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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許是忘了,江月籬雖是名女子,卻也是骁勇善戰的定南王江正之女。她的确力道不如人,但平日裏也沒少與府裏的府兵和侍衛打交道,身子靈活得很。眼下并非兩軍交戰,需要拼那股子狠勁兒和蠻力,比的可是各人的球技,江月籬的靈動正正是她的強項。
因此唐晟即使聽了這人的話,伸腿來搶,也被江月籬輕巧地晃了過去,且十分潇灑自如。她也不急着将球傳出去,挑起後在腳背上颠了幾下,對着唐晟一眨右眼,挑釁之意頗濃。
許是顧及她女兒身,唐晟完全無動于衷,或許有人看得急了,終于忍不住過來搶球。此人跑得有些快,且來勢洶洶,江月籬背對着他渾然不覺,還在意猶未盡。
倒是唐晟眼明腳更快,一下閃到江月籬身後。可她以為他是欲從她身後下腳奪球,頓時也跟着轉了過去,那只藤球卻依然在她腳下穩穩地控制着。
不過與她料想的情形完全不一樣。她剛轉過身,那人便撞在唐晟結實的後背上,許是力道頗大,竟将他也撞得往前邁了半步。
原本唐晟留了一道一尺多的距離,正面對着江月籬的方向。如此一來,他幾乎整個人都差點兒撞到她身上。
江月籬先是一愣,擡起頭,卻又見到了那張平靜幹淨又不可方物的俊臉。心裏咯噔一下,頓時又怔住了。
二人之間僅有一拳的距離,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新的皂角香味和那股讓她心亂如麻的男子氣息。
他身後更是響起江胤調侃的聲音,說:“喲!謹之,看不出你還挺憐香惜玉嘛!阿籬,你怎也不謝謝人家?”
江月籬當時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直到見有人從唐晟身後爬起來,才發現居然是姓衛的。不覺有些好笑,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估計姓衛的見她與唐晟當衆調情,面子上挂不住,因此想報複她,誰知撞過來卻偏偏撞到了唐晟這塊鐵板上,非但沒将人家撞倒,自己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時臉色說有多難看,便有多難看。
唐晟為人素來鋤強扶弱,頗為正直,是以江月籬當時未作他想,笑着對他說了聲:“多謝。”
唐晟淡淡答曰:“不必。”
因這番鬧劇,蹴鞠賽又重頭開球。江月籬氣不過,自然将唐晟“盯”得更死,這回不僅盯着,手腳也不那麽規矩了。但凡有球過來,她與唐晟搶球時,不是拽着他,便是幹脆伸手抱住。偏偏就要姓衛的更難堪,橫豎她臉皮比誰都厚。
唐晟除了左躲右閃,用力掙脫,也別無他計。可越是如此,姓衛的越來勁,估計丢了臉也不打算撿起來了,不僅自己時常撞過來,還推別人,與他平素交好之人或許也受了他影響,見場邊太子神色如常,甚至還搖頭哂笑,沒有阻止的意思,均争相效仿。半場蹴鞠賽下來,唐晟再好的身子骨也被這些人撞得有些稍稍不支。
江月籬心疼了,剛下場,便對江胤道:“我不玩了。這場球輸就輸吧。”
總之唐晟不被人欺負就好。這裏下場的哪一位不是皇子,親貴?為場球翻臉,的确有點兒得不償失。若不是她盯着唐晟,想來他也不必如此。看着他在場邊捂着胸口坐下歇息,江月籬就十分自責,只怕他平時操練兵卒也沒受過這樣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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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太子正好在他身邊和顏悅色地說了幾句,遂又回頭狠狠罵了姓衛的一句。
唐晟起身對他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便向換衣服的地方走去。
江月籬猜想他應該不會再下場,也趕緊跑回自己這邊換衣服的地方,換下一身球衣。掀開厚重的簾子出去,正巧見到他略顯孤獨的背影,正往蹴鞠場外走。
她遂叫上白羽和白景遲,給九堂兄打了聲招呼便追了出去。
蹴鞠場外有一條林蔭小道,兩旁種了不少青翠的竹子,不過正值秋日,許多竹葉也稍稍有些枯黃,微風拂過,沙沙作響。此情此景,更顯得唐晟修長的背影有些落寞。
江月籬深深吸了口氣,頓時臉上洋溢出毫無瑕疵的喜悅之情,三兩步追上他問:“謹之,你今兒不用去巡防營麽?怎的有閑情跑來蹴鞠?”
唐晟許是聽見後方傳來的腳步聲,原本捂着胸口的右手毫無痕跡地放了下來,微微側頭看她一眼,沒出聲。與他平日清冷,淡漠的神情一般無二。
可他越是這樣雲淡風輕地掩飾,她越自責,越擔心,看着他胸口,關切問:“謹之,你還好吧?”
唐晟終于淡淡出聲,他說:“無事。”
可江月籬不信,卻也不想提起方才不愉快的事,遂笑着岔開話題問:“你還沒回答我呢!你今兒如何有空來蹴鞠?”
