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陰陽朱雀(十八)

第46章 陰陽朱雀(十八)

回到家已近傍晚,南湫颠着兩只聖器研究怎麽把人變回來。

“聖女有來無回,那些人很快就會發現異樣,到時候找到家裏來怎麽辦?”他站在八仙桌前看向吃飯的兩人。

一個溫吞無所謂,一個有人保護更無所謂。明明距離事件發生沒剩多少時間,卻還有心思做菜吃飯!

“我的意思是,現在就收拾東西走人,也許還能趕在聖教上門要人前離開白熾城。”

鹿書白擡眼看他,兩只被颠的聖器在燭光下隐隐泛着金光。

“你要不要,先過來吃飯?”

南湫捏住聖器把手,在手上轉了兩圈放至條凳。胳膊一揮,焦慮坐下。

三菜一湯,有魚有肉。雖然菜焦了,魚也可能沒處理幹淨,但就是比快餐好,比酒館都好。

鹿書白淡淡道:“如果現在走了,這座城的人都會死。而且,即使到了城外,毒鳥也能追上我們。”

南湫點頭。

這倒是真的,上一次他帶聖女跑到城外那麽遠的山上,可瘟疫咬死他也不過晚了幾分鐘而已。速度之快,和開車沒什麽區別。

“毒鳥?”沁檸放下碗筷臉色凝重。

南湫解釋:“就是我們說的七天後瘟疫。”

沁檸的眼睛裏像布了層寒霜,微垂下頭,心思不知道飄去了哪兒。

“原來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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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一句,後又嗤笑:“都是報應,這座城的人就應該去死。”

南湫:“……”

鹿書白:“……”

沁檸的模樣顯然是知道什麽,卻又不想讓兩人知道。

很快,一張小臉便變回了剛才那副乖巧模樣,重新拿起碗筷繼續吃飯。

鹿書白看她,半晌才開口問:“你的懷表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沁檸倒也大方,轉手遞給了鹿書白。

金色懷表連着長鏈,握在手裏幾乎沒什麽分量。原以為是真金,拿近了看才發現是鍍金。

鹿書白把懷表放在手心來回翻看,裏面顯示的時間與他的手機以及南湫的手表一致。

按照沁檸描述,五年前他們見過,就在離開火車站後也就是白熾城末日的那天。

但剛才幾番詢問,這孩子除了知道他們來自哪裏,其餘的事一概不記得。或者說,記得的內容和他們所知的完全不同。

五年前不知道什麽緣故,沁檸和于适之去了遺忘黑沼。但只是在火車上匆匆一瞥,下車後就再也沒有交集。

之後回到聖教當聖女,在于适之出任務死後就過上了無人保護被當成商品使用的可怕人生。

整整五年,生不如死,想逃卻如籠中鳥一般被人看管。

鹿書白放下筷子,嘗試着擰動懷表右側的螺扭。

“你幹什麽?”南湫吓了一跳,然而來不及阻止。

他拿着碗筷仍舊坐在八仙桌前,但周圍的時間卻在不斷倒退。

黑夜退去白晝降臨,屋外響起雨聲,可雨水卻是自下而上,從滿是水坑的泥濘回歸雲層,直至地面幹燥變得幹爽。

屋子裏偶爾有老鼠和蟲子,但在時間的推動下全都倒退行走。

陽光透過門縫照進來,飛揚的塵灰以詭異的行徑吸出門外。

桌上的飯菜,屋裏被點燃的蠟燭,一切的一切都回歸到了又一個七天前的時間。

屋外光線透亮,桌上擺着碗碟卻沒了食物,沒有喜燭沒有紅綢布,民房還是民房只是少了那份新婚燕爾的喜氣。

南湫喘了口氣,再看坐在對面的鹿書白和右側的沁檸。人在,衣服也完好,但似乎除了他們三個,所有的事物全都倒退了。

聖器!

他急忙低頭看了眼放在條凳上的旭舟和于懷安。

不見了,凡是屬于物件的東西全都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可就在他以為要重新去聖教偷盜聖器時,卧室裏卻忽然傳來了于懷安的聲音。

“怪了,剛才明明在火車站,怎麽眨個眼的時間跑這種地方來了?”于懷安吃力地直哼哼,像是摔在地上得扒着什麽東西才能爬起來。

“旭舟?你這是?”

