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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怔,不知為何,江月籬隐隐覺出一絲傷懷,想說點兒什麽,又不知自己該說什麽。要說過去,他應該很讨厭她才是。每回一見到她,不是在街頭調頭便走,便是将臉轉到一邊,像看不見似的。每回都是她主動上前招呼,主動糾纏。他甚至連衣角都不讓她沾,避如蛇蠍,在他眼裏,她與其他愛慕他的女子一般無二。

江月籬自嘲地笑了一笑,想什麽呢?唐晟會喜歡她?怎麽可能?估計昨晚兩人都飲大發了,他做了這麽出格的事,以他一向嚴正的性子,怕是想對她負責。

可她不需要。

正好,夥計端了醒酒湯來叫門,見他杵着不動,江月籬親自過去給人家開了門。從夥計手裏接過兩碗滿滿的醒酒湯,轉身,走回他身邊,将其中一碗遞給他說:“喝了。喝了會清醒一點。”

唐晟不接,微微側頭盯着她遞過來的醒酒湯,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不需要。”

說完,好似表明決心似的,轉身走了。

江月籬端着兩碗醒酒湯,愣了一愣,回過神,一口氣喝下一碗,好似不解渴,又将另一碗喝了下去,自言自語道:“不需要便不需要,待會兒頭疼死你。”

說完,才感覺口中奇苦,遂轉身對尚等在門邊的夥計說:“你家這是什麽醒酒湯?還全慶城縣最好呢!苦死人了。”

夥計苦笑,心道:我沒讓你兩碗都飲下去啊!你倆吵架,為何要拿我家醒酒湯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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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歸,江月籬策馬回王府,心中暗暗叫苦,等下又要被母妃一番唠叨。再加上那封退婚書,還真是頭大,接下來幾日只怕要生不如死。得趕緊想辦法。

因此一進家門,便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趕緊讓暖煙和暖墨替自己梳妝,母妃最見不得她不男不女的模樣,稍稍收拾一下,至少能讓她息怒三分。這可是這麽多年來的經驗之談。

暖墨最是明白她心思,早就替她找了一身端莊大方的裙褂放在床頭,暖煙則心靈手巧,沒一會兒便将她頭上的男子發髻改成了時下最流行的女子款式。

弄完,江月籬對着銅鏡反複照了照,終于滿意,轉身在二人臉上捏上一把說:“還是你們最乖。我貌美如花,都是你們的功勞。”

暖墨回答說:“那是自然。我家郡主本就天生麗質。”

可暖煙卻低着頭嘟囔:“郡主,您還是早些去向娘娘認錯吧!昨晚……昨晚娘娘半夜還過來問起您呢!奴婢見娘娘臉色不大好,許是……真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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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丫頭,一個報喜,一個則只報憂。不過兩個她都喜歡,見暖墨也開始略微憂心,江月籬沒事人般安慰:“沒事沒事。有你倆,母妃待會兒見了我,氣就已經消一半了。我這就過去見她。”

說着,她便往外走,剛到門邊,又回頭問:“父王在哪兒?”

這種時候怎少得了他這根救命稻草?

暖煙今兒一早就沒出過院子,一直在房中收拾,等她回來,因此搖了搖頭。

倒是暖墨說:“奴婢出去取早膳那會兒,依稀聽紅袖姐姐說,王爺在娘娘房裏呢!今兒一早起身,娘娘有些不适,王爺叫了府中醫官前去診脈。之後便一直陪在房裏,未曾出來。”

“母妃病了?”不等二人答話,江月籬提着裙子便往外跑。

一路急行,剛進母妃住的園子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江月籬眉頭一皺,也顧不得會不會挨罵了,徑直便往卧室方向走去。

剛到門邊,卻聽見母妃在隐隐抽泣,一邊哭,一邊埋怨說:“……都是你。長年不在家也就算了,回來還搞那麽多事。如今可好,女兒野得跟個野小子似的,居然敢一整夜不回家了。我……我又……嗚嗚嗚……”

江月籬免不得心中一緊。

屋裏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這回是父王的聲音,頗為無奈,“钰瑩,別哭了。等下她回來,本王定會好好管教!簡直太不像話了。你別氣壞了身子,原本是件喜事,萬一傷了身可不好。”

江月籬越聽越糊塗。可聽見父王也說要收拾她,這腳還真有點兒不敢邁了。

自打父王卸甲,便一心一意撲在母妃一個人身上,許是為了彌補這些年的虧欠,母妃說什麽他都依着。誰叫當初是父王先看上母妃呢?娶了回來,卻沒好好陪過幾日。即使不遠征,留在京裏的日子也是忙得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

說起來,江月籬還要感謝皇伯父呢!若不是他收了父王的兵符,他們一家子,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真正團聚?所以說是福是禍就看怎麽想了。

正想着,屋裏又傳來母妃的埋怨聲:“喜事?這是喜事嗎?說出去都丢人。我這麽一把年紀了,你若是娶個側妃,或是納房小妾進門,弄出這種事,人家還說你是風流,我……我才不要。再過幾年阿籬都搞不好有孩子了,弟弟妹妹卻跟她孩子一般大小。丢不丢人?”

