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陰陽朱雀(五)

第33章 陰陽朱雀(五)

夜晚,南湫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剛才趁着吃飯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問了不少,但鹿書白能回答他的卻很有限,問到關鍵時就說自己不記得,看那模樣兒也不像是裝的,不過多少知道了點兒信息。

這個國家是由五十幾個城池組成,其中聖女所在的地方為主城,也就是他現在待着的地方,名為白熾。這兒的老大不叫皇帝,百姓一般稱其為朱雀帝。先前進行祭奠的大街是整座城的市中心,名為朱雀大街。那種帶有百年古樹的祭壇攏共有十個,是白熾城的主心骨,相當于風水先生經常說的一國龍脈。

朱雀,即是神話也是身份象征。這一點倒是和光影教不太一樣,百姓跪拜的不是信仰而是權利。不過畢竟是神話,難免還是會帶上點非科學色彩,否則也不會出現祭祀搶珍珠奪好運這種現象。

而聖教,這教會與朱雀帝并不是一路人,但嚴格說起來聖教還是歸朱雀帝管轄。

朱雀帝掌管國家攻防興衰,而聖教則掌管氣運與蔔卦。硬要打個比方的話,有點兒像古時候的皇帝與國師。

而那群穿得形似烏鴉的鳥人被分為了兩批,區別就在于面具的鳥嘴顏色。紅色多為打仗和守城将士,隸屬朱雀帝。黑色只會出現在城內,負責整頓治安,歸聖教管。兩邊互不打擾,但要真碰上了,還是以朱雀帝為主。

至于地圖。雖然鹿書白給他看的地圖範圍有限,但能把地圖畫至五十幾座城池之外也實在了得。畢竟其他國家的地盤,可不是想去就去,想丈量就能丈量的。最重要的是,國與國之間隔着條“河”,将所有地界一分為二的遺忘黑沼。

在他的認知裏,地球的稱呼大體有南半球北半球之分,南北兩端分別是星球磁極,中間的劃分區域被稱為赤道。而在這兒,在當下的世界觀裏也是如此,但叫法卻有些不同。

大家更願意把區域叫做陰陽朱雀,指的是由遺忘黑沼分割的星球兩端。

陽朱雀,也就是白熾城地帶,有正常日夜交替和四季。陰朱雀則是在星球另一面,沒有白天只有黑夜,且不分四季永遠只有冷冬,生存環境極其惡劣。如果不是因為有一條遺忘黑沼相隔永遠不會相遇,這兩邊的各個國家鐵定會為了生存環境而打起來。

說到遺忘黑沼,這地方是最奇的。

以沼澤命名并不是因為泥濘,而是為了形容人進去後會失去引力且難以掙脫。寬廣沒有盡頭的河道內也沒有水,只有一望無際深不見底的黑暗。

按照鹿書白形容,這地方還真就和銀河差不多。只不過銀河能看到群星,黑沼并非真宇宙。

可惜不能親眼所見,只聽描述,特別像是一顆星球被外力劈成兩半,但又因為引力關系仍然将分開的兩半球維持原本模樣。只是中間少了一塊兒,磁極變化後如同兩塊對面對卻一正一反的磁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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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黑沼并非直線,從左到右呈曲線狀。如果縱觀來看,某一個角度的整顆星球像極了道家的太極圖。

而其中最奇的就是黑沼裏的時間。

據說在黑沼中可以看到一個人生平走過的所有時間,這些時間形成洋流,絲絲縷縷可被人為控制。

如果想要改變過去,就得在絕佳的速度中快速挑選并使用,否則在黑沼中消耗掉的時間就會逆時針行走。人的記憶、年齡乃至存在這世上的生命體都會随着時間倒走而消失在長河之中。

鹿書白的失憶便是如此。

可當他問為什麽要去這地方時,鹿書白卻只回答不記得。只知道當時和“夫人”一起同去,回來後兩人就走散了。之後為自己算了一卦,說只要今天中午等在巷子後擺攤便會相遇,所以才有了白天抓他認親這一幕。

