹿書白一眼。
鹿書白呵呵輕笑:“開個玩笑,上車前我沒發現異常。”
于懷安瞪起的眼皮頓時耷拉下來半截,他側過頭看向鹿書白身後的南湫:“旅游達人,你呢?你上車前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南湫喘了口氣:“檢票口沒工作人員算不算?”
于懷安樂了:“你偷渡啊?”
南湫把手裏的紙杯捏扁了扔進水桶:“網上訂票,都有記錄。”
于懷安實在覺得自己見了鬼,喋喋不休地詢問鹿書白,兩人一答一問半天說不出個事兒。
南湫舔了舔唇,舌尖的地方被燙起一串泡,疼歸疼,可腦袋也總算清醒了不少。
他的視線正對着排水區下方的水桶,裏面堆積的衆多紙團裏有一張被團成團的海報。這海報周圍全是損壞水槽滲下來的水,除了頂部隆起的折角,其餘地方全被水泡得破碎軟塌。而那僅剩幹燥的地方,此刻也正被水滴噠得快要淪陷。
他站直了後退一步,從大視角看,正前方的窗框光線與記憶裏旭舟繪畫的天空近乎重合。
而那被樹杈子分割的光影,在火車的移動下一段段的從左往右劃過紙團。
紅色極光……
他看向飲水器上的紅燈。
這燈光往常不會亮,通常是飲水器的水燒沸後用來提醒進來接水的乘客。
“這水槽壞多久了?”他望着快要泡散的海報團向兩人詢問。
于懷安聳聳肩,他上車的時間比南湫還晚。
“三天。”鹿書白的視線也緊盯着那團海報,他微蹙眉,顯然也注意到了:“昨天接水的時候聽乘務員提過。”
他頓了頓:“因為是紙,所以怕水……”
南湫不禁脊背發涼,明明這紙團只是安靜地浮在水桶裏,“惡魔教皇,被侵蝕的天使。”
這張海報他看過,在上火車前從一堆推廣海報裏随手拿的。VR體驗的介紹裏,其中一部分講的是塔羅牌世界觀,裏面最為出挑的就是惡魔教皇牌和被侵蝕的天使牌。
海報裏的內容以歐式畫風為主,但制作海報的風格又更偏向于中式。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不合時間、地區的元素?
說起來,他的卧鋪車廂裏還有一張一樣的,被他用來墊飯盒油漬。
—“螞蟻的眼睛能看到的很局限。”
—“就像一張紙上的細菌,對我們來說它們是三維,但對于整個世界只有一張紙的細菌而言,它們的視野就只是由長度和寬度形成的二維平面。”
—“如果我們的存在對于高緯度的生物而言如同螞蟻,那麽現在所看到的任何奇景都可能是高緯度的震動。”
阿塔說得沒錯,那姑娘猜測的極光,在高緯度的視角下果然不再是太陽活動對地球磁場的影響。
“什麽教皇?什麽紙怕水?”
于懷安順着兩人視線看向水桶裏的紙團,左右沒看出花來,順手将半杯沒喝完的水全澆灌在了紙團上。
南湫:“別!”
鹿書白:“……”
紙團徹底沉入水下,唯剩幹燥的部分也終于在水中泡得松散破碎。
“什麽啊?”于懷安沒看懂兩人意思,自顧自地去熱水區重新打水。
一番讨論也沒論出個下文,他拿着打好的水錯開兩人走出茶水間:“我先去睡會兒,等我醒了再重新讨論。變什麽不好,變仙女棒……”
鹿書白嘆了口氣,望着那團沉溺水下的海報心思沉重。
走廊裏傳來腳步聲,是旭舟拿着水壺進來打水,見兩人站着不動,順帶問了句下一站還換不換乘。
鹿書白沒吭聲,南湫尴尬笑笑。
旭舟得不到回應,只好拔了水壺塞子彎腰接水。
“阿塔。”鹿書白忽然對旭舟叫道。
旭舟脊背僵了僵,緩慢地站直身體。目光所及是窗外升起的朝陽,他笑了兩聲,回首時眼底含着看不清的水霧。
“他自由了……”
作者有話說
第一個二維世界開胃菜結束,伏筆我已經塞好了(不是),下面開始正文(開始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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