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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日在縣衙趁着閑來無事,唐晟難得主動讓人奉來兩盞茶,茶葉是他從京裏帶來的貢品,今日出門特地帶過來的,分了一盞給白景遲。

白景遲受寵若驚,驚到連公文都丢一邊了,跑來與他坐在一處,問:“謹之兄今日什麽事這麽高興?”

居然請他飲茶?

實則唐晟俊臉上絲毫看不出一絲高興,反倒有些惆悵,請教道:“王妃娘娘喜歡什麽?”

原來是想投其所好?不過白景遲愛莫能助,道:“不知。這種問題,謹之兄為何不問郡主?相信郡主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郡主恨嫁之心衆人皆知,應該不會為難自己心上人才是。

誰知唐晟說:“廢話。”

白景遲以為是在罵他,不好意思說:“謹之兄,實在抱歉,下官真是不知王妃娘娘喜好。”

唐晟這才說:“我說,她說的都是廢話。”

什麽叫與他平日一般無二?若真是如此,王妃娘娘怎會喜歡眼前這人?

白景遲嘴角抽了抽,這話若讓郡主聽見,免不得又要鬧上一陣子小脾氣。兩人一耍花腔,他就渾身雞皮,且酸。趕緊嗯嗯兩聲,鄭重問:“謹之兄究竟想知道什麽?”

唐晟看着他,反問:“王妃娘娘為何喜歡你?”

這恐怕是白景遲這輩子遇上最難回答的問題,且尴尬,他也想知道答案。要說他白家出身并不好,他個人又毛病多多,就連做個縣令還要郡主替他忙進忙出。他真是不知道呀!恩寵莫名。

最後猜測道:“莫非……王妃娘娘覺得我笨?将來定然只有受欺負的份?”

畢竟誰家父母希望見到女兒嫁出去之後受罪?這應該是人之常情。

唐晟就這樣看着他,仿佛在懷疑他這話究竟有幾分真?哪有父母不望着女兒好,還巴望她嫁個笨蛋的?像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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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問了也是白問。果真是一雙摯友,連說話都一個德行。

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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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八月十五。

白天,江月籬在府裏忙了一整天,每逢佳節必定要打賞府中下人,這種事,江正不做,韓钰瑩又不方便做,因此只能是江月籬自己做。

直到快酉時才讓人搬了張椅子,親自到府門口坐着等人。昨兒唐晟就給她說了,他白天要安排一下今晚的城防部署,還要張羅慶城軍過節的事宜,晚上他雖不留在府裏,但流景得代他犒勞将士。最晚不會超過酉時到王府。

正悠哉悠哉地坐在大門口剝瓜子,便遠遠見到唐晟的馬車朝這邊過來。在府門外停下,江月籬拍拍身上的瓜子殼站起來。

有人掀起門簾,白景遲頭一個走了出來,對着江月籬一笑,甚是古怪。

江月籬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某人不會真聽她話好好打扮了一番吧?難不成比之前醜?

此時,一人穩健的步子邁了出來,先是一個頭。嗯。比之前收拾得還整齊,嶄新的銀冠束發,依舊是一半的一半,披在肩上那一半好似烏黑的瀑布一般。還綁着她替他編的新頭繩。不錯,挺乖。

再待他探出身子,走下馬車,江月籬差點瞎了眼。一把扶住白羽的肩,差點兒沒站穩,晃了一晃問:“這這這真是你我認識的那個人?”

舌頭都情不自禁打結。

白羽十分鄭重地點頭,說:“哼!郡主沒看錯。”

唐晟一身秋橘紅錦緞直裾,上繡仙鶴圖,仔仔細細束了腰身,腰間依舊垂下一塊帶流蘇的通透羊脂玉佩。雙腿修長,身姿挺拔,腰背筆直,玉樹臨風,驚世絕豔。再配上他那張原本就盛世美顏的臉,估計頂不住就會暈過去,更有甚者興許會噴鼻血。

江月籬直看得雙眼發直,魂魄離體,直到他走到身前她都尚未醒過神。這也太隆重了吧!這不是要見未來丈母娘,這是貨真價實要嫁人啊!

“怎麽?不妥?”唐晟負手站在她面前。

江月籬刺啦一聲好不容易才将要流出的口水咽回肚子裏,嘴角跟中風似的抽搐,道:“沒沒有。很好,極好。沒有更好了。你這身衣衫……”

“出京前,母親親手縫制。”就是讓他穿了來見人,說是喜氣。他一直放在櫃子裏沒拿出來穿,因為……

太豔!

今兒還是流景想起來,找出來的。

可憐天下做娘的心啊!這是有多擔心兒子嫁不出去?也罷,也罷!确實喜慶,讓人看了就覺得洪福齊天、大吉大利。

因此進府之後,在東廳向江正和韓钰瑩行禮時,二人免不得私下議論一番。

韓钰瑩将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僅從外表與儀态來看,她女兒或許還有點兒高攀。掩着嘴,嘴角含笑,低聲打趣問江正:“這孩子平日也是這身打扮?”

