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神的使命(六)
第63章 神的使命(六)
這一聲實在猝不及防,南湫離得近,驚叫響得簡直炸耳。
于适之沖到門後,整個背後抵着玻璃門,臉色難看得活像見着了鬼。
鐘表店的門是磨砂質地,內外皆是防窺視的不透明玻璃,人靠近了,能看到影子和動作但看不清樣貌和穿着。
于适之冒起了冷汗,一張臉肉眼可見變得慘白,兩眼睛瞪圓了,瞳孔懼縮。
“別,別開門……別,別,出去!”
南湫望了眼門後身影,敲門的中年男性站得筆直,從影子上看沒覺得有什麽特別。身上也沒家夥事兒,更沒有人多勢衆。
他把上門讨債之類的惡霸全想了遍,琢磨着如果只有一個人他肯定能對付。
于是道:“有什麽事你說,我幫你擋。”
“等等。”鹿書白操着口童音拽他左褲腿。
另一條腿被旭舟給包圓了,兩孩子一人一邊,以致他寸步難行。
“哐哐哐!”
鐘表店半天沒開門,外頭敲門的又捶了一陣。聽動靜很急促,可說話時的語氣卻極度緩慢。
只是那聲音,像是喉嚨裏卡着什麽,沙啞窒息,讓人不經意間起身雞皮疙瘩。
“适之,該開門了……”
于适之側頭,透過玻璃窗看向門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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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了閉眼,轉回來佯裝沒看見也沒聽見,嘴裏嘀嘀咕咕,大概是在說別回來之類的。
南湫頂了頂眼鏡,眯着眼看了老半天。門外這位除了說話聲音怪了點外,沒看出有什麽吓人的地方。
也是,年紀大了估計就這點好處,除了生與死,遇到什麽事都能心如止水毫無波瀾。
“門外的人你認識?”他問。
于适之點頭,随後又飛快搖頭。
鹿書白蹲下身側頭往門縫裏看。許久,也沒看到正常人的雙腳。
門縫的位置空蕩蕩,借着屋裏的燈光只能看到平攤的石階,和兩側規則的雕花扶手底座。
門外有人卻沒有雙腳,也不知道打開門後看到的會是個什麽東西。
敲門聲一陣比一陣急促,最後幾聲甚至能感覺到暴躁,可說話語速依舊緩慢。
“适之,開門……我餓了……”
“……适之……”
于适之反手鎖緊門,捂住耳朵,咬着牙喃喃自語:“不是,是,是故意的,是,你們,逼,逼我的!”
抱着南湫右腿的旭舟吓得直抖,門外的聲音,實在太像恐怖電影裏的某些“主角們”。
南湫忍不住開口:“門外的朋友,要進來好歹報個大名。我這屋裏全是孩子,天也黑了,沒必要出來吓人。”
氣氛都到這兒了,他要是不表現得害怕些,門外那位會不會沒什麽成就感?
綠臉“僵屍”、帶血的女人他都見過,就不信還有比這些更離譜的。
于适之瞪大了眼看他,不停用手指抵唇,示意他不要說話。
南湫無所謂地笑了笑:“別怕,他要能碰到我,我也能碰到他。打起來指不定誰輸誰贏。”
果然,敲門聲停了。那人影後退了幾步,直至磨砂玻璃再也瞧不見。
于适之和旭舟接連松了口氣。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人已經離開時,于适之靠着的門外側忽然被用力撞擊。
門框和鎖頭“哐”的一聲震響,那震感,把于适之吓得直接往前摔了一跟頭。
南湫見過火車上的于适之,強悍得和他不相上下,以至于看到膽小軟弱的于适之時總有種違和感。
他伸手拽過于适之衣領,把人提到身後,兩個跨步直接站在了玻璃門前。
都能談到維度論了,還擔心什麽魔鬼怪?
這于适之也是,一面說想要見亡故的未婚妻,一面又這麽怕“鬼”,這不是自相矛盾?
南湫準備開門,奈何于适之一個踉跄拽過他胳膊,急得聲音都變了。
“別,別開門!他,會,會,會殺了我!”
南湫側目:“他?門外的人你認識?跟你有仇?你是殺了他親眷,還是搶了他珠寶?”
于适之低下頭不吭聲。
南湫也沒給他遲疑的機會,換了只胳膊擰開門鎖,“叮鈴”一聲,直接把門給打開了。
“啊啊啊啊啊啊!!!”
旭舟閉着眼尖叫,直到睜眼發現門外什麽也沒有,還配合地拖了幾個沒力氣的尾音。
“什麽呀,搞這麽吓人,結果什麽都沒有?害我瞎緊張半天!”
鹿書白先一步出去查看,左右環顧,确實什麽都沒有。好像剛才的撞擊敲門全是幻覺。
旭舟這回徹底放松了,甩了甩胳膊,佯裝剛才只是開嗓。
而四個人裏只有于适之一直繃着神經:“他進來了,他肯定已經進來了!”
南湫開起了玩笑:“挺好,多來幾次,你這口吃的毛病估計就治好了。”
于适之後退着坐到椅子上,崩潰地用手捂臉:“你,你們走,快走……”
不等南湫再說什麽,他厲聲下起了逐客令:“走!”
*
“這個于适之怎麽這麽奇怪?門外什麽都沒有還能怕成這樣?”
旭舟牽着南湫的手,有人相陪他膽子也大了不少,全然忘了剛才尖叫的嘴臉:“我們也不過是好心,開了門,是騾子是馬一眼就知道。大不了就打一架,有鹿作家在,什麽魔鬼怪打不過?居然趕人,太不禮貌了!”