“疼,疼疼疼!!”

旭舟扶着腰踉跄站起。

剛才也不知道怎麽的,他就翻個檢票機,誰知道跳下來時沒落地,像是掉進了深淵。等再反應過來,就摔在了這種鬼地方。

後腰撞上衣櫃,年紀輕輕的差點兒變成個廢人。

兩人環顧四周,一股子古樸氣息撲面而來。

狹小的房間,土牆瓦房古櫃古床,怎麽看都不可能是火車站。

旭舟龇牙咧嘴地推開卧室門,誰想,屋外的客廳裏看着他的三人像被定格了一般。

手裏端着碗筷,眼睛都不眨一下。

“鹿作家?旅游達人?你們怎麽也在這兒?”他驚的嗓音都高了好幾個度。

鹿書白還算鎮定,南湫張着嘴,誇張得連筷子都掉了。

但相比較這兩人,表情最豐富的得屬兩人中間的小女孩兒。兩桃花眼瞪圓,像是見着了鬼!

“是你們……怎麽會……”

沁檸激動地站起來,她看向南湫和鹿書白:“他們,他們是?”

“于懷安、旭舟。”鹿書白出聲介紹。

“聖器……”沁檸笑了兩聲,後又覺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器魂居然真的存在?原來我在遺忘黑沼就已經見過器魂!”沁檸難得露出了點兒孩子性情,興奮激動,卻又因本身性格将這份情緒刻意壓制。

于懷安自旭舟之後從卧室裏出來,他捂着差點兒撞折的胳膊,看到眼前景象雖驚訝卻沒有其他人那麽大反應。

“這到底怎麽回事?”

南湫把這段時間的遭遇和經過和兩人講了一遍,當然略過了鹿書白耍他的過程。

旭舟像是聽了個離奇故事,但專注點卻放在了循環這件事上。

“真的很值得研究,時間可以随意拉扯,像長寬高一樣形成空間,那不就是四維?在時間的基礎上可以看到不同時間段的自己,每一根枝杈都在時間的基礎上……”

“等下,等下。”南湫連忙打斷:“請說的通俗易懂一點,我知識水平不高,而且年紀大了,沒你們這麽聰明。”

鹿書白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二十七不算年紀大。”

南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倒是忘了鹿書白跟他同歲。說年紀大,不得把這人給說破防了。

“抱歉,我是說,我不太聰明。”

“那倒是,嘶——!!!”于懷安接話,還沒說完腳上便傳來劇痛。

低頭看,八仙桌下什麽也沒有。

他被踹了,鹿書白離他最近,但南湫的腿伸得最長。

“我說你也太小心眼了,你自己說的不聰明。”他擡頭沖南湫嚷嚷。

南湫莫名其妙懶得理他,轉而向旭舟示意:“你繼續說。”

旭舟,或者該說是阿塔站起來。提到維度研究,眼睛都冒起了光。

“聽過行軍蟻死亡圈嗎?螞蟻遷徙通常會有一只領頭的行軍蟻,在隊伍中起到帶路作用。但我們知道,螞蟻的視野有限,僅僅一個花園就有可能是整個世界。遷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過程。”

他津津有味地講述螞蟻論:“但有的時候,領頭的螞蟻也會迷路。可能在某一個溝壑,不小心轉彎時看到了隊尾的同伴。因為視野的關系,它無法看到整支隊伍,所以下意識地跟在同伴身後。一只跟着一只,在視野不健全的情況下形成圈環,且時間一長根本分不清究竟哪一只螞蟻才是最開始的領隊。”

“所有螞蟻都認為自己在前進,但事實上不過是在原地打轉。就像我們問的,世界上究竟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宇宙是怎麽出現的?星球是什麽時候開始自轉的?作為後來者的我們永遠也無法知道,只能推斷為一場大爆炸。可在爆炸之前呢?宇宙又是怎麽樣的?”

