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神的使命(八)
第65章 神的使命(八)
反正也找不到出路,不如在于适之的店裏多待會兒。順便問問有沒有通訊設備,借來打個電話問路總比無頭蒼蠅似的亂走要好。
南湫站在鐘表店門口猶豫。
一個多小時前剛被人下了逐客令,這會兒又回來借電話,會不會太沒臉沒皮了點兒?
早知道這樣,剛才于适之客氣的時候他就該多待會兒。手機沒電,怎麽就沒想到要借一下?
遲疑許久,還是往那門上敲了兩下。
屋子裏有動靜,手忙腳亂的,像是在收拾什麽大件。
好半天,門後才傳來中年人沙啞的嗓音:“誰?”
南湫愣了愣,這聲音他記得。先前于适之死活不讓他開門,門外那聲“我餓了”正是這人發出的。
-于适之:“他進來了,他肯定已經進來了!”
不會吧?真有“東西”進了于适之的店?可明明之前開門,他們什麽也沒瞧見。
擡手颠了颠分量變重的旅行包,他幹咳一聲,态度客氣:“你好,買表的。”
裏面的人安靜了片刻才再次出聲:“稍等。”
門鈴被撞響,玻璃門開了,門後站着位約莫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體态魁梧高大,只是整根脊柱彎曲佝偻着身體,站着說話時比南湫還要矮上許多。
男人拄着拐杖,穿着身灰色西裝,頭上還有頂爵士帽。臉上皮膚蠟黃肌肉凹陷,明明身材魁梧,卻又有種瘦骨嶙峋的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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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南湫站在門口不動,男人才後退兩步,用沙啞的嗓音說了句:“請進。”
“打擾了。”
南湫大步進門,環顧一圈沒看到之前招待過他們的于适之。
右側花色玻璃窗前的工作臺,修理工具和正在修理的鐘散亂地攤在桌上,和離開前的擺放完全一致。
他把沉重的旅行包放到給客人休息的軟椅上。
低頭看,桌上被吃過的糕點和茶水也沒來得及收拾。
再看那口名為白熾的朱雀鐘,表盤的防塵玻璃開着,時間停了,本就壞掉的時針不知道去了哪兒。
視線往下,光潔的地板上有磕碰過的痕跡,木地板明顯白了一圈撞痕。
“請等一會兒。”
男人收拾掉桌上茶點,把盤子端進廚房,準備份新的。
南湫看着男人進去,等廚房門一關,趕緊站起來走近那口白熾鐘查看。
頂部雕花的部分缺了個豁口,放置鐘表的地面有一小部分特別幹淨。
很明顯,這口鐘被移動過,也許就是剛才敲門的時候。
鐘表下方的擺杆部分同樣有一扇防塵玻璃。他蹲下身透過玻璃細看,才發現這鐘裏還有一尊巴掌大的木雕像。
模樣和在火車上看到的侍從于适之很像,但表層沒有上漆,與這口有年代感的白熾鐘格格不入。
不過雕刻手法精湛,裙擺随風擺動的姿态以及五官都惟妙惟肖。
趁着男人還沒出來,他拉開防塵玻璃把木雕拿了出來。
翻過身,木雕的背面居然還刻了字——于适之。
不會真被鹿書白說中了,他們在火車上遇到的沁檸侍從,是高緯度于适之的幻想?
他把木雕放回原處,摸索着想看看這些精美雕刻的木頭裏是不是真藏屍了。
只是手才摸到鐘的側後方,耳邊便傳來了中年男人的緩慢說話聲:“這口鐘已經被人訂走了,不賣。”
南湫心下一咯噔,只嘆這男人走路怎麽跟鹿書白一樣沒聲音。
他站起來哈哈笑道:“這樣啊,那我再看看別的好了。”
男人手裏端着紅茶和奶油蛋糕,蠟黃的臉死氣沉沉,一雙細長眉眼陰森森的沒什麽人氣。
等南湫轉道去玻璃展櫃裝模作樣地看手表,他才收回視線看向白熾被摸過的側後方。
南湫在展櫃後繞了兩圈,又左顧右盼地回到休息區,端起紅茶,佯裝無意地問男人:“上回來買表好像是你兒子招待的我,怎麽今天沒看到他人?”
男人的走路速度很慢,拖拖拉拉地坐到南湫對面:“平之出去了……”
說兒子時男人并沒有反駁。
南湫拿着茶杯的手下意識收緊:“原來他叫平之。”
于平之,連名字都變了。
男人右手握拳抵在唇邊,疲累地咳嗽一陣後問:“客人有看中的表嗎?”
