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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月籬想不明白的是,他若知道,為何還要來?只要他不出現,也就不會給姓衛的借口。一瞬,她又豁然了幾分,以自己當時的性子,這種熱鬧,她必會湊的,對太子也沒有防備,想來除了姓衛的,場上還會有別的什麽人揪着機會給她顏色。正所謂救人難,可要害一個人可以想出無數陰謀詭計。

他還真是不放心她呢!或許,那時他對她已有情,也或許真的僅僅只是仗義而已,不想看着一個自己熟識的人受傷。但無論是怎樣的心境,他的确都是為了她才會出現的。

夥房将熬好的解酒湯送來,江月籬哄着弟弟趁熱飲了半碗,又喂他吃了小半碗粥,江月寧才算是安靜了。許是鬧騰得自己都累了,往床上一躺,又睡了過去。這回連雷都打不醒了。

江月籬在房裏一個人靜靜坐了一會兒,想起從前許多事,才發現或許當時她都沒看得有多透徹。起身出去帶上房門,看了一眼書房方向,外間依舊下着瓢盆大雨,廊沿青瓦上流下一串串水珠串兒,阻擋了她的視線,只依稀見到有人坐在那裏,低着頭,不知在做什麽。

遂邁開腳步走過去,繞過回廊轉角,到門外,才看清唐晟竟然又拿着一沓卷宗,不知低頭在思索什麽。

那專注的模樣絲毫看不出一絲不悅,明俊勾人的臉頰上,神色清冷,一雙鳳眸靜靜随着眼珠的移動綻放着睿智的光芒,劍眉似蹙非蹙,薄唇卻抿得緊緊的。看樣子真是在想什麽。不過想事情也想得這般令人垂涎三尺,江月籬不覺暗嘆:莫非這輩子,她與他便是這樣糾纏不清的?從前是她,如今卻成了他。她到底哪裏好了?讓他牽腸挂肚到千裏迢迢來慶城縣護着她?

她故意好似清嗓子似的嗯哼的一聲。

唐晟似乎微微動了動頭,本欲擡起,忽又低了下去。

呵!使性子?

江月籬不與他計較,一腳邁進去問:“又在看什麽?”

好像十有八九都是她主動找話說,誰讓她臉皮厚呢?

原本以為他不會理,誰知他只是沒擡頭,回答說:“兇器。”

既然提起案子,她就順着他的話理所當然地說下去,問:“你可安排了人去馮家和柳家盯梢?”

原本這件事應該由縣衙的捕快去做,也應該江月籬或白景遲自己去安排,不過她這會兒有點無理取鬧,真不知道如何與他說話,因此也算是故意找茬了。而且這茬兒找得就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臉皮挺厚的。

或許,他們可以做朋友。

沒想唐晟答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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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籬眉腳一挑,什麽意思?莫非他方才是裝生氣?出去一會兒竟還有心情去安排這事?看來也沒想象中那麽生氣嘛!遂又笑了上來,走到他身邊坐下問:“你怎的對此案的兇器如此感興趣?”

一副好奇的模樣。

唐晟終于微微側頭,看她一眼,目光又落在二人中間的距離上。這會兒江月籬又好似忘了什麽似的,與他坐得頗近,只消再往前少許,兩人的衣角便會碰在一起。

江月籬只是說不出口那句抱歉,又想哄他開心,想着他不是喜歡她這樣嗎?因此才故意湊了過來。

誰知唐晟看完這兩眼,又好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忙着處理公務的白景遲,竟微微挪了挪,就好似從前一樣,與她拉開一段距離。說:“朝廷禁令,鐵器銅器必都記錄在案。”

江月籬裝作才知道似的,興奮地問:“莫非……對了!這樣一來,我們只消查查誰家一年半前丢了鐵錘。”

其實江月籬之前不是沒想過這點,只是覺得不太重要而已。無論是鐘家,還是馮家,都是以釀酒為生,他們家裏都不會藏有鐵錘這類東西,否則就是犯禁,那是要蹲大牢的。所以作為本案的兇器,鐵錘一定是偷來的。即便查到誰家丢了這麽大一塊鐵,對案件似乎也沒什麽助益,倒不如查查誰能拿得動更實際。

不過這會兒唐晟說什麽都是對的,因此又故意往他那邊挪了挪。

唐晟默默看了看她,不理,又往旁邊讓了一點點。

江月籬覺得自己臉皮厚有時候也挺有用處的,比如此刻,她嬉皮笑臉地又跟着挪了挪。

唐晟終于仿佛忍無可忍,擺出一副莫要過來的冷漠表情,問:“作甚?”

江月籬笑嘻嘻說:“不作甚。與你聊案子呀!”

唐晟說:“可以。別動。”

江月籬故作不解問:“為何?”

他看看白景遲的方向道:“喜歡,便一心一意。莫要生出誤會。”

他該不會真信了她喜歡白景遲吧?這麽笨?江月籬沖口而出,道:“不是……”

唐晟目光清冷地看着,問:“不是什麽?”

