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花吃了這世界(7)
“李、琴?”
名叫大河的花看的是那名新人小姑娘胸前的名牌, 上面寫着新人的名字——李琴。
李琴被叫出名字,有些怔愣,脫口問道:“你識字?”
很少有花識字,那對花來說有一些困難, 就像你不能期待一個普通兩歲幼兒書寫唐詩三百一樣。所以,當大河叫出李琴的名字時, 李琴驚訝不已。
她問大河是不是識字, 可大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伏易正蹲在牆角對裝飾辦公室用的幾盆盆栽動手動腳, 聞聲扭過頭, 替大河回答說:“我哥識字的喲,因為我哥是……”
伴随着伏易的聲音,大河擡起手抹了把脖子, 抹下了一手的猩紅色,而原本應該好好躺在他脖子上的标示為花的荊棘印記卻糊成了一團!
“……愛好cospy的人類嘛。”伏易接着說。
衆人:“……”
所有人都向大河行以驚訝的注目禮, 心裏頭都在想, 這世道竟然還有人想扮成花?!花的處境如此艱難, 出個門也會被人嫌棄, 在這種現狀之下,還有人想扮花?難道是抖M
被貼上抖M标簽的大河表情缺缺,顧自擦拭着手上的紅色染料,擦完再次看向李琴,并朝她攤開了一只手。
李琴不解。
伏寶寶解釋道:“我哥這是在向你索要放在你那兒的便條。”
“便條”的字眼刺中了在場所有“玩家”的敏感處,齊齊盯向李琴。
李琴被那些滿含深意的視線吓到, 退後兩步,驚慌道:“什、什麽便條?我沒有!便條不在我這兒!”
李琴恨恨地看向伏易:“你們兩個來得這麽晚又知道些什麽?知道我們在做什麽嗎就亂說?”
大河和伏易到來時“游戲”已經開始了,“游戲規則”早已頒布,按常理來,這兩人如果是聰明人,大概也只能從他們這群人的言行中猜測出他們是在尋找一張便條,但也僅此而已了,沒有經歷過最初的情節,是不可能知道便條藏在誰那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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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琴明智地抓住了這一點為自己開解脫身,她揚高了聲音:“你們兩個什麽都不知道?只是想攪渾水替唐沁脫身,是不是?!”
衆人一聽這話,找回了出走的智商,想想的确如此。
伏易偏了偏頭,眨眨眼,面露無辜:“我們當然知道啦。”說着,他咧嘴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因為我哥是……”
伴随着伏易的聲音,大河擡起手弄了弄自己的眼睛,放下手時,他的瞳色從原來極為普通的黑色變成了極不尋常的蘭色。
“是愛好cos人類的覺醒花種嘛!”伏易悠悠道。
衆人:“……”
伏易接着說:“我哥預言到這裏有游戲玩,這才帶着我來這裏的嘛!”
“可這游戲真無聊啊!”伏易戳戳面前的盆栽,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他對李琴說,“大姐,你趕緊把便條拿出來結束這無聊的游戲吧!”
李琴:“……”
她還想為自己辯解,可當她的目光觸及大河眼中無波無瀾的那片蘭色時,她又打消了辯解的想法。
都說覺醒花種喜怒無常,大多感情缺失,她不敢輕舉妄動,怕激怒他,但要她乖乖拿出便條也萬萬不可能,因為游戲發起者的游戲規則是,殺了擁有便條的人才能結束游戲。
她不想乖乖送命。
就像大河所預言的那樣,便條的确很倒黴地在她身上,但她沒有動。
事情發展到這裏,坐在沙發上觀看完這一切的游戲發起者種出聲了,他說:“我不阻止有人中途加入游戲,但規則不能變,得殺了便條擁有者,不然24小時後,我将殺了便條擁有者以外的所有人。“
李琴一聽這話抖了抖。
伏易聞言不再搗弄那盆可憐的盆栽,他站起來,走到沙發上的游戲發起者面前,蹲下來,托着腮,問:“可是我和我哥覺得你的游戲很無聊不想繼續玩下去呢。”
游戲發起者垂眸冷淡道:“那就殺了她。”
伏易眨眨眼:“可是我和我哥不喜歡聽從別人的命令呢。”
游戲發起者看着他,冷笑:“你哥也許真的是覺醒花種,但你覺得他的預言能力能夠保命?”
