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陰陽朱雀(十六)
第44章 陰陽朱雀(十六)
說是幻覺未免牽強了點兒,被毒鳥咬死的時候是真疼!恍惚間還以為看見了太奶。
南湫渾渾噩噩,那鐘聲好似催眠曲,撞得他頭暈目眩腳下虛浮。
聲音從重到輕,之後便越來越遠。
他動了動眼皮,只覺得睫毛上沾了層水汽,像是身處在濕度較高的環境裏。
沼澤。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腦子裏忽然飄過這麽兩個字。
眼睛睜開,被蜂鳥啄碎的鏡片完好地戴在臉上。沒有裂縫,也沒有碎渣。
他喘着氣往下看,身體還在,手掌皮膚以及肌肉都很完整。
只是衣服,那身裝模作樣的道袍沒了,竟換回了他自己的沖鋒衣和長褲球鞋,而衣料表層還結了片水珠。
“!”
最後一下鐘聲,徹底把他的魂給敲了回來。
他站立着,并沒有因為快死了而趴在山丘地面。
他甩了甩頭,環顧四周,才發現居然又回到了那間廢棄的火車站進口。
成排的藍色等候椅漆皮翹起掉落,支撐塑料凳的鐵杆大部分已經生鏽。右側的購票玻璃窗粘着陳年污垢,上面的提示字也只剩幾道膠水印。
沒有服務員,沒有乘客,破敗不堪的工作臺上灰塵積得有三尺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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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是露天等候區,兩排檢票機器已經斷電,和鹿書白坐過的椅子破到無法使用。
地面植物瘋長。
灌木密集的地方,或斜或豎地插着幾個不足他腿高的石像。
他趕忙從旅行包中掏出手機。
屏幕觸亮,上面顯示的日期果然是七天前,也就是他剛下火車發現于懷安和旭舟不見了,翻過檢票機出來找人的時候。
同一個位置,同樣的鐘聲,但這一次卻知道了前因後果。
他花了幾秒鐘時間整理思緒,把近兩周的經歷如電影般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下火車,發現沒有車票,兩人為買車票去了車站進口的購票處,結果人消失了他出來找,發現所有建築物都在腐朽不得已離開車站。
然後到了白熾城,看到古人,看到祭典。之後是裝作不認識他的鹿書白,告知七天後有大劫,卻因為差點殺了老婦而導致瘟疫提前。
鹿神算死了,死前承認自己是一路人。他像個瘋子一樣活到了七天後,結果遇到了從火車站出來的另一個鹿書白。再然後就是重複的七天,在這七天裏他活成了死去的鹿神算,但結果并不理想,他也因為瘟疫而死亡。
于是,于是又是一個新的七天!
他摘下眼鏡搓了把臉,重新戴上。
他被捆在了一個死亡圈裏!只要瘟疫爆發導致末日,一切就會回到七天前然後重新循環!
可為什麽鹿神算就是鹿作家?兩個人是同一個卻要假裝不認識他?
還有,他走的進口,鹿書白走的出口,他倆一前一後時間相差七天。如果是同一個人,為什麽能在最開始,也就是七天循環的最初就在白熾城裏遇見?
鹿書白比他早經歷一圈循環?
火車站裏灌木已經密集遍布,他拿出折疊的登山杖揮開雜草,踩着一地裂縫水泥往出口小跑。
白光刺痛視線。
出來後,便是圍樹而建的祭壇,以及跪在古樹前的五十幾號人。一個個手捧貢品,擡着頭,像見鬼似的看着他。
不過這次不等人群尖叫,他便擡手比了個聽我說的手勢。
南湫:“我是聖女叫來的神使,預知未來事,很準,算一次十個銅板。”
衆人:“……”
南湫:“…………”
衆人:“………………”
“居然有人躲在祭壇裏!快去通知聖教的人,有人想要破壞祭典!”跪着的人裏還是響起尖叫。
幾十號人被吓得四處亂竄,有兩個跑得太急,面對面撞在一塊兒。
“哎喲!真要命,晦氣!真是晦氣!”
“快來人吶,有人闖祭壇了!”
南湫“啧”了聲,趁着混亂逃出祭壇。
四周鈴铛亂晃,吵得他耳根子難受。
百忙中他回頭看了眼,那祭壇周圍挂在紅繩上的鈴铛居然是無風自響,就跟電影裏的撞邪似場景極為相像。
不過那個邪應該不是他,是他也裝不是!
趁着游街的聖女隊伍還沒穿過朱雀大街,他按照記憶火速蹿進小巷。
一步三回頭,終于在離開巷子時,在那個熟悉的拐角響起道熟悉的聲音。
“這位公子,要算命嗎?”
心跳下意識加速,他聞聲轉頭,果然看到個穿着道袍手舉八卦旗的鹿書白!
鹿書白!
居然真的是已經死去的那位鹿神算!
鹿書白沖着他微笑:“算命嗎?五文錢一次。”
南湫愣怔,雖然猜到了會遇見,可真的見到了還是會起身雞皮疙瘩。
循環的不是七天,而是兩次重複的七天!
