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陰陽朱雀(六)
第34章 陰陽朱雀(六)
“好孩子,心善的人必會有好報。”
老人捧着鹿書白給的熱茶,坐在客廳裏歇腳。
南湫關了手電進來,本不想關門,可外頭實在冷,夜風吹得燭火亂晃只好關上。
老婦的黑色布袋被放在八仙桌上,圓滾滾的東西用布包着瞧不見,離得近了能聽到奇怪的沙沙聲,像蟲子扇動翅膀。
老婦個子不高佝偻着背,坐在長條凳上實在嬌小。這會兒摘了帽兜又與鹿書白平視,總算能看清相貌。
不得不說,雖然是位老人家,可皮膚白皙也沒生老年斑,除了些皺紋外臉上幹淨得很。如果不是因為脖子裏的字又困難到要進來讨水,看打扮怎麽都不像是逃難出來的。
最重要的是,封井的蓋子加了鎖鏈分量不輕。這老婦為了喝水居然不惜弄斷鐵鏈搬開石板,這嬌小的身軀力氣難不成比男人還大?而且看來看去也沒看到帶了老虎鉗一類的工具,
他實在好奇,于是直言:“外頭那井蓋是婆婆您打開的?”
鹿書白看了他一眼,想來跟他有一樣的疑惑只是沒好意思問。
老婦吹了吹茶盞抿了一口,不緊不慢的模樣像是在品茶,哪裏像口渴到不惜拆井。
“是我打開的,不過也可以說不是我。”
南湫聽得奇,見這老婦伸手摸了摸用黑布袋包裹的球,忽然有了個離譜猜測。
鹿書白的算命工作在他看來已經很玄,但據說這白熾城裏,類似厲害的職業并不占少數。不過很少有人能占蔔未來,較多的是收拾邪祟,大夥兒都看不到也從沒遇見過的鬼怪。
鹿書白一副明了表情:“莫不是為了我那井中怨靈?”
老婦點點頭:“本以為兩位主人家不信鬼神,這才編了讨水喝的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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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打開黑布袋,将內裏裝着的東西露出來:“瞧,就是這個。”
南湫頂了頂眼鏡。
那黑布袋裏的是個玻璃球,因着裏面裝了團黑氣,整顆球看起來都黑漆漆的。那黑氣似霧似水,在球內翻滾轉動直至變成眼睛。沒有眼皮也沒有別的骨骼皮肉,只有一顆帶着黑色血絲的眼球來回轉動。
他不信邪地查看球體下方,也沒見裝了電線或投影器。
老婦無奈嘆氣:“我本是大戶人家出生,就因為天生陰陽眼能看見鬼怪,一直以來都被當成惡鬼躲在家中。後來家道中落父母雙亡,便被聖教的人驅逐出城成了流民。之後總算運氣不錯讓我逃了出來,正巧經過兩位主人家院子看見邪祟,便想着順手收了做件好事。”
“你家的這口井,可是在六年前死過人?”老婦的話雖是疑問,但語氣卻極為肯定。
“正是。”鹿書白聽聞很是感激,忙站起來拱手一拜,又進裏屋翻箱倒櫃,摸出個包袱塞了些銀子贈予老婦。
老婦連聲道謝,直誇鹿書白人好,好人有好報。
南湫靠在門邊一聲不吭,整個過程就跟看戲一樣。他的直觀感受就一件事,鹿書白單純好騙。
老婦得了食物和錢,連謝帶感動地被鹿書白送出門。臨走前還不忘提醒:“這井中邪祟雖已除去,但兩位主人家千萬別再打開使用,恐防有別的邪祟繼續在井中作亂。”
鹿書白回得禮貌:“晚輩謹記。”
人一走,門一關,南湫這憋了一肚子的話終是忍不住了。
“他說邪祟就邪祟?拿個玻璃球你就真信抓鬼?”
橫豎看現下的鹿書白也不像個有錢人,自個兒都缺錢,送人銀子時居然這麽大方。
“你把食物和錢都送人了,那之後幾天怎麽辦?喝西北風?”