伏易搖搖頭:“可是——”
他話說到一半,身邊突然蹿出數把水果刀,嗖嗖嗖飛過去将游戲發起者釘在沙發上,自己靈活蹿起來,雙手憑空出現兩把水果刀,對着動彈不得地游戲發起者狂捅數刀。
剛剛還高高在上的游戲發起者,轉瞬間鮮血橫流,氣息微弱。
“嘻嘻嘻,其實我也是覺醒花種呢!”
一眨眼的功夫,公司大廳裏多出了一堆木雞,各個呈目瞪口呆之姿。
姜傾也是。
另一邊,伏小神經病行兇完,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作品,等感到滿足之後,就伸手将釘住游戲發起者的水果刀依次拔下,每拔出一把,水果刀就如同煙霧散去,不留一點痕跡。
這些水果刀不是實物,是由伏小神經的能力所塑。
伏小神經病慢吞吞把游戲發起者身上的水果刀全數除去,當作完成所有的工作量之後,那名游戲發起者身上便多出了好些個血窟窿,形狀慘烈。
大廳裏彌散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有人忍不住扶着牆嘔吐出來。
伏小神經病環視四周,每個接觸到他的目光的人都目光閃躲,這些人明明不用再參加那個危險游戲了,也算死裏逃生,可他們看着伏易并不像看一個解救他們于危難之中的英雄,而是一個更為可怖的瘋子!
然而,伏小神經病并沒有被衆人的情緒影響到,他站在破布娃娃似的游戲發起者面前,兀自笑得燦爛:“游戲規則應該還包括殺死游戲發起者,全體逃脫才是!”
“嘻嘻嘻,現在就好玩兒多了!”
他頂着餍足的面孔,掏出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對着手機裏講:“警察叔叔,這裏發生了一場命案……”
他打完報警電話便揣着手機一蹦一跳地推開門走了,連自家哥哥也不招呼一聲。
當他走後,室內的血腥氣迅速散去,躺在沙發上跟個破布娃娃似的游戲發起者身上發生了奇妙的變化,那些血窟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收攏,直到完好如初。
游戲發起者幽幽轉醒,他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全都沒有了,以為是一場夢,想站起來,卻察覺自己渾身疼痛難忍。
是的,那些傷痕不見了,等同的疼痛感卻如蛆附骨。
這就是伏易的能力,具現化的刀具給人造成的傷害不會留在身體上,而是留在精神上,是幻覺的一種。
游戲發起者躺在沙發上像瀕死的老狗一樣重重喘息,員工們靜默幾秒,遲鈍的大腦這才重新恢複工作,明白危險暫時解除,驚叫着争先恐後地逃離公司。
姜傾也跟着逃出了公司大樓,等陽光落在身上,暖意回升,她這才感覺好了一點。
今天,她的眼睛和精神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對這個世界的危險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她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穿過兩條街,她模糊聽到了警笛聲,她想,應該是伏易的報警起了作用。
正想着那名覺醒花種将面臨怎樣的裁決,有人突然從她背後拍了拍她的肩,她受驚回頭,看到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大河的。
經歷了剛剛那場“游戲”,姜傾現在對覺醒花種的敬畏心理提升到了頂點,一看身為覺醒花種的大河就反射性地抽搐,她艱難地維持着笑臉,問:“有什麽事嗎?”
大河面癱着臉,說:“她有話和你說。”
姜傾正想着這個“她”是指誰,順着大河的視線看去,看到了蹲在地上要哭不哭的李琴。
“唐姐……”李琴帶着哭腔喚道。
她本來正跟着大夥兒一起逃命,可逃着逃着腳卻不聽使喚了,自發地跟在了大河身後,這大河又跟着唐沁,于是他倆就跟了唐沁一路。
她試着呼救,可發不出聲音,她的嗓子現在才恢複正常工作。
這個大河的能力絕非什麽預言,至少不止預言!
大河說她和唐沁有話說,她在心裏大呼沒有,她和唐沁無話可說啊!她只想早早離開啊!
因為不知道說什麽,她只有沉默以對。
另一邊,姜傾等了一會兒什麽也沒等到,疑惑地看向大河,大河道:“她剛剛說想要向你道歉。”
李琴:“……”
原來是暗示她該向姜傾道歉嗎?!
