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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唐晟修長的指節輕輕按住琴弦,止住琴音,起身,向江正恭敬拱手一禮,道:“王爺無需擔心,相信不過一個時辰,便有消息傳來。”
且一定只會是好消息。他擡眸看向江月籬,嘴角隐隐一抹笑意。
衆人皆不知該不該坐,該不該像他那樣沒有一絲一毫擔憂。只有江月籬整了整裙褂坐下,說:“那就等吧!”
相信即使現在問他,他也不會相告。倒不是他喜歡賣關子,而是那個素來幫他說話的人還未到。若由他自己說,定然只是寥寥數語,一點體會不到他今日都做了什麽精彩的事。也終于明白,流景如此異類,為何會得他重用了。話多!
其餘衆人雖依然不解,但見她也這般氣定神閑,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地坐了下來。心想莫不是二人一早就約好的?
唐晟待衆人坐下後,又坐回方才的凳子上,開始撫琴。
他所料不差,說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流景竟真準時來了。江月籬趁着聽琴的功夫,讓下人出去傳過話,見到他便請進來,一點兒不耽擱。
流景向衆人一一施過禮,方禀告說:“城裏局勢已在控制之中,慶城軍擒獲叛軍共計二百餘人,死傷百餘人。生擒的叛軍已全部收押于城外軍營,待少帥回營發落。”
江正贊許地點點頭,問:“究竟怎麽回事?”
流景看了一眼江月籬,如實禀告道:“回王爺,少帥接掌慶城軍舊部之時,就知道這幫人不可盡信,也定不會忠心臣服。因此以他們軍容不整為由,将這些人悉數留于城外重整。正是想暗中看看這些人中,是否還有太子的細作,或是心懷不軌之人。也是為了讓他們口服心服。”
此前江正與他們一起看過演練,遂點了點頭。
流景接着說:“慶城軍舊部在城外這些日子,城門一直由少帥親帥的唐家軍鎮守。城內風平浪靜,直到幾月前童家命案發生,童家其中的一名妾室被人滅口,而殺她的人那日騎的卻是軍馬。因此少帥便越發斷定軍中尚殘留着一些伺機而動的亡命之徒。少帥之所以選擇這時候檢閱慶城軍舊部,放他們進城,就是想趁今夜一網打盡。那群人在城外憋了這麽久,定然已策劃過如何襲擊駐軍府,清除這道拱衛王府和地方官的屏障。而京中局勢日益緊張,已容不得他們再耽擱下去了。少帥算準他們若想動手,定會選今日這個百家齊賀、防備最為松懈的中秋佳節。于是幾日前便開始命末将暗中着手調兵遣将。駐軍府看似松懈,實則已密不透風。”
說到這裏,流景頗自豪地笑了一笑,續道:“果然,這幫人真中計了。尚以為少帥毫無防備,誰知剛動手,就全部落入少帥事先替他們準備好的埋伏之中。不僅慶城軍毫發無損,城中百姓也未受到滋擾。唯一欠妥之處便是對方動手時,點燃了信號處,才不小心弄出這麽大動靜。”
“厲害!謹之兄。”聽完,白景遲忍不住稱贊。是真心佩服,若換了他,指不定手忙腳亂。
江正也笑了笑,說:“虎父無犬子!謹之不愧是将門唐家之後。”
就連韓钰瑩都對他露出了贊許的目光,想來經此一役對他更是刮目相看。這孩子不僅樣樣出衆,遇事還如此冷靜,早有部署,她還挑什麽毛病?恐怕唯一最大的毛病就是他是唐家人了。但這或許也不是什麽毛病。誰能挑自己的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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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景一邊摸着頭,一邊又偷偷看向郡主,需知道今晚這一切可都是少帥默默為她做的。至于那些多出來的信號彈……
原本少帥是吩咐事成之時以信號通知,可他覺得多放幾個更好,不僅要多放,還要多幾個地方放。這樣才是為這中秋之夜錦上添花,城中百姓見了不知多開心。即便事後被少帥處罰,他也認。
可郡主怎的看上去一點兒不高興?一會兒愁眉深鎖,一會兒又狠狠瞪少帥幾眼。難不成真是因為他信號彈放多了?頗有幾分煙花戲郡主的意味。完了完了,少帥鐵定會剝了他的皮。
看來唯有……
使後招了。
流景又抓了抓後腦勺,硬着頭皮向唐晟禀告說:“不過,少帥,駐軍府還是有幾處緊要的地方燒了,裏面的東西自然已按您的吩咐放到了別處。但……這幾處地方,其中……包括了您的卧房。”
“什麽?”聞言,唐晟冷冰冰看他一眼,反倒是江月籬十分震驚,不過,須臾,她臉色又恢複如常,看看唐晟,又看看流景。頗有懷疑他二人串通一氣的意味。
可流景也很無辜,卧房真是那些人燒的呀!只不過是火勢沒控制好嘛!他這可是頂着軍法處置的危險呢!只望少帥能近水樓臺啊!
