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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民婦與他鬧,也只不過是想他多看民婦幾眼罷了。民婦怎會……怎會謀害自己的丈夫?”吳氏說着好似想起一些事,流下淚來,看樣子是悔不當初,真傷心了。
鐘續沉默了一會兒,可笑道:“說來慚愧。只怕這世上,最不想大哥死的人便是草民。大哥在時,萬事皆好,草民做什麽,都只是挨頓罵而已,衣食無憂,要什麽有什麽。可大哥一走,草民連祖業都保不住,淪落至此。草民自知不是掌家的料,連祖上傳下來的秘方都弄不明白,大哥怎麽教都教不會。草民再蠢也不會斷了自己的活路啊!”
好一只坦誠又有自知之明的蛀米蟲,這哪裏傻了?分明聰明得很,留下搖錢樹,怎麽也比劈了強,只需在樹下乘涼便有金銀財寶掉下來。只怕不是他學不會,學會了哪還有功夫出去花天酒地?不過江月籬留意到一句話,遂問:“你家有祖傳秘方?”
鐘續點頭,說:“祖上傳下來的,只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不過過去母親也讓草民跟着大哥好好學,大哥也沒藏着掖着,只是草民不才,自己學不會而已。照着秘方釀酒,可每回釀出來的味道都不對。”
江月籬笑了笑,說:“你娘對你還真是好。不僅壞了家裏的規矩,還非得逼你大哥将柳氏讓給你。真是慈母多敗兒啊!”
不過這個慈母也未免太偏心了點。
鐘續微微一愣,別開臉不說話。
倒是吳氏聽不明白了,轉頭問鐘續:“當初……當初是這樣的嗎?”
鐘續突然哭了,卻沒發出聲音,好一陣子才緩過來,說:“是我對不起大哥。我……我明明知道他倆情投意合,我……我不該喜歡上阿晴的。娘親無意中知道後,為了成全我,便讓人說了一門親事,逼着大哥娶你。又騙柳家與我定下親事,後來阿晴進門,你卻對她百般刁難,就算她對大哥餘情未了,那也是我一手造成的。你們成婚後,大哥一直對你很好,百般忍讓,是你自己逼得他……”
真的是無意嗎?江月籬可不信,依他娘的偏心,吳氏這門親定是為鐘續籌謀的。可偏偏倆兒子同時喜歡了一個人,小兒子一時說“漏嘴”,再加上吳家未必看得上他這樣一名登徒浪子,那就只能委屈自己不喜歡的那個了。
吳氏頹然坐倒在地,突然哭着笑了起來,問:“難不成還是我錯了?我做錯什麽了?哪個女子不望自己的丈夫對自己一心一意?我又如何知道你家這些事都是婆婆逼出來的?他為何不說?為何不肯告訴我?”
“告訴你?”鐘續也笑了,“告訴你又如何?告訴你,你能收斂自己的脾氣?搞不好還會找到娘跟前去鬧。大哥那麽孝順的一個人,有苦果,也只能自己吞了。說實話,即便大哥後來與阿晴有什麽,我也無所謂了。那本就我欠他們的。”
“所以你便成天什麽都不管了,跑出去喝花酒,賭錢是嗎?”
“不然我還能怎樣?留在家看他們……”
看着兩人就快吵起來,江月籬手支在桌面上,揉了揉自己發痛的頭,說:“夠了。你倆不知道何為家醜不可外揚,我還聽着嫌髒了耳朵呢!我在問祖傳秘方的事,你倆倒是越扯越遠了。鐘續,我問你,你家的釀酒秘方可還在?”
“丢了。不知什麽時候丢的。”連他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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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籬算是明白了,也難怪他才一年半便将家財揮霍一空。酒香不怕巷子深,酒難喝,誰還會來買?遂問:“那你在城裏有沒有發現誰家米酒的味道與你家相似?這個,你總不會再說不知道了吧?”
既然學過釀酒,自然也會品酒。否則怎知道自己釀的酒不如兄長?
鐘續想了想說:“大人,您不問,草民倒沒覺着,自打草民家米酒坊生意大不如前之後,草民倒是覺得杏花樓的米酒不錯,有點兒草民家從前的味道。”
目光竟有些許向往,也不知是向往那裏的米酒,還是姑娘。
嗯嗯。
“杏花樓?”江月籬來慶城縣也有半年了,為了查案東奔西走,又怎會不知道這是處什麽地方?精明的眼睛一亮,不覺轉過頭去,對唐晟說:“謹之兄,要不……我們午飯去那兒吃吧?真真是色香味俱全呢!”
唐晟沒有異議,颔首道:“嗯。”
聽見這話,白羽那張漢子臉不覺抽了抽。郡主這是在老虎身上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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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鐘續家出來,四人又分成兩撥,兩前兩後走着。不過前面兩位走得頗近,後面二位卻離得老遠。
約摸走了一盞茶功夫,唐晟才問:“有何發現?”
