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天堂列車(六)

第28章 天堂列車(六)

“沒有,沒有!我們只是在讨論……還要不要換乘。”旭舟吓得一顫,急忙從鹿書白身邊穿過離開軟卧室。

可一想關鍵問題還沒解決,忙又扒着門框和南湫小聲:“晚點兒咱們私聊!”

于懷安一看這尴尬的,拍了下大腿也跟着起身離開。

就獨剩南湫一個人對付鹿書白。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鹿書白留下的早飯又吃又拿的半點兒沒跟着客氣,這會兒趁着人不在還背後嚼舌根,實在非正人君子。

南湫搓了兩下亂糟糟的短發,“沒有,在讨論已經死去的人,所以我想到了那個與我同名同姓十八歲就死了的少年。”

鹿書白應了聲,把手裏的飯盒放桌板上也沒想繼續問下去。

南湫注視着這人表情,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異常。想到這人說過被人推下水,他決定從小時候的事兒裏随便起個話頭試探。

“我小的時候有個發小,長得和你差不多,也像個姑娘。”

鹿書白收起笑臉眉頭緊蹙:“我像個姑娘?哪裏像?”

南湫愣了愣,這話他小時候經常說,想到鹿書白他就一時沒攔得住口。這會兒被反問才意識到這麽說實在不禮貌。孩子時童言無忌,現在都奔三的人了怎麽還這麽管不住嘴。

“抱歉,我這人文化不高,形容詞用得沒什麽邊際。其實,我就是想說,像你這樣兒的相貌生得很好看。”

誰想這話說了更不對勁,鹿書白居然順着他的話又問:“你覺得我很好看?”

南湫擡手搓了把臉,連忙岔開話題說回小時候的事:“就我那發小因為生得漂亮,打小就容易招惹不正常的人,還老被欺負。”

鹿書白在他對面坐下,開了飯盒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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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湫刻意挨近桌板,拿過一次性竹筷跟着拆盒:“我擔心他總有一天被人拐賣,上學放下就天天跟在他後面。結果你猜怎麽招?”

鹿書白擡眼看他:“對你表示感激?”

“怎麽可能。”南湫回憶起小時候的鹿書白就嘴角上揚:“他把我也當流氓了,有回放學把我騙進巷子裏打了一頓,邊哭邊打。”

說着,還沒心沒肺地哈哈笑了兩聲。

鹿書白也跟着勾了勾唇,言語間半點兒不像是在說他小時候:“我這個年紀很難碰到拐賣人口,謝謝提醒。”

南湫自讨沒趣,眼前的鹿書白也不知道是刻意裝不記得還是真不記得。想想旭舟認識的南湫,不也是除了長相一樣外和他哪裏都不像。他這麽問,确實有點兒神經過敏了。可有個問題他實在很想問,即使鹿書白不是他認識的鹿書白。

“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鹿書白慢條斯理地咀嚼着食物:“可以。”

南湫呼了口氣,猶豫半晌才開口:“那個推你下河的人,你恨不恨他?”

鹿書白拿筷的手一頓,回答得毫不猶豫:“恨。”

南湫沉默了,他看着鹿書白從溫和變得戾氣,眉頭都蹙在了一塊兒。這樣的表情哪裏只是恨,分明是厭惡極了。

他挪開目光,一雙手從桌板上撤下來,在鹿書白看不見的地方握得發汗。

“抱歉。”

鹿書白擡起頭再次與他平時:“你只是問我問題,為什麽要道歉?”

南湫尴尬,幹笑兩聲擺擺手:“我其實,有懷疑過你和車上的這些乘客,是不是死後才到的這裏。”

這倒是句實話,無關小時候的事,即便沒有鹿書白,他也和旭舟、于懷安一樣對這列火車存在質疑。

鹿書白放下筷子:“那麽你呢?你是活着上的火車,還是死後?”

南湫的呼吸異常平穩,鹿書白這麽問反而讓他安心不少。在這趟詭異的火車裏,會質疑才是正常現象。

“我當然是活着上的火車。”

鹿書白莞爾:“我相信你說的,我也一樣。”

南湫蹙眉,本以為這個話題到這裏也算是結束了,不想鹿書白竟忽然問:“你要不要摸摸看?”

“什麽?”南湫以為自個兒聽岔了。

鹿書白也确實是個行動派,問完了就站起來,走了兩步到他跟前。

南湫原是要擡手示意不用麻煩,可這人居然順勢抓住他的手,而後半蹲下身,把他的手一路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南湫的眼睛都快瞪圓兒了,這是鬧得哪出?而且探脈搏就探脈搏,就這麽在他面前接近單膝跪地似的蹲着……也太隆重了點兒!?

