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天堂列車(四)
第26章 天堂列車(四)
光影教的誕生起源于最初的一場雨災。
據說有一年雨災泛濫,光影教的第一任教主犧牲自身進入雨幕洗滌罪惡,終于在化為血水時讓大雨停止,自此後光影教就成立了。
不過這是在旭舟之前上好幾代的事,沒人能求證傳說的真實性。但這樣的傳說卻根深蒂固地讓所有人相信,在他們之上确實有光神和光影神殿的存在,甚至一度讓所有人到瘋迷的地步。
整個世界都相信光神,這突然冒出來的研究院自然成了衆人的讨伐對象。雙方的論點都沒有實際證據,所以相比較下,一個傳承了百年之久的神話反而更為可信。
新的教皇繼位,然而連續的災難卻并沒有因為教皇的洗滌而停止。
小部分人認為,既然光影教無法阻止災難,相信研究院也不是什麽壞事。因此,光影教和研究院起了沖突。
教皇為防止信徒流失,便向衆人打出了一張天使牌。
天使原也是教皇信徒,但在教皇一次次的惡劣行為中終于清醒。天使是潔淨的,但身處地獄,自然會有數不盡的惡魔想要将其吞噬。他被衆人排擠被污蔑,卻也是唯一能讓雨災停止的希望。
“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認為,旭舟的死亡真的能阻止天災。不管有沒有惡魔教皇,人們都會讓旭舟去送死,這都是VR游戲設計好的。”
南湫讀完海報上編寫的宣傳故事,那被油漬泡糊的地方,正好是天使牌的圖樣印刷處。
他和鹿書白對面對坐在車廂桌板兩側,窗外的陽光把桌上的海報照得油亮。
“說實話,我現在有點不确信。在旭舟的世界裏,我其實更相信阿塔描述的高維論。但如果他們真的身處海報世界,那麽世界走向确實應該按照編排好的故事劇情。”
當海報上寫明了有光神存在,洗滌死亡确實能讓雨災停止。那麽對于那個世界而言,玄學也就成為了真事。
可就他在茶水間所看到的,阿塔的高維論又确實與之相符。
世界之外的世界沒有光神,特殊極光都來自高維度震動,也就是三維世界的光影對二維海報世界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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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究竟該相信玄學還是科學?”
鹿書白提醒他:“旭舟生活的世界,雨災發生了多久?”
“三年,這我知道。”南湫放下海報與他對視:“正好對上排水區壞了三天。”
鹿書白垂眸,窗外的陽光把他的睫毛鍍了層金:“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這個傳說在我們認知的古老神話中經常會被提起,但從來沒有人去分析解釋為什麽。直到後來人們崇尚科學,才把這種傳說對應成地球自轉一圈,人類時間一年。”
南湫:“确實。所以呢?”
“高維世界的時間在低維世界裏會被拉長,也許古人說的天地時差并不是真的指現下所處的世界。玄學與科學本身有許多共通之處,沒有誰對誰錯,錯的從來都是想以此牟利殘害他人的人。”
“科學本身是建立在不斷地探索發現下的有力證據之上。可你知道,人類的科學在縱觀宇宙中又有多渺小?”鹿書白說的有鼻子有眼:“死去的人在我們的世界看似死去了,但或許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并不是真的死亡,只是升維了。也可以認為,我們現在活着,對于另一個世界而言是降維,只有在這個世界‘死去’才能回到原本空間。”
南湫快被這人繞糊塗了:“你是想說,我們上的這趟火車并不意味死亡?只是在某一個契機下升維了才會到達這裏?”
鹿書白兩手交握,嘴角微勾笑得極具親和力:“可以這麽認為。”
南湫擡手頂了頂眼鏡,他總覺得姓鹿的是在和他瞎扯淡。還是說,講這麽多只是為了之後能說出小時候淹死的鋪墊?讓他去接受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還活着,為了提醒他此刻坐在面前的人誰。
“不可能,人死了就是死了。”
鹿書白的手指輕微敲擊放在下鋪沙發上的小說:“是嗎?那為什麽死去的旭舟會和我們出現在同一列火車上?難道我們真的已經死了?”
“不可能。”南湫一口否定。
他确信自己沒發生過任何意外,網上訂票正常搭乘大巴到火車站,其間一路安穩。
他所生活的世界也沒有雨水融化建築物,更沒有什麽無法解釋的靈異事件,硬要說哪裏不一樣,無非就是網上和旅途中大家胡編亂造半真半假的故事。
他笑了笑,故作放松的模樣反問鹿書白:“之前你說被人推進過水裏,真的假的?什麽時候?”