實在頭疼,比見了鬼還讓他匪夷所思。

他閉上眼又睜開,床對面軟榻上睡熟的鹿書白眉宇緊鎖,額頭和脖子裏全是冷汗。被房間角落的喜燭一照,皮膚上就像密布着大片珍珠。

鹿書白緊閉的雙眼眼珠轉動,原本放在軟塌兩側的手猛地拽緊。

“南湫!”他忽然驚坐起,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

南湫被叫得一怔,急忙也跟着坐起來。

“我在。”他下意識回應。

鹿書白還沒從噩夢中緩過勁來,煞白着一張臉側頭看他,雙目直勾勾的,隔了十幾秒才松了口氣。

“抱歉,做了個噩夢。”

南湫單腿曲着坐得随意,身上新換的睡衣是新婚用的內衫,整個人紅彤彤的。

說來也怪,這衣服鹿書白說是為“夫人”準備的,不僅是套男裝,和他的尺碼還意外吻合。

“哦,什麽噩夢?是不是想起點什麽了?”

鹿書白的呼吸逐漸平穩,但緊擰的眉和煞白着的臉卻沒好多少。他想了想,用盡可能平緩的語氣:“我夢見我們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的事!南湫一聽到這幾個字就像大冬天吃了塊冰,渾身一激靈。

“什麽事?”他問得心虛。

鹿書白扯了扯嘴角半閉上眼:“沒什麽。”

南湫被說得抓心撓肝,掀開紅被褥搓了把頭發:“有話就說,提起來又不說,吊人胃口?”

鹿書白笑了兩聲:“不如夫人先說一個,我再與你說夢。”

南湫不屑的嗤了聲,拉過被子翻個身重新躺下:“愛說不說。”

鹿書白轉向南湫睡覺的方向,望着那道穿紅衣的背影總算讓緊張的心緒平複下來:“我夢見夫人跪在我家裏哭。也不知道為什麽,母親打了你還要殺了你,可你卻依舊跪着怎麽也不肯走。”

南湫睜着眼心跳飛速,他下意識要去摸枕頭邊的藥,卻忘了現在并不是火車軟卧,藥在房間外的旅行包裏。

他顫了顫,什麽也沒摸到的手緊握成拳:“那你知道,當時的你在哪兒嗎?”

鹿書白半夢半醒,疲憊的困意讓他昏昏沉沉,隐約間只聽到句低喃:“一直,都在你身邊。”

南湫睡不着了,他再次坐起來。

鹿書白睡得軟塌很窄而且沒被子,雖然現在不是冬季,可人一旦睡着了就會變得怕冷。古時候的天氣比文明社會時代要冷,而且又是雨後,這麽睡一晚鐵定感冒。

“我們換一換,你睡床上。”

本以為是平行時空中的另一個鹿書白,可偏偏,偏偏能說出他小時候的事。鹿書白說的不是夢,是溺水死後家裏人為其設的靈堂,他因為愧疚決定在靈堂前跪到葬禮結束。鹿書白的母親哭得肝腸寸斷,打他還要殺他。

鹿書白困得不行,南湫的話像是遠在天邊。

南湫站起身走到鹿書白跟前,原想把人抱到床上,可兩手一捧,愣是沒把人抱起來,反而手一滑把人從軟塌上推了下去。

南湫:“……”

鹿書白落地時的下意識動作不錯,人還沒清醒,身體條件反射地轉了個圈沒摔得太難看。

不過這麽一來,再困也醒了。

南湫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我就是想把你抱上床,不小心用力過度。”

鹿書白抖了抖紅內衫站起來,看樣子是沒打算罵他:“沒,無妨。夫人要與我同榻而眠?”

南湫側過身躺在鹿書白睡過的軟榻上:“同什麽塌,我只是想跟你換地方睡。”

“那怎麽行。夫人今日淋了雨,若是夜裏再睡不好定是會得風寒。”鹿書白面露擔憂。

南湫閉上眼擺擺手:“我沒這麽嬌氣。而且都洗過熱水澡了,沒事。”

鹿書白顯然是拗不過,隔了一會兒便往喜床走去。可臨到床前又忽然折返回來,兩臂一伸把南湫打橫抱起。

“你幹嗎?”

南湫無語了,他一個大男人除了身高,體形和鹿書白也差不了多少。怎麽他一個練格鬥跑長途的抱不動人,鹿書白一文弱書生卻能輕松把他抱起來!?