“但假設世界觀變成莫比烏斯環?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循環中的一截,事件、時間乃至現在坐在這裏的我們。沒有所謂的開始,因為開始就意味着結束,結束也是開始。我們所看到的起始點,不過是整個環中的其中一截。但因為無法解釋最初的形成,所以人們就必須創造出一個最初,以此來計算時間。”

沁檸聽得認真:“就像朱雀創世。”

“沒錯。”阿塔用旭舟的身體做了個誇獎的手勢。

南湫發出一陣感嘆,感覺腦子裏只剩糨糊。

他本想問問于懷安聽懂了沒,可誰想這人擺擺手,一副高才生聽課的表情。

于懷安:“很正常,如果再上升一個維度,現在的一切都會變得好解釋。”

南湫奇了:“你也覺得正常?還要再上升一個維度?”

鹿書白耐人尋味地打量着于懷安,随即收回目光微勾唇角。

南湫想喝口水冷靜一下,端起茶杯才想起來裏面沒水。

他總結出了一個結論,要麽他沒吃藥瘋了,要麽這些人瘋了。他一個從小只活在三維空間的肉體凡胎,坐在這兒簡直格格不入。

這就好比一群研究生用各種方程計算雨滴從高空落下會不會砸死人時,他只能說“各位都淋過雨嗎?”這種問題。

于懷安像是被挑起了維度論的興趣:“這就和鬼魂是一個道理。”

“還能跟鬼魂扯上關系?”南湫兩眼睛都快瞪直了。

“當然。”于懷安道:“鬼魂在我們的世界看不見摸不着,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可以穿牆可以飛天遁地,這種能力如果是上升一個維度來解釋,就像是三維空間的我們可以輕而易舉穿透紙張,且舉手投足就能在紙張周圍飛天遁地。”

南湫本還想借此開個玩笑,要是真的,他希望在他維度之上的人能給他多燒點兒錢,這樣說不定他就能一夜暴富也不至于到處流浪。

可眼珠子一轉,忽然就盯上了坐他對面的鹿書白。

在旭舟眼裏他們是一群已經死去的人,但他們卻覺得那場海報經歷只是降維,逃出了二維空間後當然還是活着的人。因為在他們看來,他們從來都沒有死去。

他佯裝平淡地看過去,鹿書白側着頭,正好露出右眉角的那顆小痣。

同名同姓還有同樣的特征。

假設鹿書白就是死去的鹿書白,但在死亡的瞬間就達到了升維,就和他們從旭舟家鄉忽然到了火車上一樣。

又因為某種契機,他與“升維”後的鹿書白相遇,卻因為年份太長忘了已經死亡這件事。

南湫收起心思,轉而向旭舟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要救全城百姓,還要保證我們能平安離開。”

旭舟嘆氣:“想要死亡圈停止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外力幹擾打破循環,另一種就是等待生命枯竭,直到油盡燈枯。”

南湫感覺他說了句廢話:“不可能油盡燈枯。問題是誰來當這個外力?還得是脫離循環之外的外力。難道要燒個香祈求朱雀,讓他老人家在高一個維度的地方打破行軍蟻死亡圈?要知道,七天後,不,十四天後,那位投毒的老太婆一定會帶着鬼眼球再次出現。”

一直聽幾人讨論的沁檸臉色難看,她低着頭,說話聲也很輕:“為什麽要救他們?死了才好……”

讨論的四人皆把目光投向沁檸。

她的聲音帶着哭腔,說到最後甚至還摻雜着哀求:“我知道遺忘黑沼怎麽走,我帶你們離開,之後的事就不要再管了。好不好?”

南湫不吭聲。

阿塔感嘆苦命的聖女遭遇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同為“女性”,她知道此刻的沁檸有多無助。如果換成是她,一定也會這麽想,就像當初想毀掉光影教一樣。

“不是所有人都是惡鬼。抱歉,我必須得阻止瘟疫。”鹿書白的話在一片沉默中響起。

南湫握緊拳頭,只覺得這人話裏有話。不像是出于善心要拯救世界,倒像是有什麽目的。

于懷安驚訝地看向鹿書白,片刻,笑着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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