“哪能呢!”江正好笑,道:“他平時都在軍營,能做這樣的打扮?見本王也沒這麽隆重,只怕是特地穿給你看的。”

哼!忒不給本王面子。

“我?”韓钰瑩頓時有種身價百倍的錯覺,差點兒沒被捧上天,對唐晟的印象又好了幾分。這孩子對長輩尊敬,看來品性的确如傳聞中一般--不錯。她極喜歡從細節看人,換句話說就是雞蛋裏面挑骨頭。

坐下随便閑聊了幾句,唐晟雖言語甚少,但勝在精辟,且談吐大方,舉止得當。韓钰瑩不覺瞥了瞥旁邊正與女兒“相談甚歡”的白景遲,真真是高下立見。暮升這孩子啊!有時候與女兒說好聽了是投緣,說難聽點兒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當着自己心儀之人居然還與別的男子這般有說有笑,這是想嫁,還是不想嫁呢?韓钰瑩不覺擡手掩住嘴,嗯嗯兩聲。

江月籬渾然不覺。她已想好,今兒就不能讓暮升太讨喜。

席間,江月籬命人呈上前兩日鐘偉特地送來的米酒,向父王邀功道:“父王,這酒在慶城縣尚飲不到,恐怕還要等冬日。女兒知您最是稀罕這種米酒的味道,特地找了來,趕緊嘗嘗。”

“酒酒酒,又飲酒!還嫌飲酒惹的麻煩不夠?”韓钰瑩瞅着那酒壇子就心裏不暢快,橫豎此間除了唐晟都是自己人,不覺小聲嘟囔,抱怨之色絲毫不掩飾。

衆人自然知道王妃娘娘厭棄的原因,當初才進王府之時,娘娘也不這樣。只因王爺飲醉酒,許下那門親事,之後她才有些怨言。去年秋天,也是因為王爺一時高興,與白家那兩位将軍飲醉,說了些酒後之言,才被有心之人聽了去,參了王爺一本。總之這些年,因這酒字惹的麻煩不少,因此王妃娘娘才會這般怨聲載道。自打卸了甲,搬來慶城縣,王爺才收斂了一些。可每回王爺多飲了兩杯,王妃娘娘還是會生氣。

擔心母妃氣壞身子,江月籬趕緊替父王說好話,道:“母妃,今兒不是過節嗎?女兒這酒可是米酒,以父王的酒量,哪能喝兩壇就醉了?再多也沒有,您就別這樣了。”

韓钰瑩哼一聲。

江正頗尴尬,嗯嗯兩聲,說:“就是就是。就這兩壇,飲完絕不再叫人拿。”

随即一眼,滿目适可而止。

韓钰瑩與他多年夫妻,怎看不懂他眼色,當真态度軟了下來,說:“這可是殿下自己說的。盡興便可,多飲傷身。”

府中下人這才替衆人斟酒。韓钰瑩身懷六甲,自然是不能飲,因此掃了一眼,疑惑問:“怎無人替謹之斟酒?”

之前唐晟進門時,她尚左一句右一句的唐将軍,這會兒竟也改了稱呼。江月籬心知母妃這是對唐晟有了不少好感,趕緊替他說:“謹之幾乎從不飲酒。”

“哦?”韓钰瑩自是又對他多了幾分贊賞。

江正卻狠狠瞪了女兒一眼,逆女!敢情這丫頭方才不是在替他說話呀!這分明是在利用老子!以樹立心儀之人不飲酒的光輝形象。

江月籬受這一眼,趕緊拿起身前的酒杯向父王敬酒。

哼!江正沒好氣。先記下這筆賬,回頭若是沒有幾壇子好酒,休想他點頭同意這門婚事。

用完這頓中秋夜宴,接着便是餘興節目。江月籬一早讓人在王府花園的水榭裏設了茶點,一行人坐在水榭中一邊賞月,一邊吃着王府廚子們送來的新鮮點心。

沒一會兒府中下人又多設了一個小茶幾,這可不在江月籬的安排之內,不覺愕然。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擡出一紅布遮蓋的物件,江月籬才了然地看了看母妃。還沒完呢!

果然,韓钰瑩溫婉一笑,轉頭看着唐晟說:“聽聞謹之六藝精通,不知今日有沒雅興彈奏一曲?”

聞言,唐晟放下茶盞起身,恭敬一禮,道:“末将領命。”

待下人揭開那塊紅布,他便整整衣襟坐了過去,伸手輕撫上琴弦,頓時一曲宛如流水般清澈的琴音便随之激蕩而起。為這中秋之夜增色不少。

古琴之聲時如蟲鳴,時如小橋流水,又好似愛人溫柔的輕撫,撩人心弦,直聽得衆人沉溺。

忽的,天邊炸開一朵朵璀璨的煙火,好一副盛世美景。

不過,水榭中衆人倏地站起了身。

江正面色沉肅,震驚不已,問:“是信號?”

且如此之多……

“城中有事!”白景遲不覺愕然。

看來,該來的總歸會來。僅從這信號的數量來看,今夜慶城縣定不平靜。

不過,身為慶城軍統領的唐晟卻鎮定自若,正襟危坐,指下琴音未絕,只是比方才多了幾分肅殺。頗有波瀾壯闊,氣勢磅礴,宛若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風。

衆人不覺轉頭看向他,或疑惑,或不解。就連江月籬也不知今晚這只悶葫蘆裏裝的是什麽藥。城中既燃起信號彈,何以他聲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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