鹿書白像是猜到他會這麽問,拿起水壺倒了杯溫水,回得漫不經心:“小時候的事,在別墅區附近的人工河道裏。”
“多小?哪個別墅區?”南湫裝得無所謂,心下卻是不受控地發顫。
鹿書白抿了口水,眉眼微擡與他笑視:“七歲。至于哪個別墅區,那是我家地址。我想,我們還沒到能透露家庭住址的交情。”
“是,是還不到交情……”南湫眼神閃躲,躊躇片刻,起身拿走包裏的藥離開車廂。
他急促地進入衛生間鎖上門,低頭用力洗臉。
許久,才擡起頭抹開鏡子上沾到的水汽。視野雖然模糊,但仍能看到那張被水澆濕的臉半點兒沒有血氣。
小時候的鹿書白死在七歲,他們曾經一起住在小珍路別墅區。他家在11號,鹿書白在13號,他們是只相隔兩幢別墅的鄰居,是發小,是一起上學放學的玩伴。
“……”
那時候的鹿書白個頭不高,皮膚雪白像個小女孩兒。因為生得漂亮,玩過家家的時候他老拉着鹿書白說是他媳婦兒。其他一塊兒玩的小鬼還跟他搶人,氣得那小子動不動就哭。
後來看人哭得難受,他還學電視裏的人發誓,說長大了一定娶他當老婆。
他低着頭抹了把臉,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水漬,把水池裏的積水滴出好幾圈水暈。
他手抖的擰開藥瓶,那壓制情緒的藥剩下不多,按理應該省着點吃。可眼下卻是控制不住,一連倒了三片快速塞嘴裏咽下。
*
“救我,我害怕……南湫……”
“……南湫……”
“怎麽辦?媽媽一定會打死我的!”
幾個七八歲大的孩子站在河邊渾身發抖,一起玩的人眨眼間沉到河底沒了聲息,掙紮叫喊的時間甚至沒能讓他們有個反應。
南湫瞳孔巨縮,煞白着小臉站在河邊。無限的恐懼讓他大腦無法思考,他就這麽站着,眼睜睜看着一條人命在眼前消亡。
他把鹿書白撞下了河道,鹿書白死了,被淹死了!
有兩個孩子吓得大哭,瑟縮兩步顫巍巍地跑了。
與南湫打架的男生一把揪過南湫衣領,大聲斥責:“是你把他推下去的!我們都看見了,是你推的!”
“不,不是我……”南湫的脊柱涼的快要沒有知覺,眼神下意識閃躲,嘴唇吓的毫無血色。
抓着他的男孩兒看了眼還剩下的幾個小夥伴:“我要告訴媽媽,是你把鹿書白推下去的!是你!”
其他幾個孩子吓懵了,紛紛點頭附和男孩兒說的話。
南湫聲音發顫,一雙手無力推拒抓他的人:“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是你推我才把他撞下去……”
男孩兒憤怒地把他推倒,結實的身體比南湫要壯實些許:“我要告訴媽媽,就是你推的!”
一群人踉跄着往別墅跑,獨留下南湫一人恐懼地癱坐河邊。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鹿書白……”
不算湍急的河道上,被撞開的植被零散地在四周蕩漾,河底有淤泥泛上來,黃色的污漬中一具孩童屍體背朝上浮在其中。
很快,先前離開的孩子哭着拉了父母過來,嚷嚷着是南湫把鹿書白推下去。
“啊啊啊啊啊!”
看見兒子屍體的鹿書白母親大聲尖叫。
河道邊,越來越多的家長聞訊趕來。
幾個男人和鹿書白的父親跳河去撈孩子,及時反應過來的家長手忙腳亂地撥打救護車電話。
南湫被父親提着衣領從地上拽起來,他被大聲訓斥,可耳朵像是被灌了水,所有人的說話聲都變得沉悶。
一個結實的巴掌落在他臉上,他瞪着雙眼被打得在地上滾了兩圈。鼻腔裏,耳廓裏不斷有血流出來,可他卻麻木得毫無痛覺。
母親抱着他撲在地上,哭聲、罵聲,嘈雜混亂得讓人辨不清方向。
他吃力地轉動眼睛,透過母親的指縫看到鹿書白父親把孩子抱上岸。
已經沒有氣息的小孩兒被大人抱在懷裏,四肢無力地垂挂着,藍色童裝不斷有水往下滲。
漂亮的鹿書白,掉了鞋子的雙腳沾滿了河底淤泥,在白皙的皮膚上尤為顯眼。水草纏着他的雙腿,手臂和衣服裏全是髒污的植物腐葉。
鹿書白死了,一雙眉眼緊閉,再也不會睜開。
“不是故意的……”
“鹿書白……”
“……鹿書白……”
車廂下排軟卧,南湫渾身是汗的說着夢話。吃了加量藥劑,這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穩。
對床的鹿書白開着小夜燈,他放下手裏正在閱讀的小說,沉默地看向南湫。
淩晨兩點半,那刺耳的女人尖叫聲越來越近,像是跨了一節車廂,正在一門之隔的走廊裏游蕩。
他坐直了站起身,無視那聲尖叫靠近睡夢中的南湫。
這人渾身是汗,汗液幾乎把穿着的汗衫都浸透了,沒戴眼鏡的雙頰紅得不正常,看起來像是在發燒。
枕頭右側放着瓶藥,他順手拿起來,上面寫着米氮平字樣。
“……不是故意的……鹿書白……”
鹿書白暗嘆口氣,伸手在他額頭探了探。見人沒醒,便把手翻了個面兒,在其額頭上輕敲了一下。
“小珍路別墅區13號,我一直都在這兒,南湫小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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