江月籬原本想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對白景遲,或是白景遲對她都只是兄妹之情,手足之誼。可已瞬間自覺中計,他方才故意挪了好幾下,分明就是讓她心急,然後抛出那句話來,要她親口承認對白景遲絕對沒有男女之情。他心裏肯定早就明白,方才只是吃醋而已。醋她對別的男子動手動腳,也想以此叫她往後收斂。不是不可以,但若她此刻就範無異于親口對他說:唐晟,我喜歡你,緊張你,可以像從前一樣為你做什麽都行。你只需要勾勾手指。

這,顯然不可能。她的立場很堅定。

“呵!”江月籬笑了,岔開話題道:“謹之兄為何會注意到兇器?”

唐晟紋絲不動,凝着她許久不出聲,收回目光方打左手邊取過一張地圖,默默放到她身前,伸出好看的手,在地圖上輕輕點了點,問:“是否想過兇手另有其人?”

江月籬微愣,就勢一瞥,原來這是一張慶城軍駐防圖。繪制這張地圖的人十分仔細慎重,甚至連城內的商鋪都有用各種标識一一注明。駐防圖所用紙張頗新,且價格昂貴,墨跡看上去也時日不久,想來絕非前任駐軍統領的手筆。果然,地圖右下角剛勁有力地寫着一個唐字,頗有氣勢。想來是唐晟到慶城縣之後實地走過一圈,親手繪制而成,便于他日後布兵。真真是如他這個人,一板一眼,嚴謹得很。

唐晟所指的地方乃是城裏的東大街,附近民居甚少,商鋪卻多得猶如遍地開花。而馮家的米酒鋪正在這條街上,街角一隅,還有一間不起眼的打鐵鋪。正是當日鐘續交代的案發地點附近。若沒有這張地圖,一切不會這麽直觀,極容易被人忽略這一細節。她瞬間會意,問:“莫非你懷疑是打鐵鋪裏的人所為?”

唐晟微一颔首道:“遺失鐵錘事關重大,卻無人報案。”

這幾日江月籬均在糾纏鐘馮兩家的恩怨,加之心裏覺得本案兇器并不十分重要,過了一年半,只怕早被人毀屍滅跡了,興許也只是兇手順手偷來,因此倒是無意中忽略了這點。從鐘續回家求助,到鐘偉出門善後,中間有一段時辰的确是空白的。無疑,打鐵之人必定掄得動沉重的鐵錘,也正如唐晟所言,若有人丢失已登記在案的鐵錘,定會向衙門報案,以保自身清白。即便兇手用完之後歸還,上面也應該沾有血跡,打鐵鋪的人就未曾懷疑過有人不問自取,拿去做了什麽壞事?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兇手用完之後,清洗過鐵錘。但當時天色昏暗,既要找水,還得拿着那麽一件笨重的兇器,四處走動,即便體力驚人,殺人之後行走如常,兇手就不擔心被人瞧見?或是弄出什麽動靜來,驚擾了附近的人?相信即使如打鐵鋪,店裏應該也會留有夥計看守,鐵錘這類賴以生存的重要物品使用後也是妥善保管起來的。且兇手心裏也慌亂,又如何保證自己不留下絲毫痕跡?的确很是可疑。

江月籬遂看了看外間的傾盆大雨,道:“等雨小些,一起去城東看看。”

既有疑點,那就查查看。但鐘偉并未因此完全排除嫌疑,只不過這處地方更就手一些。

白羽不在,她身邊總得帶上一個人,此間也唯有唐晟。第一回 辦案時的教訓,她至今銘記在心,同樣的錯誤,不會第二次犯。

誰知擡頭就見到唐晟一臉愛理不理。江月籬噗一聲笑,趁他不備,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撚住他衣衫的袖管道:“謹之兄,好不好嘛?萬一我被人識破,人家拿起鐵錘掄我怎麽辦?”

唐晟胳膊一扯,将手臂收了回來,冷聲道:“衙門有捕快。”

江月籬死皮賴臉說:“他們如何能與謹之兄相提并論?你一只手就能頂他們十個。不,二十個,三十個也成。”

這倒不是江月籬胡亂吹捧。慶城縣過去什麽樣子?在前任縣令禦下,全是些吃着皇糧不做正事的酒囊飯袋,偶有幾個不同流合污的,都是用來跑腿的,得不到重用,壓根兒連看都不能看,更別說辦案。若不是的确無人可用,加上不想給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給人留活路的錯覺,她怎會讓白景遲留下這些連保護案發現場都不會的人來?這幾個月,她真真是操碎了心,既要查案,還要教人查案。差點兒沒在縣衙劃出一塊地方來開設辦案學堂。

見唐晟依舊無動于衷,她才擺出一副長樂郡主的架子說:“唐晟,你去是不去?別忘了你到慶城縣做什麽來了。萬一我有個好歹,看你如何向皇伯父交代。”

說完這句,頗為沾沾自喜,喜着喜着,忽又一愣。頓時好似明白了什麽,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那日醉酒後曾說過一句話--他不理,我挂印。不用想也知這個他指的是誰。

何為不理?不理他一意孤行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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