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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這事,江月籬頗為抱歉地看了對面一眼。

唐晟正好淡聲道:“沒有。”

江月籬想想也差不多夠吃了,再多未免浪費,這才讓夥計去張羅飯菜。

江月寧卻撅着小嘴說:“阿姐,你偏心死了。只問謹之哥哥他愛吃什麽,怎不見你問我?”

江月籬沒好氣地捏了他小臉一把說:“什麽偏心?我偏心的是你好吧!你愛吃什麽我難道還不知道?不記得?可謹之哥哥我就不知道了。自然要問問他的。”

江月寧這才高興了,古古怪怪一笑,說:“阿姐,你不害臊。居然也叫人家謹之哥哥。”

江月籬本是跟着他學了一聲,卻不料這小家夥竟然這樣,遂如同以往一樣,臉皮往荷包裏一抹說:“我就叫了,怎麽的?我還叫過他唐晟、唐謹之、謹之兄呢!他都沒說不可以,你鬧什麽鬧?”

江月寧遂轉過頭問唐晟:“謹之哥哥,是這樣嗎?那你究竟喜歡阿姐叫你什麽?”

江月籬本以為唐晟不會回答他這麽無聊的問題,誰知卻聽他淡淡說:“謹之。”

然後江月寧這小家夥居然詭異地笑了起來。

江月籬不得不深刻反思,自打唐晟不要臉,想負責以來,她竟沒一回不被他反言調戲的,越想越不是滋味,遂看着他說:“謹之兄,你今兒究竟是來做什麽的?”

唐晟淡然回答說:“陪你。”

遂又補上一句:“查案。”

江月籬看看櫃臺方向,問:“正事還做不做了?”

唐晟篤定道:“做。”

江月籬輕哼一聲說:“做,你還跟他一起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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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唐晟不做聲了,看看她,再示意一眼江月寧,似乎用目光說,胡鬧的不是他,是她與江月寧。事都是江月寧挑起來的,他冤枉得很。

江月籬正欲斥他推卸責任,外間卻進來一人,不知為何竟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就要說的話也不覺咽了回去。不為別的,只因這人不是空手進來,他懷裏抱着一個沉甸甸的土壇子,壇口以紅紙封了口,一看便知是個酒壇。

許是她的目光也影響了身邊二人,唐晟與江月寧也同時轉了過去。

江月寧本想問什麽,剛叫了聲阿姐,江月籬便即刻捂住他的嘴說:“不可打草驚蛇。你忘了舅舅是怎麽教我們的了?”

江月寧懂事地點點頭,她才将手拿開。

店裏夥計見到此人,趕緊接過他懷裏的酒壇子,進了裏面去叫人。沒一會兒一名四十多,快五十歲,頭發與胡須都花白了的老大叔從裏面走了出來。笑着迎上說:“馮老板又親自送酒過來了?”

唐晟遂回頭看看江月籬,江月籬見他神色微微點頭,想來二人都想到一處去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馮良才的哥哥馮良志。只可惜今兒白羽不在,否則一問便知。不過若真如他們猜想的一樣,那就太有意思了。

櫃臺前,二人說話時,外間又有一名夥計模樣的人也搬了幾壇酒進來,來來回回走了幾趟。那姓馮的估計見酒送得差不多了,便從懷裏摸出一張紙放在櫃臺上說:“給你的。”

江月籬看了許久也沒見那老大叔付酒賬,反倒是姓馮的給了張類似銀錢的紙張給他,遂笑了笑。看來有戲。

果然,老大叔看着那張疊起來的紙,神情頗為複雜,似乎壓低聲說了句什麽。江月籬從他的嘴型依稀可以辨出他應該是問:“他們還好吧?”

姓馮的就着點頭,說:“都很好。無需牽挂。”

老大叔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了。

沒一會兒,姓馮的便走了。

唐晟這才轉過身,說:“他們有聯系。”

江月籬點頭道:“得讓人跟着馮良志。指不定這案子沒幾日便可以告破。”

二人相當默契,可江月寧一句也沒聽懂,不高興道:“你們能不能也告訴我一下,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以免他鬧脾氣,江月籬安撫說:“稍安勿躁,阿姐等會告訴你。人家過來上菜了。”

江月寧回頭,果真見到有夥計正端了飯菜往他們這邊過來,趕緊閉上嘴。

這夥計過來後,将菜擺上桌,正欲轉身離開,江月籬叫住他問:“小哥,方才我見你們店裏有人來送酒,遠遠便聞到酒香了。不知這是城裏哪間酒鋪的酒?可否裝一壺給我?我就要他剛送的。”

畢竟鐘偉的案子已拖了一年半了,加之從前的縣令可沒這麽盡心,夥計一點兒警覺沒有,想着多賣壺酒,店裏就多一筆收入,也沒遮遮掩掩,說:“哦。這家米酒鋪就在城東,老板姓馮,就是方才那位。他家的酒可真是咱慶城縣一絕,也難怪客官您說香了。小人這就去給您裝一壺來。”