早說啊!
李琴不想激怒這個能力未知的大河,于是乖乖道歉了:“唐姐,剛剛的事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她剛道歉完,毫無防備之下“噗——”地一聲噴出好大一口血。
姜傾被吓了一跳:“你沒事吧?!”
大河面無表情地替李琴回答:“她沒事,可能只是誠意不足以至于良心痛得吐血了。”
姜傾:“……”
李琴:“……”
李琴捂着胸口,又是一口血,是內出血大發了。她驚恐地意識到這可能也是大河的能力,原因則是……道歉太過敷衍,誠意不足?
想到問題出在哪兒,她立馬朝姜傾跪下:“唐姐,是我錯了,我不該因為不滿你對花的冷漠而心生怨恨,在剛剛的‘游戲’上拿你開刀洩憤,我真的錯了,請你原諒我……”
這一次,李琴沒再吐血,看來誠意到位了。
姜傾偷看了大河一眼,舔了舔嘴唇,低頭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頓了頓,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李琴并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只是年輕氣盛,看到姜傾在為花服務的公司上班,卻對花的遭遇太過漠然,一時氣急走向迷途罷了。
姜傾說:“李琴,我并非不關心花的遭遇,只是人的情緒的表達各不相同罷了。”
她言盡于此,說完就轉身朝公交車站走去。
她想回家了。
在她身後,李琴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姜傾朝公交車站走去,看似不急不緩地走着,走出了頗為沉穩的氣質,但其實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忐忑,特別是她留意到自己身後還綴了一串兒和她同頻率的腳步聲的時候,她的心情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實處。
她知道大河就跟在她身後,不明原因地跟着她。
這人剛剛的行為看起來像是為她撐腰讨公道,他像是在幫助她,是的,看起來是這樣的,可是……為什麽?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和她不是初次見面嗎?
這個大河的目的何在?
因為正義感爆棚就愛路見不平一聲吼?
不!
在伏易話中,大河是他的哥哥,有這樣一層聯系在,姜傾很難相信這個大河是那樣的正義大師!
那他到底想要做什麽?為什麽還跟着她?
無數問題塞滿了姜傾的腦子,幾乎要把她撐爆了,她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一只手從後探過來拉住了她的手臂。意識到那是誰的手,她的手臂上爬滿了雞皮疙瘩。
“有、有事?”難道是厭煩了跟着她,要收拾她了?
突然間,她的腦洞大開,一瞬間想到了十幾種悲慘死法。
她把這稱之為伏易後遺症。
她越想心越涼,就在這時,大河又松開了她的手,冷淡提醒道:“你前面兩厘米處的是電線杆,實心的。”
姜傾:“……”
她呆呆回頭,果然看到一杆電線杆直愣愣戳在她面前。原來大河不是想收拾她,而是善意地提醒她!
她松了口氣,說:“謝謝你的提醒。”
大河歪着頭看她,問:“你很怕我?”
“沒有!”有,她有點慫他。
大河看了她兩眼,竟出乎意料地擡起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冷着臉說:“別怕。”
姜傾呆。
大河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奇怪的舉動,神色不變地等着她反應。
姜傾眼皮抽了抽,鼻翼抽了抽,嘴角抽了抽,終于有點反應了,她受驚過度,幾乎想轉身抱住旁邊的那杆電線杆!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組織了一下語言,最終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為什麽跟着我?”
“沒有跟着。”大河比她想象中的更友善一點,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家也在這個方向。”
“咦?”
原、原來如此!