鹿書白沒聽他話裏重點,甚至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往後賺的錢都歸夫人管。”
南湫對這人真是服了,剛準備再說兩句,忽聽八仙桌下傳來蟲子翅膀的扇動聲。
他連忙矮身查看,便見先前老婦提着的黑布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塞在了桌下藏着。
鹿書白不緊不慢地把手伸進來,捏住布袋口把東西從挂鈎上取下來。
東西被重新放到桌上,口子拉開,正是鬼眼球。
南湫樂了,指着玻璃球佩服鹿書白剛才的裝模作樣:“你偷的?手藝不錯啊。”
看不出來,正直的算命先生居然還有偷雞摸狗的能耐。
鹿書白在玻璃球上敲了兩下,內裏的黑氣從渾濁到清明,直至露出幾只帶着翅膀的小東西。仔細看,像極了被染黑的蜂鳥。
南湫湊近了瞧,這些蜂鳥實在是小,若非靜止狀态還以為是蚊子。數量一多形成了所謂的黑色霧氣,也不知道老婦使了什麽手段,居然能讓鳥群組成眼球模樣。
“你信這是邪祟?”
鹿書白不太确定:“應該是瘟疫。”
“瘟疫?”南湫像是聽到了奇聞。
他忽然想到鹿書白說他七天後會死于瘟疫,這麽快就來征兆了?結合剛才老婦的行為:“你是說,那老婆子要把‘瘟疫’扔井裏?”
鹿書白面露擔憂,說話時忘了該潤色古言古語的腔調:“只是猜測。七天後的瘟疫爆發很突然,與其說是瘟疫反倒更像……”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說話語氣,轉而對南湫笑了笑:“夫人這幾日千萬在家,至于銀錢,我會出攤賺取。”
“哦,好。”南湫佯裝沒聽出來,順着鹿書白的裝腔作勢神色懵懂:“還是你聰明。你放心,我肯定不出去。”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鹿書白就拿着吃飯家夥出門了。
南湫聽着關門動靜,等人走遠了起身在屋裏翻箱倒櫃。
果不其然,那裝滿衣服的櫃子底下真藏着鹿書白出車站時的行李。
人就是一個人,說失憶不記得全是裝的。什麽去了趟遺忘黑沼,按照本地人描述,普通人去了那鬼地方就別想再回來。
不過鹿書白為什麽要騙他?而且一個寫書作家,又怎麽能把未來事算得那麽準?
他看了眼擱在房間角落的玻璃球。
瘟疫,難道是鹿書白為了不讓他恐懼,所以撒謊騙他,然後一個人想辦法阻止瘟疫發生?
如果是這樣,也實在沒必要。他的膽兒沒這麽小,一個人想辦法肯定是兩個人主意更多。
但又說不準,畢竟這鬼地方發生什麽都不奇怪。鹿書白的表現不像裝的,要不然就是演技一流。
為了确定猜測,他等了半小時才偷跟出門。
*
“六日後你有大劫,想破劫就得躲在家中,也可以出城避幾日。”
“姑娘,你這頭頂黑氣太旺,風水逆走。想改命換運,就得去城外住個十日才行。”
“大娘,您這關節怕是近期好不了。我掐指一算,須由城外十裏地的大夫才可醫治。”
鹿書白今天換了個攤位,專挑朱雀大街最顯眼的地方擺。
攤子一開,人滿為患。
算卦的右手掐了又掐,沒什麽章法,純屬裝裝樣子。
也是地段好,來的客人實在多。同一個法子說多了,大夥也覺摸出味兒來了。
開始問卦的幾位還能把話聽進去,可時間一長便開始竊竊私語。這算命先生無論算出個什麽來,最後的結果都是要人出城過幾日,實在不行就讓留家中不準出行。
質疑聲越來越多,直到有人實在憋不住,往鹿書白的算命攤子上拍了一巴掌,大聲呵斥。
“你就是個騙子!照你這麽說我也能算,不管說什麽都把人送出城去,好讓你有時間卷了錢逃跑!”
“哎,哎,各位聽我一句勸,別再上這算命的當了,這人就是在胡言亂語!”