鹿書白的一只手搭在他坐着的沙發上,與他的身體不過一掌之隔,如果把另一只手放上來,他就像是被圈在這人的範圍裏。

雖然都是男的不用在意這些小節,可自打在旭舟的記憶裏聽到些不該聽的,他晚上睡覺都得多蓋件衣服。

鹿書白擡眼看他,一張臉除了生得有些殺傷力外實在溫和得很。如果此時再笑一下,真的很難讓人不想親近。

南湫佯裝鎮定:“我不是這個意思。”

鹿書白的皮膚很白,有些地方甚至白得發透。就好比太陽穴附近的青筋,距離近了能看到微微泛着青紫。一雙眉眼毛發濃密,卻又齊整英氣半點兒不雜亂。也真是窗外陽光正好,把這人的下颚線以及高挺鼻梁照得越發立體。

南湫看得愣神,腦子裏不斷劃過小時候對鹿書白說的話,“長大了我一定娶你當老婆”。

鹿書白做了個吞咽動作,那滑動的喉結正好在南湫的大拇指上。

“有些事光是看不足以打消猜測,只有摸過了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

南湫手掌下的皮膚散着溫熱,脖子與肩膀轉彎的地方,經脈微弱起伏,就和手腕上的脈搏一樣規律且象征着鮮活生命。

活着的人,跟他一樣有呼吸和心跳,而且铿锵有力。

他收回手,轉而拍了拍鹿書白肩膀,大有一副好男兒不拘小節的意思:“剛才懷疑你,我道歉。”

鹿書白緩慢站起來,一雙腿即使穿着西裝褲也能看出內裏筆直修長。

南湫別開臉,想随便找個話題緩解尴尬氣氛:“在旭舟家那會兒,你知道怎麽從玩偶變成人,可你當時卻說不知道?”

當時瀑布前鹿書白對他說的一番話,分明是知道怎麽從玩偶變回來,但在見到他時卻一直謊稱不知道。假設鹿書白很恨他,倒是可以理解想用把他裝口袋裏這種方式進行報複。

鹿書白從桌板上拿了紙巾擦手:“确實不知道,利用暴曬的方法只是我的猜測。”

南湫順着他的意思裝傻:“我也就随便問問,想你也不可能知道。”

鹿書白擦完手再次面向他:“你不用道歉,因為我也懷疑過你。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讓我也檢查一下嗎?”

南湫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他覺得鹿書白是在耍他,可這人的神情又實在誠懇。

于是大手一揮,半開玩笑:“當然可以,你随便摸,我不反抗。”

鹿書白沒被他的話逗笑,竟是真地伸來雙手輕捧住他的臉。

金絲眼鏡被陽光照得程亮,小麥色皮膚本算不上黑,可被鹿書白的手一襯顯得尤為明顯。鬓邊短發濃密,偶爾能看到幾根少年白。

鹿書白的手比他的體溫要熱,時而輕撫臉頰,時而磋磨脖子。談不上難受,甚至舒服得讓人想睡覺。

他的視線正對着鹿書白領口,一眼便瞧見了這人塞在襯衫裏的紅繩吊墜。被襯衫布料罩着,勾勒出完整的雕刻形狀。

一塊形似人參娃娃的玉佩。

沒記錯的話,那是鹿書白小時候常戴的飾品,是鹿書白母親當年特地從廟裏求來給兒子保平安的護身符。

他動了動嘴唇想問,卻又覺得如果鹿書白不想提,他這麽直白地問出口豈不是更招人恨。

“奇怪。”鹿書白微微蹙眉,像是發現了什麽異常。

“怎麽了?”南湫看不到自己的臉,也不知道這人說的什麽奇怪。

鹿書白神态認真,他湊近了瞧,在南湫的嘴唇上用拇指有意無意地觸碰。

“還是玩偶的時候你有沒有覺得嘴唇疼痛?”

“痛?那倒是沒有。”南湫的臉被鹿書白往右側了側,他只能把視線看向軟卧下挂着的小夜燈,“是不是破了?還是有一部分樹脂沒變回來?”

鹿書白稍加力道,在他的下唇上搓了兩下。見南湫想擡手摸,溫着聲開口:“你不要動,我再看一下。”

“好,我不動。”南湫把手放回去,由着鹿書白在他臉上摸來摸去。

只是這手指時輕時重,他覺得自個兒的嘴唇都快充血了。

“哐!”軟卧的門被忽然打開。

旭舟興沖沖地進來,剛要開口,便看裏頭的兩人姿态暧昧,像是剛剛熱吻被他打斷,慌亂分開後緊張地看着他。

鹿書白站直了後退一步,觸碰南湫的手握成拳放于身側,神情看起來略顯煩躁:“有事?”

南湫急忙擡手搓了搓嘴,沒摸到什麽異常。

只是這麽急着擦嘴的模樣,在旭舟看來卻是另一番景象:“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南湫質疑地看向鹿書白。

便見這人用先前的紙巾擦拭手指,說話時鎮定自若:“剛才看你嘴唇上有一層蠟,已經沒了。應該是從玩偶變回人時,旭舟為你塗的防護層。”

南湫舔了下嘴唇:“謝謝。”

鹿書白坐下繼續吃飯:“不客氣。”

南湫把鹿書白看了又看。

有個鬼的防護層,分明是借機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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