所以鹿書白要裝作不認識他,所以要自己當神算,不去聖教不讓他出門,開個攤子在朱雀大街勸告百姓離城。
所以才是同一個人,所以才用正妻夫人這樣的話來戲弄他。
因為上一輪的七天是他死了,因為鹿書白的建議,他去了聖教且有去無回。
所以才會說也許于懷安和旭舟在聖教地牢,因為是他告訴的鹿書白,因為當時去聖教地牢手機沒電,他不能第一時間告訴鹿書白所見所聞!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喘着氣久久無法平複。
這個循環不是在他出現後才開始的,他的出現不過是歷史中的一環。他以為因為有鹿書白的前車之鑒所以才去做後來的那些事。他以為他在改變未來,鹿書白也這麽以為,但事實上,他們的行為不過是在不斷地重複“歷史”。
“鹿書白……我們兩個,都被時間耍了。”南湫許久才出聲。
鹿書白:“……”
南湫笑了,為了确定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幾步上前捧住鹿書白的臉。
溫熱的皮膚,跳動的脈搏,鼻下一吸一呼,胸口跟着節奏起伏。
他捧着鹿書白的臉傻樂。
只要這一次瘟疫不再提前,鹿書白就不會因為保護他而死亡。
鹿書白的眼睛很亮,黑色的眼瞳裏像是鍍了層光。
他微笑着,輕輕抓住南湫的手:“怎麽了?”
南湫看得心悸,有件事他想現在就問,怕晚了沒有勇氣,怕人死了一切又要重來。
他知道還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告訴鹿書白看到的,再一起出主意救人。但在這之前,他一定要問清楚。
他說:“我什麽都知道了,你不用裝也不用騙我。我知道再過五分鐘就會下雨,再過十分鐘,對面的酒樓二層會有一只花瓶掉下來。”
鹿書白目露驚訝,但很快便收起了這些神情,像是經歷了重創卻又因為失而複得感到高興。
四目相望,兩人皆是一聲無須言語的輕笑。
南湫松手:“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
鹿書白從桌下拿出油紙傘站起來。
只是還未撐開,便聽南湫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撐傘的手頓住,鹿書白看着一桌子算卦工具,僵硬地站着。
南湫撓了撓短發,欣喜的扯着個笑臉:“你喜歡我的對吧?你不恨我,你知道當年的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推你下河的人不是我。”
雨點子落在鏡片上,陽光正好,卻蠻不講理地下起了暴雨。
鹿書白仍舊沒有撐傘。
南湫站在算命攤前,眼睛裏也逐漸有了水汽。他的眼眶紅了,卻因為有雨水沖刷而看不出哭泣。
奔三的人了,一個大老爺們像個孩子似的當街哭鼻子,實在丢臉。
鹿書白沒有回答,雨水把他和南湫淋了個透。
街上躲雨的人來回疾跑,只有他們面對面站着,不在乎這太陽雨在身上迸濺。
南湫喘了口氣,雨水順着發梢淌進了脖子裏:“請你回答我。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我來說很重要,比任何事都重要,比我的命還重要。”
他擡起頭看向鹿書白:“你問我想要什麽樣的人生,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我想要你活着的人生,你活着,就是我的人生。”
鹿書白的呼吸自紊亂到平緩,他撐開傘,把淋雨的南湫護在傘下。
“那天晚上,是你親的我。”他喃喃道。
南湫摘下被雨水淋到模糊的眼鏡,高挺的鼻梁上嗑出了條細小紅印。
他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不是夢,你還騙我,你……”
“你向我贖罪,把我當成了你的童年玩伴。”鹿書白打斷他:“你告訴我,那個讓你牽挂的孩子與我同名同姓。”
“可我不是他,我不是你要贖罪的那個玩伴。”
鹿書白的話像是一把開刃的刀,無情劈下,将南湫的欣喜全數斬斷。
早就知道的花瓶自酒樓二層落下,摔在地上,七零八落,也驚醒了南湫。
那晚他喝醉了,在他的印象裏是鹿書白勾引的他。
可他卻忘記,自己喝醉了。
理所當然地把鹿書白當成小時候玩伴,以為鹿書白喜歡他,又自以為是地親了人,把這種行為當成是對方喜歡他。
他輕薄了一個人,還認為是對方喜歡他。大言不慚地跑來質問,扯破窗戶紙,讓兩個人都變得難堪。
“我不明白。”
他看向被鹿書白塞在衣服裏的吊墜,那個娃娃輪廓,明明就是同一個人!
鹿書白握着傘柄的手緊了緊:“如果你的喜歡是在問那個淹死在河裏的孩子,很抱歉南湫,我回答不了你。”
南湫挪開視線低下頭,他覺得此刻的自己簡直混賬又無恥。
他怎麽能自己以為是怎麽樣,就真的去這麽做了,甚至都沒問清楚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為了緩解尴尬,他只好擡手幫鹿書白撐傘。只是慌亂得沒看位置,直接握住了那只滿是雨水的手。
“對不起,是我想當然了。”
鹿書白由着他,并不反感兩個男人之間的這些小動作。
他問他:“所以,喜歡這個問題,你是問小時候的他還是現在的我?”
南湫聽糊塗了,鹿書白說不是他小時候的玩伴,可話裏話外卻又像極了一個人。
“你到底……”
鹿書白微微蹙眉,看起來不太高興:“如果你問的是我,也許答案會是你想聽到的。所以,你是問他還是問我?”
南湫看着他。
鹿書白的眉眼認真且專注,就連右眉角的那顆痣都與記憶中的臉重合。
油紙傘面雨聲潺潺,那雙好看的眼睑上有幾顆松散的水珠,不堪重負滑落,在白透的臉頰上形成水漬,最終在下巴處重新彙聚。
南湫心跳飛快,只覺得離開家後的這十年,沒談個戀愛簡直白活一場。
他很希望能聽到鹿書白對他說一句喜歡,但不是眼前的鹿書白,是那個讓他記挂悔恨的小孩兒。
他不是同性戀,但如果是那位死去的鹿書白想要,他什麽都能給。
“你不是他……”
“……”
鹿書白的手又緊了幾分,即使不開口也能感覺到惱火。
“我知道了。”許久,他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作者有話說
自己醋自己,也是沒誰了┓(′`)┏
謝謝程亓小可愛送的魚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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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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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