江月籬聽着差點噗出來。母妃這心也太大了,讓父王納妾?門都沒有。萬一納個比她還小的,那才丢人呢!

還好父王微怒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江正此生絕不納妾。有你一個便足夠了,本王長年不在家,府裏簡單點兒好。要有孩子,那也是你生的,別人要給我生,我還不稀罕呢!”

這回江月籬實在忍不住了,不進去胡鬧都對不住自己了,噗一聲笑,推開門,邁進屋,便說:“父王說得極是。一心一意哪裏不好?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莫非母妃想多個人争風吃醋不成?”

夫妻二人原本使開了房裏的下人,關了門在說悄悄話,誰知竟被冒冒失失的女兒聽了去。

韓钰瑩羞得滿臉通紅,一時竟忘了興師問罪,原本她便窩在江正懷裏撒嬌,這下更蜷得緊了些,告狀道:“殿下,你看看,她如今是個什麽德性?連你我她都敢笑話。”

簡直忤逆到家了!

江正倒是自在得很,安慰說:“你放心。這丫頭我來教。”

二人成婚時,江正十七,韓钰瑩十五,剛剛及笄。第二年,韓钰瑩便生下了江月籬,因此女兒雖已年芳十八,他二人也并不老。一個魁梧高大,另一個則溫婉動人。許是恩愛已久,每回同氣連枝的時候,江月籬便覺得十分幸福,即便自己挨打挨罵,她也認了。

不過今兒她還有其他事要說,也不想真挨罵,遂嘆了口氣,整整衣衫,規規矩矩跪在地上認錯:“父王,母妃,女兒不孝,讓你倆擔心了。女兒特來請罪。”

以往江正領兵在外,韓钰瑩一個人在家管教倆孩子,即便操碎了心,也不見女兒如今日這般乖巧懂事,不覺愣了一愣,竟有些擔憂上來,直起身子問:“阿籬,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江正雖未時常在家,但每回家裏發生什麽事,韓钰瑩從不瞞他,私底下與女兒的關系最好,也覺得今兒女兒似乎有些蹊跷,不再嬉笑,正色說:“有事直說。為父替你做主。”

即使他上繳兵符,卸了甲,也仍是皇兄親封的定南王,享受的仍是親王待遇,若有人真敢欺負到他頭上,他江正也不是好惹的。

江月籬見二人已認真上來,方才從懷裏摸出那封退婚書,故作神色黯然地雙手呈上,道:“女兒不孝。給你們丢臉了。這是衛家的退婚書,請父王母妃過目。”

二人均是一愣。須臾,江正似乎松了口氣,臉色緩和下來,伸手接過查看。

倒是韓钰瑩見他居然這幅表情,又哭了上來,罵說:“都是你。明知衛家那孩子是個什麽品行,還将女兒許配給他。如今見你被皇上收了兵權,他衛家竟敢退婚。你讓女兒往後如何嫁人?只怕如今滿朝文武,沒一個不笑話女兒的。”

這回江正笑不出來了,一聲長嘆:“是本王的錯。不過這門親事退了便退了,我又不是養不起這丫頭。她自己身為一郡之主,也享有朝廷俸祿,怕什麽?”

正中下懷,江月籬趕緊點頭。

在京裏,女兒做過些什麽,韓钰瑩不是不知道,遂又将脾氣發到女兒身上,罵說:“還有你!給我去書房罰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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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過一劫,江月籬從母妃房中出來很是松了口氣,自己都贊自己聰明伶俐,不過還是乖乖到書房去領罰了。

如今母妃身懷六甲,金貴得很,她若敢再造次,父王定不會饒她。所以打定主意這段日子沒事還是別往外跑了。

剛進書房便見到弟弟一個人在裏面愁眉苦臉的樣子,兩條毛毛蟲似的小眉毛都快湊到一起去了。他身前放着兩本書,似乎很難抉擇,一會兒拿起這本看看,一會兒又拿起了另一本,猶豫不決。模樣實在可愛極了,真恨不得捏他兩把。

江月籬噗一聲笑,走到他跟前瞧了瞧,問:“在做什麽呢?”

江月寧擡起頭來,甚是無辜,說:“父王讓我讀兵書,母妃又讓我看這個。阿姐,我該如何是好?”

江月籬道:“我道是什麽要緊事,把你愁成這樣。你想看哪本便看哪本,何必糾結?”

“可是……”江月寧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說了:“父王說男兒應該像他那樣,說我太沒男子氣概了。不像是他兒子。”

江月籬搖頭,笑說:“此言差矣。你像不像都是他兒子,不像父王,你像母妃啊。母妃不希望你像父王那樣長年征戰在外,所以才讓你多讀聖賢書。難不成你也想領軍打仗?遵從本心,做自己想做的,只要你好,父王便不會真責怪你。反倒是你像現在這樣猶猶豫豫,拿捏不定,他倒不會喜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唐晟:醒酒湯?早醉了。不需要。

江正:那你醉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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