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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睡,醒來已是巳時,卻比平時早了半個時辰,江月籬坐起身,在床上打了個哈欠,很是用力地伸了個懶腰才懶洋洋叫:“暖墨,暖煙。”
沒一會兒暖煙進來了,手裏端着一盆水。
江月籬往外間看,問:“暖墨呢?”
這丫頭一大早跑哪兒去了?
暖煙一邊擰着錦帕,一邊回說:“今兒一大早暖墨姐姐去膳房拿了早膳回來之後就不見人了,興許是紅袖姐姐找她有事去了。”
江月籬的早膳通常不會在自己房裏用,即使像今天一樣起來得晚了,也會梳洗完,去飯廳坐會兒,聽府中管事禀告一些事情。暖墨去取的自是她房裏侍俾們的。
聞言,心道:如今母妃身懷六甲,房裏的事自然多一些。她又時常不在家,這些丫頭們閑着也是閑着,過去幫幫忙也好。
遂起身接過暖煙雙手遞來的錦帕,洗了把臉,漱口,這才讓她去找一身直裾。
暖煙轉身去衣櫥找衣服時問:“郡主今兒又要出去?”
江月籬惦着那個案子,随便嗯了一聲。
沒一會兒暖煙找好直裾,過來替她梳妝換衣衫,手裏拿着檀木梳,一邊仔細打理,一邊說:“早上王爺陪王妃出去了,說是去城外的清泉寺祈福,少則兩日,多則三日方回來。”
母妃在京城的時候也時常這樣,幾乎每月都會去附近的寺廟燒一回香,江月籬又怎會不知母妃擔心父王?沙場上刀劍無眼,即便父王不親自上陣,許多時候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漸漸地便養成了這個習慣,每月不去,她就心裏不踏實。懷着弟弟的那幾個月不方便,她還讓江月籬代她去過呢!
如今父王雖暫不領軍了,可并沒有比那時候更安穩,加上母妃肚子裏又有了個小的,自然撺掇着父王陪她出去了。這還是父王頭一回陪母妃去禮佛。
江月籬笑笑說:“出去走走也好。”
父王在家的日子少,多陪陪母妃本就是應該的。再說自打卸甲,父王就成日悶在府中,久了也不是個事兒。表面上要做閑王也得讓人看到才是。
遂又問:“阿寧在做什麽?也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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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煙搖頭,表示不知,說:“奴婢見暖墨姐姐不在,擔心郡主随時會醒,因此沒離開過。若是沒跟去,許是如往常一樣,在書房看書吧!”
江月寧的功課從來不用人費心,他自己一個人就能拿着一本書過一兩個時辰。
可江月籬還是不放心,今兒父王與母妃都不在,他若在家,萬一她再出去了,這小子找不着人,那就不一定了。江月籬倒不擔心他會不聽話,府裏一衆下人、侍衛和府兵也沒誰敢支使他,他沒支使別人就不錯了,只是怕他一個人待久了會想人。畢竟還是孩子嘛。
見暖煙已收拾好,給她帶上了玉冠,這才說:“我去看看。”
來到書房那處院子,腳剛邁進去,遠遠便聽見有人聲傳來,好似人還不少,叽叽喳喳的。
江月籬尋着聲音過去,竟見到府裏一群侍俾正圍在一處花壇後面貓着身子竊竊私語。
一人激動說:“真真是好俊朗、好貴氣呢!他便是唐家軍的那位少帥?叫什麽來着?”
一人答曰:“唐晟,字謹之。”
随即引來其他人的躁動。
江月籬眼眉一挑,心道:好你個暖墨!不在房中伺候,竟然跑來這裏偷窺?偷窺也就罷了,竟還敢直呼唐晟的名字!簡直尊卑不分,幸好只是自家府邸,若被外人聽了去,只會說她定南王府連奴婢都教養不好。
不過,她沒出聲,就想看看府裏這幫侍俾趁主子不在的時候都是如何在偷懶的。定南王府規矩不多,只要她們安分守己,江月籬與母妃也不會太過苛責。可偏偏今兒被她逮了個正着,怎能不好好聽聽。
方才與暖煙說話時,她心裏想着父王和母妃,也惦着案子,因此一時竟然也沒反應過來,既然母妃都出門了,紅袖定是不會在府裏的,母妃要用她的人從來不會不問便帶走,暖墨又怎會被她叫走?只怕是暖煙擔心她責罵,在替暖墨打馬虎眼。
此時又有人說:“像他這樣的男子上門提親的世家應該很多吧?也不知哪家貴女才有這福分嫁給他呢!”
想來也很是羨慕。
一人說:“你怎知他尚未婚配?指不定已經妻妾成群了。怎麽看他也是弱冠之齡,京中有幾人到他這年紀尚未娶妻的?指不定兒子都有了呢!”
只聽暖墨又說:“沒有沒有。咱家郡主與他熟着呢!唐公子未曾娶妻。至于有沒有小妾或是通房之類的就不知道了。”
有人猜測說:“是嗎?那他會不會是沖着咱家郡主來的呀?你看,他與世子殿下相處得如此融洽,會不會是想讨郡主歡心呢?”