人群聳動,覺得被騙錢的幾位作勢要掀鹿書白攤子,吵嚷聲全然蓋過了鹿書白。
躲在暗處的南湫看得着急,眼看沒人幫忙說句好話,只好從暗處出來走到鹿書白跟前。
他随便摸了兩銅板往攤子上甩,看起來像是個不好惹的流氓。
“我覺得大夥兒說得對。什麽算命?不過就是個騙子。”
他佯裝與鬧事人是一夥的,霸道地往攤子上拍了一巴掌,愣是把隊伍後吵嘴的人都給拍安靜了。
“既然你說自己神算,行。你給我算算,我昨天夜裏吃了什麽?”
鹿書白微蹙眉頭,頓了頓,裝模作樣地掐算手指:“紅燒肉和鹵蛋。”
南湫滿臉嚣張跋扈的嘴臉頓時變得驚嘆,流氓般的坐姿也轉而變得略微端正:“那先生可是算到,我昨日遇見了什麽晦氣?”
鹿書白也是配合:“淋雨。”
南湫吓得連忙站起來,沖着身後排隊的人左右看了圈:“胡說的,絕對是個騙子!”
嘴上說着騙子,可言行舉止卻截然相反。這模樣,還真把質疑的人給唬住了。
他作勢要再問,可還沒開口,便聽鹿神算說:“不止昨日淋雨,今日也會淋雨。”
一番嚴肅掐算,語氣很是肯定:“數三聲後,雨便會落下。”
南湫手抖地指着他鼻子:“騙子,別想騙我!”
他沒數數,但身後卻有人幫他數。
三聲後,好好的晴天忽然陰雲密布,幾顆雨點子不由分說地往下落,把一群罵騙子的人活活給看愣了。
南湫實在佩服,幫着撒謊是為了烘托氣氛,但三秒下雨他是真沒想到。
鹿書白話還未完,他鄭重地告訴南湫:“你可知為何會連續淋雨?”
南湫瞪着雙眼搖頭,連忙捧住鹿書白雙手滿臉恭敬:“還請鹿神算指點。”
鹿書白閉上眼,長嘆口氣:“你這人命中犯水,遇水則遇晦氣。若想破此劫難,需連續六日在家燒香不可出門。”
“哎呀呀!先生算的可真是準吶!”南湫長籲短嘆還真演上了:“我年幼時确實犯過水劫。”
他把語氣說得誇張了些,前半句說給後邊兒那群人聽,但後半句卻是為了借機測試鹿書白反應。
只可惜沒來得及觀察,他便被後邊兒搶着排隊的人給拉了出去。
“別廢話了,你都算完了也該輪到我了。”先前拍桌子叫板的男人趕忙坐下:“鹿神仙,您幫我看看,看看我家那頭豬究竟什麽時候生崽。”
帶頭鬧事的都認錯了,其餘一塊兒叫罵的人也紛紛改了口。
“鹿神算,方才是我們不對,有眼不識泰山才誤會了神仙真人,先生可千萬別怪罪。”
“是啊,是啊。我給您賠不是,您可別把我們這些粗人的話放心裏。”
南湫踉跄着被推出人群,臨到看不見鹿書白人了還不忘接着演:“哎,推我幹什麽?我還沒問完呢!”
雨點子淅淅瀝瀝,一群人沒帶傘,可寧願淋雨竟也要搶着算命。
南湫抖了抖沖鋒衣領口,站在人群後直感嘆。難怪開店的都喜歡找托兒,氣氛一烘确實有效。
他等了幾分鐘,剛準備走,卻忽見大街左側有一群帶刀侍從向鹿書白的攤子走來。
領頭的是個老婦人,沒了鬥篷加身露出內裏的華貴衣裳。昨晚還簡單樸素的發髻,今天不知道從哪兒弄的珍珠釵環,盤得很是富貴。
哪裏還像個逃難的,誰看了都覺得是貴族出來的老祖宗。
老婦人拄着朱雀拐杖,咳嗽兩聲後指向擺攤的鹿書白:“幾位爺,就是那個臭小子,他偷了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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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