唐晟只回答了一個字:“閑。”
江月籬猜想是他休沐,遂笑着說:“想來你平時也不怎麽蹴鞠。連搶球都如此生澀。啧啧,謹之,你若想玩蹴鞠可要找我哦。我平素在府裏訓練府兵時,時常與他們練習,你看我多靈活。”
方才她還挑着空檔進過幾球,可他卻毫無建樹可言。
唐晟冷冷淡淡看她一眼,說:“沒興趣。”
江月籬見他好似果真沒興趣的樣子,不甘道:“莫非你怕我好似今日這般?屆時你與我一方,我必定好好教你,又怎會纏着你不放?”
許是想起方才,唐晟俊臉更沉,回頭直視前方道:“不學。”
見他斬釘截鐵回答得頗為篤定,江月籬噗一聲笑,故意問:“謹之,你莫非醋了不成?我平日蹴鞠可不是方才那樣的,方才那樣只對你而已。”
身形微頓,唐晟眼尾一掃,淡聲道:“并沒有。”
江月籬皮了上來,哪能就這樣輕而易舉收手,趁他不備,忽的跳到他身前,仰起頭問:“真沒有?快說有,否則我會傷心哦。”
唐晟許是沒想到她又這般厚顏無恥,沒來得及收住腳步,差點兒與她撞個正着,低頭冷冷看着她,幾乎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說:“沒有。”
可聽着更像狡辯。
江月籬聞着他身上混着皂角香、獨特、清新的男子氣,想起方才,又愣住了。半宿回過神,問:“謹之,你就真那麽不喜歡我麽?從未有那麽一絲絲心動?”
這是她唯一一次正正經經相問。
此時,唐晟已微微向後退了半步,與她拉開少許距離,也不知在想什麽,仿佛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似的,沉默許久,方暗啞又壓抑地回答:“從未。”
江月籬很失望,心猛地抽了一下,有些奇怪的疼。就連呼吸都好似生病了似的,扯得人心口好痛,好痛。不過,她還是笑了,疼卻笑着說:“沒關系,你不喜歡我,我喜歡你就行了。別指望我不會再纏着你。我臉皮可厚着呢!”
說着便要如過去那般,戲耍于他。
唐晟似乎早有準備,往邊上一閃,随即越過她身子加快步伐走了。
江月籬可不管這麽多,即刻轉身追了上去。
唐晟素來注重儀态,他讓她心那麽痛,她哪能讓他這般從容?因此邊追邊喊:“唐、謹、之,你最好就永遠都跑得比我快,否則……否則我總有一日會抓住你的。到時候……”
到時候如何,其實江月籬自己也沒想過。至少當時是真沒想過,不過是威脅他罷了。
那日自是沒追上他的,因為他果真不顧儀态,跑了。不過,回去之後,她才從母妃那兒聽說了一件事。原來父王兩日前命人千裏迢迢送回一份彈劾奏折,彈劾太子私自挪用軍饷,令三軍軍心動蕩。皇伯父一怒之下,狠狠訓斥了太子一頓。母妃叮囑她此後在京裏務必多留個心眼,別被任何人捉住痛腳。家書總是比奏折晚,父王心裏處處國事為重,從不動用軍中一馬一人給家中送信。
自此,定南王府與太子也算是徹徹底底決裂了。礙于那紙婚書,她也收斂了許多,再沒有當街調戲唐晟,最多言語上戲耍他幾句。不僅因為他是太子那方的人,也擔心被人看了去,彈劾父王教女無方。
既有緣無分,又何必牽腸挂肚?她幾乎用了所有的力氣才說服自己,往後與此人界限分明。
有些事或許失望着,心痛着就習慣了,也無所謂了。不然她還能怎樣呢?只能怪自己那時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很簡單。
衛家當時是無論如何都不肯退婚的,即使她将自己弄得聲名狼藉又如何?她始終是定南王的女兒,江正手握重兵,又得皇上信任。傻子才會将這門婚事退了。
江月籬當時不懂,被白景遲一提,再想想近來發生的一些事。也頃刻間就明白了。那日蹴鞠,興許原本就是太子的主意,故意安排了姓衛的和唐晟與她玩這場游戲,肯定猜到她會選江胤一方,也猜到她會借比賽糾纏唐晟。他是故意挑事,想借姓衛的之手教訓教訓她。也好給千裏之外的父王提個醒,他還有個不安分的女兒在京城呢!
估計太子不曾想到的變數便是唐晟,沒想到他會護着她,以至于傷了自己。究竟唐晟當時有沒有受傷,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太子見他那樣,又怎麽可能置之不理?他還得依靠唐家,也不能惹他母妃生氣,因此萬萬得罪不得,也得罪不起。若沒了唐家這根支柱,他便會猶如折斷一只胳膊。
所以白景遲才說唐晟是為了她。現在想來,以唐晟的性子,又怎麽會真閑到跑去參加什麽蹴鞠比賽?只怕是一早洞悉了這場球賽的目的,因此才現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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