暖墨說:“怎麽可能?郡主不喜歡他。”
“是嗎?那可就奇怪了。咱家郡主不是最喜歡漂亮東西嗎?”
“就是呀!暖墨姐姐,若真是如此,你可就有福了,我聽說不少人家納妾,納的可都是主母的陪嫁丫鬟。你将來定是會跟着郡主出嫁的。還是多求神保佑一下吧!保佑咱家郡主真看上他才好。”
“求什麽神?我看不如讨好咱家郡主更實際。許不許暖墨姐姐為妾,那可是郡主一句話的事。”
……
估計都以為這個點兒江月籬尚在睡懶覺,這群奴婢說起話來倒是挺大膽的,也毫無顧忌。
暖墨一臉羞澀道:“你們可別說了。怎麽會呢?”
話雖如此,卻任誰都聽得出,她在想什麽。
“咳嗯。”江月籬實在聽不下去了。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一衆侍俾聽見這聲音頓時吓了一跳,趕緊原地跪下,均想:完了,完了。這次死定了。
江月籬掃了衆人一眼,說:“怎麽?我最近是不是在府裏呆得太少了?你們既然這麽喜歡偷懶,今兒也別做事了,統統給我在這裏跪着。跪到午膳才準起身。”
橫豎父王母妃都出去了,也不差這幾個人伺候。之前參父王的折子裏就有人說定南王府下人目中無人,也是時候讓她們知道何謂禍從口出了。這些人做錯事,受罰的可都是父王。
尤其是暖墨,身為她房裏的大丫鬟,竟然明知故犯。江月籬很失望,看了她一眼,說:“你,跪完去掃院子一個月。”
暖墨伺候她十來年怎會不知她這次是真生氣了,趕緊應了聲是。
江月籬這才重新邁開步子。
此時,江月寧正與唐晟坐在書房外的院子裏對弈,距離花壇很有一段距離,當是沒聽到方才的動靜。上午的暖陽透過頭頂的樹葉灑在二人身上,果真是溫暖極了,也溫馨極了。江月寧一副愁眉苦臉的小模樣,胳膊支在石桌上,托着小臉,盯着眼前的棋子發愁。
唐晟卻淡然得很,他手邊放着一盞不知是誰奉來的茶水,輕輕端起,微微一撇,吹出一口氣,才将薄唇貼在杯盞邊上,淺淺飲下一啖。遂又優雅端正地将茶盞放回了右手邊。
他身上還穿着昨兒從白景遲那兒借來的直裾,僅僅頭上少了條精致簡潔的頭繩,卻一點不影響,依舊眉目如畫,果真是端正俊雅得令人垂涎三尺。
不知為何,江月籬越看越生氣,長成這樣就是禍國殃民!就是禍水!就是惹人厭!若不是他,府裏的侍俾怎麽會偷懶?怎麽會偷看?怎麽會說那樣不知廉恥的話?總之他才是罪魁禍首。遂走過去,拿起一子,啪一聲摁進棋盤中。
本專心致志下棋的二人幾乎同時擡起頭來。
唐晟自是不會有太大反應,可那雙平靜如水的鳳眼裏略微帶着一絲不解。
江月寧卻不依地嚷嚷了起來:“阿姐,你怎麽這樣?觀棋不語,真君子。你過去的先生沒教過你嗎?”
江月籬問:“我說話了嗎?”
再說她也不是君子!她是小女子,就是這麽無理取鬧!
江月寧怔住,搖頭。可總覺得有點不對。不動口,難不成可以動手?
江月籬遂将頭轉向唐晟,滿眼戾氣,唐晟看着她,鎮定道:“好棋!”
這的的确确是一步好棋。江月籬只需一眼便替弟弟解了圍。這段數,對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可下棋不是她的目的,她微微揚起下巴問:“你怎麽還在這裏?莫非真打算挂印不成?”
唐晟微怔,反問:“挂印?”
這回換江月籬自己愣了一愣,這話好似是他昨天喝醉酒時說的,他應該不記得了。她此時說起,不是告訴他,他昨天都說了些什麽嗎?遂嗯嗯兩聲,道:“這個不是重點。快說,你怎麽還不回駐軍府?”
江月寧支着小腦袋看了許久,終于問出自己的疑問:“阿姐,你是謹之哥哥的夫人嗎?為何你每次與他說話,我聽着都像夫人在管教自己不成器的夫君?”
唐晟眉眼微微帶笑,這話可不是他說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彎了彎,目光仿佛是說:“同問。”
江月籬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嚴肅道:“回答問題。”
唐晟答曰:“等你。”
又等?此人是沒事做了不成?
江月籬沒好氣問:“等我作甚?你回你的駐軍府,我去我的縣衙門。我們同路嗎?”
唐晟說:“同路。出去這段路。有貓。”
江月籬啓開嘴,想說什麽,卻又不知想說什麽,最後唯有随便一句說:“那走。”
誰知剛松開手,江月寧就着透了兩口氣便說:“我要去。我就是為這個才留下來的。”
不然早跟着父王母妃去禮佛了。他可是保證了又保證會乖乖看書,母妃才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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