江月籬故意不答,轉頭問他:“莫非你就沒聽出什麽來?”
唐晟道:“鐘續不是兇手。”
江月籬噗一聲笑,說:“他當然不是,吳氏也不會是,要掄得動鐵錘的必定是名像你這樣強壯的漢子。”
唐晟冷冷看她一眼說:“我不是。”
江月籬本就是無聊故意惹他急的,見他這樣子,又笑了上來,說:“好好好!你不是漢子。這話太糙。你是強壯的公子。”
唐晟驟然停下,轉頭狠狠看着她,目光犀利,似是威脅。對這評價顯然很不滿意,非常不滿意!
江月籬趕緊伸手捂住自己的後領,好似怕他拎了她回去懲治一般,說:“謹之兄,你怎的還是這麽開不起玩笑?說你幾句,你就生氣。這樣可不好。沒有女孩子會喜歡的。”
唐晟沉聲道:“不需要。”
江月籬立馬心悅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說完便枕着自己的雙手往前走。突然後領又是一緊,頓時被人提了回去,唐晟板着臉問:“何意?”
江月籬自然不會答他,顧左右而言他道:“謹之兄,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唐晟果然中計,問:“怎樣?”
江月籬指指自己的後領說:“你從前都是謙謙君子,從來都是扒拉開,然後丢掉的。可你如今呢?絲毫沒有一點過去的影子了,居然每回都往身邊提。我也是個要臉的人呢!大街上,多不好看。”
更何況她穿的可是男子的直裾。估計也只有她自己敢說自己要臉。
唐晟沉默須臾,淡聲道:“不丢了。”
這話,江月籬接不下去了,看來人不要臉上來,什麽事都做得出,什麽話都毫無顧忌了。就如她從前那樣。
好在唐晟也沒打算一直提着她走,見她不說話,輕輕松開手。
沒過一會兒,江月籬無聊,悶得慌,又自己開始找話,說:“你知道我問他家祖傳秘方是什麽意思嗎?”
唐晟問:“何意?”
江月籬說:“既然我們懷疑那具屍體不是鐘偉,而是與他一起失蹤的馮良才。鐘續又沒有能力殺人。那麽,鐘偉嫌疑便成了最大的。可他殺人之後又去了哪裏?他離家時為了不讓家裏懷疑,應該什麽都沒帶走,既使帶了些銀錢也必定不會太多,因為事發突然,他不可能未蔔先知。像他這樣有生以來都窩在酒坊裏釀酒的人,也不大可能輕易改行。”
唐晟微微點頭,問:“他還在城裏?”
江月籬搖頭,說:“這不太可能,過去他家米酒鋪生意這麽好,城裏應該有不少人認識他。他若還留在這裏,只怕過不了一年半載便會有人認出他來。他最有可能便是将自家的釀酒秘方賣給一個他熟悉,又信得過,甚至也是開米酒鋪的人,換取一筆錢,然後遠走高飛,找個地方東山再起。”
若是這樣,恐怕要捉拿他歸案就更加麻煩了。不過江月籬也不灰心,車到山前必有路,沒一會兒便又笑着說:“或許想要找到他,也不是件難事。”
唐晟從方才起便一直微微轉頭看着她,聞言,問:“為何?”
她是喜歡說話,喜歡分析問題。可什麽話都被她說完了,還有什麽意思?江月籬最喜歡無聊找樂子,神神秘秘地笑了一笑,道:“你猜。猜對了,我獎勵你。”
唐晟肅然道:“一言為定。”
不知為何,江月籬竟有一絲心驚,趕緊補上一句說:“猜對了我親手為你做一回點心。絕對不放花生。”
唐晟似乎也不失望,目光輕柔地看着她說:“好。”
江月籬很是松了口氣,心道:哎!機智如我啊!還好特意說明了一下,否則他若真猜到了,要什麽莫名其妙的獎勵,該如何是好?
走着走着,來到一處熱鬧的長街,一眼望去便見到長街之上挂滿了随風招展的幌子,顏色各異,不過也都大同小異,除了裝飾的邊角不同,字體不同,幾乎每副幌子上無不繡着,或寫着一個大大的酒字。整條街更是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江月籬平素在家也偶爾與父王對酌幾杯,不過像那晚那樣飲醉,倒是少之又少。只因為太開心,開心得有點兒得意忘形。
聞到飄來的陣陣酒香,她閉上眼,很是深深吸了口氣。仿佛想一下子将這條街上的香味都抽走似的。實在貪婪至極。
聞完,才一只手扯着唐晟胳膊上的袖管,一只手指着前方一座兩層高樓,說:“那就是杏花樓。謹之兄,我們去吃飯。”
唐晟就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面色一沉,轉身就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月籬捂着肚子猛笑,眼淚都快出來了。好久沒這麽開心過了,全然不理會身邊路人驚訝、古怪、好奇的目光。
唐晟走了幾步回頭,随手拎起她便又轉回去重新走。好似他比她還介意這些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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