江正将幾人的神色看在眼中,一把握住韓钰瑩的手,說:“既是如此,那謹之就留下來吧!在駐軍府尚未修繕完畢之前,就住王府好了。”
韓钰瑩沒好氣看他一眼。這是要招上門女婿不成?
唐晟正欲說話,白景遲卻笑道:“謹之兄,還不趕緊謝恩?”
流景更是将功補過道:“少帥,您的衣物……屬下送來了。”
唐晟看着他緊了緊拳頭,暗自壓下,起身謝恩。估計琢磨着明兒再給他好果子吃!死、定、了!
一番鬧騰,夜已深沉。
韓钰瑩有些困了,江正讓這群孩子自己玩兒,陪了王妃回屋。
這兩位剛走,白景遲就将江月寧也哄走了。
流景自作主張,自然不敢留下挨罵,也趁機将白羽給忽悠走了。說是要與他出去比劃幾下。白羽:“哼!”
誰怕誰?唐晟他打不過,還怕了區區一個流景?
水榭中就剩下江月籬和唐晟,二人沉默一陣,江月籬笑了笑,起身,佯作要走。
唐晟着急,道:“阿籬。不是我。”
他怎會這般無恥?
江月籬依舊冷着臉,問:“你既已發現端倪,為何不告訴我?”
唐晟幾步走到她身邊,執起她一雙手,說:“不想你擔心。”
江月籬心中一軟,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問:“白天陪我,晚上才忙自己的事。你每日究竟睡了幾個時辰?”
自接掌慶城軍,他幾乎每日都是如此,她尚以為他清閑得緊,卻不料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就是要讓慶城軍舊部那些人以為,他心思不在城防上,他來慶城縣就是為了她。令對方放松警惕,然後視機而動,他好一網成擒。甚至……将自己做了靶子。
她心痛。
唐晟淡聲道:“三個時辰足矣。”
江月籬伸手環住他的腰,真的好想好想在他胸口上狠狠捶上幾下,可舍不得。
他好似輕笑,又好似長長籲出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秀發,問:“這禮物,喜歡嗎?”
江月籬在他胸口上蹭了蹭,說:“喜歡。”
沒有比這更喜歡的了。
忽想起什麽,擡頭問:“什麽禮物?”
中秋之禮他登門時不是送過了嗎?莫非……
唐晟好看的眸子裏一片溫柔,輕輕啓開薄唇,說:“生辰禮物。”
江月籬很是驚訝。他怎會知道明兒是她生辰?她原本就是故意不告訴他的,就是想等明兒一早起來向他讨要,然後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她才好故意怨他,可他竟然……
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她忿忿問:“你什麽時候知道我生辰的?”
莫非是白景遲出賣的?可她不是給他打過招呼了嗎?不許他洩露半個字。
唐晟嘴角微微一揚,說:“早就知道。”
很早很早。
江月籬百思不得其解,那為何……
忽然眼睛一亮,問:“小棕子……莫非真是你養的?”
四年前,她及笄,父王正好在京述職,問她想要什麽生辰禮物。她說想要一匹千裏馬,為尋一匹好馬送她。父王幾乎走遍了京城內外所有養馬的地方,就差沒去皇伯父的馬廄中牽一匹回來了,可那些成年馬匹實在太過高大。這或許也是她十幾年的生辰中,父王最重視的一次。幾乎整個大宛京城都知道定南王在為自己即将及笄的女兒找馬。也只有這一次,她的生辰不是默默過的,聽聞她生辰,朝中上下,認識的,不認識的都送來了禮物,其中也包括了十堂兄和太子。唯獨沒有他。
她一直以為是父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金城所致,金石為開。卻不想,原來是有人暗中獻馬。江月籬還記得,那日父王将小棕子牽回來,便在她面前炫耀了一番。她喜歡得不行,追問他從哪兒弄來的,磨了他許久,他才說是十堂兄替他找來的。
那時候,她想不到他會是十堂兄的人,自然也不會想到是他。難怪每回小棕子見了他便一副谄媚的樣子,比跟她還親。好馬都是有靈性的,即使不常見,也認得舊主,想來他過去對小棕子定然不錯。之後幾年生辰,無論十堂兄人在哪兒,都會千裏迢迢命人送禮。江月籬本就奇怪,她什麽時候與江玦這般手足情深了。如今想來只怕都是眼前這人記着呢!
真傻,傻乎乎的。江月籬伸手捏了捏他的俊美臉頰,沒好氣問:“若我真嫁了,你也這樣送一輩子禮物嗎?為何不說?”
說了,她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與他在一起,這幾年,他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心裏該有多難過?可她卻渾然不知,他都為她做了什麽,還以為他一點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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