南湫抱一個牽一個,離開了于适之的鐘表店,目光所及又是無盡黑暗。
旭舟這會兒人小腿也短,跟南湫走了一路,有些吃力。
他蹲下身,忽然抱住南湫的腿賴在地上:“旅游達人,為什麽鹿作家可以有免費勞力,我就得自己走?”
鹿書白聽聞,拱了拱身體抱緊南湫脖子,整個人趴在胸前,用行動宣示這地盤只有他可以。
南湫算了算時間,從離開鐘表店到現在差不多有一小時。
确實走得有些累了。
“休息會兒再走,腿疼。”
這鬼地方也沒個路标,往哪兒走全憑感覺。警察不來,手機沒電,連個能問路的人都沒有。
想到旭舟也想讓他抱。
他盲人亂摸地探到旭舟頭頂,随地坐下後安撫地摸了兩下:“你的褲子衣服方便,鹿作家不行,下了地跟唱戲一樣,走不了。”
旭舟嘟囔了句,只覺得南湫敷衍。
鹿書白對南湫是什麽心思,瞎子都能看出來。這會兒人變小了,不得可着勁兒地占便宜?
雖然眼前的南湫不是他記憶裏的好兄弟南湫,可兩人實在太像,他總會下意識覺得是同一個人。
三人安靜了幾分鐘,旭舟受不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還沒人聲,于是道:“我們聊點兒什麽吧?這裏太安靜了。”
南湫想了想,随口扯了句:“那就聊聊情史。”
旭舟頓時坐直了:“這有什麽好聊的?”
南湫樂了,三個人裏旭舟年紀最小,但說到情史卻最為豐富。
記憶裏,旭舟剛成年那會兒就跟前女友嘗過禁果。正好趁現在問問,他也能吸取點兒經驗應對鹿書白。
“你跟你前女友是怎麽開始的?”
“開始什麽?”旭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眼睛看不見倒是不怕丢臉。
南湫:“你倆誰先表的白?大概多久到上床那一步?”
旭舟抓了抓頭:“就……她先給我寫情書……”
南湫想了想,在火車上時,鹿書白經常給他拿飯盒,有時候會在飯盒裏夾一張小紙片提醒他。這應該,也算是寫過情書?
趴在他身上的小鹿書白來了興趣,昂起頭聽旭舟傳授經驗。
“然後呢?”鹿書白問得認真。
旭舟琢磨着:“然後,我就給她回信。差不多有一個多月,她約我一起吃飯。”
南湫思索着,他和鹿書白好像一直都是鹿書白在付出。要不然下回他也幫忙拿個早飯,再回個紙條什麽的?
“那你倆什麽時候親上的?”他又問。
旭舟:“吃完飯逛公園,她主動牽我的手,我看周圍沒什麽人就……”
話還未完,說話的旭舟突然挨了自己的手一巴掌。清脆響亮,打得半點兒不客氣。
旭舟哀嚎:“我這手怎麽,抽筋?”
南湫幹笑,他倒是忘了,旭舟的身體裏還住着個阿塔。
旭舟揉了揉臉:“別光問我啊,聊聊你們。鹿作家,鹿作家肯定比我有經驗。”
鹿書白頓了頓:“不算有經驗。不過,我曾用畢生所學寫過一封情書。是我寫過的,最長情書。”
南湫沉默了,想不到鹿書白也是個經驗豐富的。
“畢生所學?那得是散文集了吧?”旭舟很是佩服,“那對方收到了嗎?你的外貌條件這麽好,那人知道後肯定得感動哭了吧?”
琢磨着寫情書應該是給南湫,但這兩人是上了火車後認識的,難道在之前還有別人?
鹿書白無奈:“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給我回信。”
南湫:“……”
沒回信是什麽意思?這情書是近期送出去的?不會真是夾在早餐裏的小紙條?“別餓肚子”也算是畢生所學?
旭舟笑得大聲:“你這樣不行,感情這種事,光靠等是等不來的。要我說,如果對方沒回信你就得換種方式。比如親自去找他,約個飯逛個公園,趁其不備的時候牽他的手。要是不掙紮,你就再進一步。”
鹿書白拽緊南湫衣服:“受教了。”
南湫幹咳一聲,剛想說換個話題,就聽旭舟問了句:“鹿作家,你什麽時候坐到我邊上來了?”
南湫下意識摸了摸抱着的鹿書白,人還在,且身體起伏是個喘氣兒的。
旭舟長嘆一聲,伸出胳膊攬住身邊的小孩兒肩膀拍了拍:“你也別太着急,感情的事得循序漸進。何況你生的一張模特臉,根本不用擔心對方不喜歡你。”
說着說着,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用右手攬着鹿書白,對面坐着南湫,可怎麽覺得左邊也有個跟他現下差不多大小孩兒呢?
“那個,你們覺不覺得,我的左邊多了個人?”
他伸出左手探了探,還真就抓住了一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手。
一行三個人,攏共就他和鹿書白兩個“小孩兒”,怎麽就多了一個?難道旅游達人也變小了?
可如果是旅游達人,那坐在對面一直跟他聊天的人又是誰?
南湫聽聞,騰出一只手往旭舟的左側探了探。不想,還真摸到了個孩子的頭。
“旭舟,你感覺到我在摸你的頭嗎?”
旭舟哈哈幹笑:“我感覺到你在摸我的脖子。”
南湫還算淡定:“哦,那應該不是我的手。”
“也不是我的。”鹿書白柔聲回答。
旭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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