說完轉身便走。

江月籬特意看着他背影叮囑道:“我要剛送來的。”

“阿姐,父王說不許你在外面随便飲酒。你一個女孩子,飲醉了遇上壞人怎辦?”夥計剛走,江月寧就開始教訓人,那樣子活像個小大人,一板一眼,比對面的唐晟還嚴肅幾分。

江月籬依舊撒謊不打稿子,解釋說:“我平素也不飲的。今兒這酒卻必須得飲,我懷疑這家店的老板将他女兒藏在了一個有酒的地方,所以想試試他家的酒,才能找到酒窖所在不是。有你謹之哥哥在,十個壞人都不怕。”

唐晟适時糾正:“二十。”

江月籬白眼以對,沒看出還挺自信。

江月寧畢竟是個孩子,道理明白,但條理未必清晰,被她一糊弄,将信将疑上來。

江月籬遂壞心又起,對他說:“你不信問你謹之哥哥。是與不是。”

江月寧果真将小臉轉過去問:“謹之哥哥,是這樣嗎?”

唐晟冷冷看了江月籬一眼,薄而好看的嘴唇動了好幾下,方幾不可聞地,“嗯。”

江月籬噗一聲笑。心道:唐晟啊!唐晟。你也有今日。不說謊是吧?還不是一樣破戒。在她這兒不僅破了他唐家軍的酒戒,如今連謊都撒。真好玩。

許是生平第一次被逼說謊,唐晟沉着臉,微微側過一邊。

江月籬一滞,心中暗想,這玩笑是不是開得太大了一點?若要一個人被迫改變他原有,堅持了近二十年的做人準則,甚至可能是底線,的确是一件很過分的事。若有人敢這樣對她,她早就一腳踹過去了,分毫不留情面。可他僅僅只是這樣的神情,已十分壓制,十分給她面子了。

遂故意嬉皮笑臉叫他:“謹之兄,唐晟!唐謹之……謹之。”

唐晟依舊側臉不理。

江月籬可不想真惹他不高興,趕緊從長凳上站起,繞過弟弟,跑到他身邊坐下,拽住一只胳膊說:“好啦!別這麽小氣好不好?我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你不樂意,不答便是。何必生這麽大氣。最多,最多我保證下不為例。”

唐晟這才緩緩轉過頭,淡聲道:“這是你說的。”

江月籬信誓旦旦點頭,說:“嗯。我說的。”

唐晟遂将目光轉到她拽着他手臂的兩只雪白小手上,江月籬下意識以為他又好似從前那般不高興了,趕緊規規矩矩收回手說:“這個也下不為例。”

唐晟沒出聲,不置可否。

江月籬立馬從他坐的長凳上站起,正欲再說什麽,話還沒說出口,唐晟突然伸手一拽,将她拽回身邊坐下,說:“不必。”

“哈?”江月籬一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唐晟好似怕她沒聽清似的,一字一頓道:“我說,不必。”

江月籬頓時幡然醒悟,尚未反應,卻又聽見弟弟在一旁拍手說:“阿姐,我有回聽見父王與母妃說話,他們還擔心你将來嫁人,夫君管不了你呢!我看謹之哥哥就挺合适管你的,他一個臉色你就不搗蛋了。你怎麽還不承認喜歡他呢?”

江月籬噌道:“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麽?別胡說八道。”

江月寧很不服氣,道:“我小孩子怎麽了?小孩子才不會胡亂糊弄人呢!說的都是真話。”

江月籬正欲答話,唐晟卻道:“同意。”

呵!才一早上就同氣連枝了?江月籬有點兒不服氣。

可不服氣歸不服氣,夥計剛好又将米酒送了過來,江月籬心裏可沒什麽比案子更重要的,遂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那壺酒,揭開壺蓋嗅了嗅。與昨兒在另一家食肆聞到的那股米酒香一般無二。

江月籬品酒的本事就好似天生的一般,遂沖着對面點了點頭。為了十成十肯定自己的判斷,她還是倒了一杯出來,輕輕抿上一口,頓時一股米酒醇香溢滿唇齒,回甘無窮。許是新開封,米酒尚未有絲毫揮發,竟然比昨兒飲的那幾壺還要稍稍好上些許。

好似找到了寶藏,她興奮地将手中酒杯遞給唐晟說:“謹之兄,你也品品,與昨日的米酒是否真沒有區別。”

唐晟看了看她,淡淡的目光緩緩挪向她手中那杯酒。

江月籬以為他擔心飲醉,催促道:“就一口,一小口。”

這總不會又倒了吧?

唐晟不出聲,默默接過酒杯,放到唇邊,微微噙上一小啖,仿佛真品了許久,方道:“不同。”

江月籬不信,暗想:莫非自己的舌頭出問題了?遂又從他手中取回那杯酒,重新品了一口問:“有何不同?哪裏不同?你倒是說說,明明就一模一樣嘛。”

唐晟目光清淡地看着她,不答話。

江月籬與他對視,看着看着,臉開始有點兒溫溫的,看着看着,整個人就好似定住了。就好似當年喂他那塊點心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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