南湫拍了拍自個兒的旅行包:“是這樣,剛看你展櫃裏有塊标價二十萬的鑽表,就是鑲了山水畫那款。我這一趟出門旅行身上沒帶夠錢,你看能不能借我打個電話,我讓家裏人給我打點錢過來。”
男人兩手交握拄着拐杖,一雙眼沒什麽溫度地打量南湫,直到看見南湫戴着的廉價手表才緩緩開口:“電話在二樓,請便。”
“謝謝。”
南湫起身,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去二樓,還是男人幫着指路才找到通往別墅二層的階梯。
老式的旋轉樓梯,花式昂貴的扶手以及鋪了重工地毯的階梯。
這地方的裝修風格,和旭舟家還真像,應該都是一個年代的産物。
包括轉角的裝飾花瓶,從二樓往一樓大廳吊着的水晶吊燈,皆是些極具年代感的古董。
而當他看到放在書房裏的電話撥號鍵是旋轉式時,他忽然意識到,這房子的構造和用品,竟真的和旭舟家一模一樣。
還是說,類似的年代感小洋房別墅都是這種裝修?
他試着撥了通報警電話,嗞嗞的電流聲後終于響起铿锵有力的警察詢問:“你好,軟海區23號警局。”
南湫感嘆,至少警察還是同一個警察,沒受時間影響。
“你好,我之前給你們打過求救電話。我的手機沒電了,目前在一座亮着燈的小洋房裏。不知道在幾幾年幾月,也不清楚具體位置。”
“……”
南湫抓了下劉海:“抱歉,可能還是得麻煩你們定位。”
電話裏傳來鍵盤敲擊聲:“你好,根據定位顯示,你現在是在八……”
嘟——嘟——
通訊斷了!
“要不要這麽巧?”
他又重新撥了一遍。
很好,這回連忙音都沒了。
無奈,他只好轉道出去。
可就在準備離開時,餘光掃到了放在書架上的一沓畫紙。
本來也沒什麽,上面不過都是些亂糟糟的兒童畫。可這畫的用色實在出挑,紅豔豔的,一下子就把他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他把畫拿起來觀看,紅色的樹葉,茂密地填滿了整張畫紙。樹的底下有一間黑色洋房,畫得很小,卻在整幅畫裏占據了重要的中心位置。
線條很亂,是用蠟筆塗抹。畫畫的人在繪畫時很暴躁,有幾處紙張破損的裂痕。
他把卷起的紙角撫平。
右下角屬于房子花園的地方開滿了紅色玫瑰,而玫瑰的下方有許多黑色小點,應該代表泥土。
說起來旭舟也很擅長畫畫,不過多數時候畫的是極光天空。
繼續翻看,紅樹之後是一張被幾乎完全塗黑的畫。放遠了看,能看到黑線凝聚的地方是許多孩子身影。
這些孩子圍成一圈,把其中一個孩子堵在圈內,而後将無數黑點抛向中間的小孩兒。
南湫琢磨着,想到剛才朝他們扔石頭的那群小鬼。
再之後是張畫着黑色擺鐘的畫,線條太亂,他努力分辨了許久才認出來畫的是白熾。
白熾的底部鋪滿了紅色亂線,有兩條連着擺鐘背面,就像是有血從擺鐘裏滲出來淌了一地。
之後還有黑紅色交錯的公雞,紅白融彙卻什麽也看不出來的平鋪圖,以及一個躺在紅色畫面正中的瘦小身影。
南湫心跳飛快,這要蹦出個鬼他還能心如止水,可要是兇殺案就淡定不了了。
他把這些畫翻轉過來,在落款處看到了于平之的簽名,和一句歪歪扭扭的話。
“我不是傻子。”
不是傻子?傻子!
-于适之:“未婚妻家道中落沒什麽錢財,被當時的地主逼嫁給一個傻兒子。”
-于适之:“偏偏未婚妻還有一個妹妹,才十歲。”
-于适之:“等發現時,為時已晚。”
南湫搓了把臉,只覺得冷汗潺潺地從額頭上冒出來。
鹿書白不愧是個寫書的,全被他猜中了!
手忙腳亂地把詭異畫作塞回書架。
誰想轉身時,正對上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的于适之父親。
男人舉着拐杖,不等他有所反應,一棍子打在了他頭上。
南湫悶哼一聲,恍惚中後背撞到了書架,架子上的擺件和書本七零八落地掉在地毯上。
有血從頭上滴下來,滴在鏡片上,紅了他的視野。
又是一拐杖砸在受傷位置,他雙膝發軟頭暈目眩,想叫人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真是該死!他一個能近身搏鬥的人,居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男人的身體不太好,這兩下敲打用足了力氣,這會兒氣喘籲籲,不停地咳嗽。
南湫晃了晃腦袋,頭痛欲裂,拖着身體鼓着勁往書房外爬。
可就在即将要爬出去求救時,先前招待過他的于适之竟等在門外!手裏拿着根鐵棍,目露恐懼。
于适之渾身都在發抖,一雙眼哭得通紅,嘴裏喃喃自語:“不,不,不是故意的,是你,你,你們,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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