大河似乎要驗證自己說的都是實話,越過她走在了她的前面。
他走到公交車站牌下,一聲不發地等着公交車,當他要乘坐的車來了之後,他便率先走了上去。姜傾遲疑了片刻,也上了車。
兩人在同一站下來。
姜傾住的地方人口稀少,房子倒不少,全是上了年紀的古老物,屋主們曾經幻想着靠拆遷致富,可多年過去,政府依然沒有搞城市規劃的意思,以至于這一片越來越蕭條,最後屋主們紛紛出走去了更繁華的地方居住,留下了這一片帶不走的破房子。
所以,這裏是小島上有名的鬼城。
姜傾往日回家會覺得稍顯冷清,今天卻感覺有點不同。
首先,大河竟然一路與她同行,最後進了她隔壁的院子!其次,她一路走來,發現好幾張沒見過的面孔出現在本該空着的破房子裏,探着頭朝她熱情地打招呼,甚至還有沖出來給她送禮物的,說辭都是什麽新搬來以後多多照應之類的……
姜傾:“……”
她這一路走得心驚肉跳的,回到魚婆婆的院子之後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本想找魚婆婆問問這是什麽情況,可偏偏魚婆婆出門了不在家。
她的懷裏還堆着新鄰居們送的禮物,多是些小餅幹,她茫然四顧,看到醜小八蹲在隔壁院子的牆頭上,便朝它打了聲招呼:“小八,你今天也依然醜得這麽新鮮啊。”
貓回應了她友好的招呼,跳到她這邊的院子裏來,踱步到她身邊。
姜傾蹲下|身,手指點了點小八毛茸茸的腦門,詢問:“小八,今天這都發生什麽了?”
難道是政府強行征調居民入住這裏?
小八自然無法回答她,她搖搖頭,搖去腦海中的胡思亂想,上了樓。
她把收到的禮物堆放到桌上,想了想,又打開了電視機。
電視機大爺任性了一會兒,在姜傾一巴掌扇過去之後終于老老實實的了。
電視裏依然播放着無聊的新聞,姜傾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打算關掉,可就在這時,一則新聞忽然闖入她眼簾,她頓住,認真看完了這條新聞。
新聞裏說,收容所覺醒的二十幾名花在被隔離的過程中全部逃脫,現在不知所蹤了……
姜傾看到這條新聞全身的細胞都激靈了一下。
覺醒花種很危險,特別是後天覺醒的,他們在作為花時不被尊重遭遇到不平待遇,現在覺醒了,擁有了高人一等的能力,會不會生出報複人類的念頭呢?按理說會的,比如今天在公司裏遇到那名後天覺醒的覺醒花種。
姜傾忽感整個人生都灰暗了一層。
這個島越來越危險了!
小島的管理者們大概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只是播報新聞說收容所的覺醒花種們脫離了控制,暗示可能會有危險,但又不直接挑明,怕引發暴動。
姜傾都有點想屯糧不再外出了。
她心中哀嘆,把醜小八撈到懷裏溫暖溫暖自個兒。
姜傾雖然和那二十幾號剛剛覺醒的花相處過一天,但并不記得那些人長什麽樣子,主要是因為當時房間裏的花數量多,又都衣衫褴褛滿臉髒污的,很難識別其真面目,所以她連認出他們主動避開都做不到,愁。
她嘆息一聲,躺倒在沙發上,把醜小八放在自己胸口,有一下沒一下地勾勾它的下巴。
她感覺得到,醜小八和她越來越親近了,挺好,有這樣一個活物陪伴着,至少也能成為一個慰藉。
“醜小八,你以後少去隔壁了,不安全。”她拿手指點了點醜小八的鼻頭,語氣少有的認真,“聽清楚了嗎?”
隔壁住着個覺醒花種,盡管對方似乎還算友好,但誰也不能保證他會一直友好,她得保護醜小八的安全!
醜小八的鼻頭被碰,不适應地打了兩個噴嚏,退開兩步離開她的手指。
它的腳下踩着她的山峰,踩得她癢癢的,沒忍住笑出聲,破壞了剛剛的嚴肅氛圍。
她無奈嘆息,抓住醜小八湊到面前親親:“希望我們都好好的……”
下午,姜傾去接這萌萌放學,路過隔壁院門前,不經意間發現那院子前面不知道什麽時候豎起了一塊标示牌,上面寫着“我很友好,歡迎做客”幾個大字,末尾還附帶着微笑表情符。
姜傾看到這塊标示牌幾乎以為自己眼瘸了,她想象着那個面無表情地屋主乒乒乓乓地安裝這塊标示牌,并在上面寫上“我很友好”幾個大字,她想着這一畫面,面肌陡然失控,有點想笑。
她強忍着笑意,正打算離開,屋主突然現身,從院子裏朝她了過來,将她的偷笑行為抓了個正着。
她不笑了,擺出特別正直嚴肅的表情,目不斜視地離開。
屋主看看逐漸遠去她的背影,又看看自己門前的标示牌,面上閃過一絲疑惑。
笑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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