他用胳膊肘抵着鹿書白肩膀,另一只手摁着其胸膛,擔心摔了也沒敢真用力。

鹿書白抱着他轉身,腳步穩健的要把他放回喜床。

“別動,摔了容易骨折。”

“不是,兄弟,我讓你睡床是好心,你這也要跟我客氣?”南湫試圖找回點兒尊嚴:“你一個算命的,細胳膊細腿,沒被子睡那破地方,萬一病了不還得我照顧你?”

鹿書白心情很好,笑起來雖溫和,卻大有一副奸計得逞的嘴臉:“若是病了,那就勞煩夫人了。”

南湫頭疼地搓了把臉:“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一個大男人,身強體健怎麽招也比你強。”

鹿書白把他放進床裏,對于他對自個兒的形容面露質疑。

南湫懶得跟他辯駁,既然這人不樂意睡他也不必謙讓。想他一個鐵血好男兒身強體壯,居然被另一個男的抱起來丢床上。丢臉,實在丢臉!

鹿書白放完他,拿了根喜燭似要出去。

南湫半躺着昂首叫他:“你又去哪兒?”

鹿書白用手擋着火光怕被晚風吹滅:“院子裏有聲音。”

南湫頓時警覺起來,掀被子下床随便穿了雙布鞋。

他越過鹿書白走至客廳,快速從背包裏拿出個手電,單手開門後一個開燈把整座院子照得通亮。

女性防狼手電,這電筒的燈光開了後簡直亮如白晝,當初為了方便在山裏行走露營特地買的。

院子裏的雨已經停了,泥地潮濕遍地水窪,只有通往廚房和院門的地方鋪了條青磚路。

院門是竹制籬笆沒有鎖,晚上睡覺前鹿書白特地用繩子綁緊,現在卻被人推開大敞着。

地面從外到內有一連串腳印,一深一淺直往院子的水井方向。

封井的石蓋被拆了鎖鏈擡開,有一個人背對着他站在井邊。穿着鬥篷佝偻脊背,手裏不知道在幹什麽,見四周燈光大亮吓得渾身僵直,一瘸一拐地往院子外跑。

“什麽人!”

南湫來不及找趁手家夥,以防人跑了,幾個踏步追了出去。

那穿鬥篷的人年邁又行走不便,沒多久就被他抓了個正着。

鬥篷下的是個老婦人,帽兜一摘露出滿頭白發。

婦人吓得渾身發抖,兩手拱着向他求饒:“好孩子,我不是偷盜的賊。實在是渴極了才想進來讨口水喝,可這夜深了,又不敢叨擾……”

“南湫!”

有手電筒鹿書白便沒再拿蠟燭照明,他匆匆追出來,一看被抓的是位老人家,便揮揮手示意南湫松手。

老婦人對鹿書白面露感激,忙拱手拜了拜。

只是一直駝着背,看不全五官相貌。只能看到滿額頭皺紋,和年邁下垂的眉眼。

鹿書白的面相生得好,說話時又溫和得像個書生,只要不板着臉,看起來就是個好說話的主。

老婦人看了眼鹿書白,總算沒那麽怕了:“只是讨杯水喝,叨擾了兩位主人家。”

鹿書白把婦人上下打量了番,發現婦人的脖子裏被烙了個奴字,看來是從流放的奴隸裏逃出來的。

“那口井不幹淨,要喝水我屋裏有煮好的茶。老人家若不嫌棄,不如去屋裏喝盞熱茶?”

南湫看得直瞪眼,心道這鹿書白也太好說話了,什麽陌生人都往家裏帶,萬一這老婆子真是個賊?

老婦人忌憚地看了看南湫,可見南湫後退一步為她讓路,便點頭道謝跟着鹿書白進去了。

南湫拿着手電雙臂環胸。

他打量着老婦。右腿受過傷瘸了,黑袍裏的衣服嶄新質地昂貴,但脖子裏卻被烙了個奴字,手裏提着黑色布袋,裏面裝着什麽不清楚,不過外形輪廓看起來像是個有分量的球體。

本覺得沒什麽,可偏偏這老婦的腰間挂了塊懷表。表層繁複金紋,上面還雕了個眼睛圖案。

這東西他見過,在火車上,那位跟在少女身後的男人佩戴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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