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死遁
第77章 死遁
法老生辰是全民的狂歡,大埃商會承接了不少使團的運送任務。
在生辰的這個收獲季,所有稅收都大幅削減,每當這個時候,商人們都會變得空前忙碌,增加跑商的次數,大量雇傭傭兵,衛兵護送,省下來的稅錢都夠他們跑一趟的收益了。
阿曼特作為大埃商會的會長幾乎每天都忙到深更半夜才回宮,和游商之間的貨物核對,路線規劃,洽談雇傭兵的價格,衛兵的調度,再與塔塔沙漠的人對接,每天事情多得忙不完。
這也是他拿着阿伊大人的手令,不然過了宮門落鎖的時間他都回不去。
有時候太晚,他便宿在商會的休息間裏,避免回宮打擾到阿伊大人休息。
這樣的忙碌從法老生辰前一個月一直持續到生辰日,這期間他有一半時間都待在商會,伯伊身邊只能另外安排随侍。
等阿曼特結束了商會的會議返回瓦吉特時,已經是法老生辰的第二天。
剛剛走進瓦吉特,迎面就遇上了正要往外走的巴爾。
“你要去哪裏?”阿曼特注意到他形色匆忙便多問了一句。
巴爾舉起手中的信件說到:“昨天來的急件,但我收到時已經過了宮門落鎖的時間,我現在準備給大人送過去。”
他們平日裏會用獵鷹傳遞消息,但獵場比較特殊,擔心獵鷹被人誤射了下來,耽誤事情,所以他只好親自跑一趟。
“隔了這麽久?”阿曼特皺起眉。
因為他管理大埃商會,時常需要進出宮,所以手令阿伊大人只給了他,巴特巴爾是沒有的。
“是的。”巴爾很是着急,不敢再耽誤,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
阿曼特思考了下,轉身跟着他一起出門:“我們現在過去太慢了,你直接把信交給獵鷹送到中轉站,我安排中轉站的人送進獵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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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埃商會在王室獵場附近有分會,快馬加鞭半日功夫就能送到。
巴爾看了眼他熬了一夜明顯憔悴的臉沒有拒絕。
“那樣也好。”
獵鷹帶着密信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振翅高飛,速度極快地消失在兩人的視野之中。
等到獵鷹離開,阿曼特才想起來詢問密信裏的內容。
巴爾回憶信中的內容,遲疑着說道:“似乎是說圖赫一黨要對政敵下手。”
伯伊身邊的人分工向來明确,阿曼特随侍在身邊,巴爾是瓦吉特主管,負責處理宮殿內外的事宜,巴特則是管理瓦吉特的安防和伯伊身邊親衛的調度。
故而巴爾對朝堂的事情并不是特別了解,對圖赫也只是知道這人是陛下身邊的一位忠臣,是一個剛正不阿,甚至是有些死板的人。
話音剛落,就見站在他面前的阿曼特臉色驟然一變:“他們要對阿伊大人下手?”
巴爾不知道,但阿曼特是清楚的,圖赫一黨如今的目标是匡扶王道,最大的政敵便是阿伊大人。
巴爾愣了下:“可,可是,他不是陛下的人嗎?”
在他看來,陛下什麽好的都緊着大人先來,那陛下身邊的人也應該是向着大人的才是。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得去獵場一趟,”因為連着幾日沒能休息好,阿曼特的臉色很差,但他也顧不上那麽多,匆忙交代道:“你留在這裏,若是有加急密信送來,你依照剛剛的法子送出去。”
“好好。”巴爾連忙點頭說是。
阿曼特的馬車車夫才剛剛卸了馬身上的套繩,又被通知要出門,不管馬兒嘴裏還塞着一嘴草,立刻又把套繩給安了回去。
眼看人急匆匆地走了,巴爾站在瓦吉特宮殿門口,心下惴惴,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陛下不是和阿伊大人很好嗎?還是說,陛下準備過河拆橋了?
想到這個可能,巴爾面色倏地一白。
-
風如刀子刮過臉頰生疼,淩亂的發絲幾乎遮住了人眼。
劇烈的疼痛分秒必争地提醒着伯伊發生了什麽,伯伊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眼底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冷靜。
這樣的冷靜讓他的瞳仁顯得尤為深黑,如同不見底的深淵。
尖嘯的風聲中,還能聽到後面有人在大聲的呼喊。
一衆親衛舉弓拉滿,但卻遲遲不敢射出,獅子奔跑的速度太快,沒有人敢保證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做到不誤傷阿伊大人。
就在這極其短暫的猶豫時間裏,獅子已經徹底從他們的視野中消失。
疾馳的野獸穿梭在叢林之間,矯健的身形極快,将眼前的事物拉扯變形,只能看到模糊的形狀。
在獅子高高跳起,越過岩石時,伯伊借着高度總算是看清了周圍的情形,但事實并不樂觀,只能看到擠擠挨挨的樹木和灌木叢。
遠處一只沙狐察覺到這邊的動靜,瞬間鑽進了灌木叢中沒了身影。
雖然沒有求救的機會,但伯伊可以肯定這裏仍舊是獵場的外圍。
很奇怪,獅子為什麽會徘徊在獵場外圍,距伯伊所知,獵場的獅子都是圈養在獵場深處的,因為有人固定投喂,獅子鮮少會離開自己的領地。
伯伊盡可能地放松自己的身體,他很清楚,在純粹的肉II體I搏鬥中,自己不可能有任何勝算。
即便是他現在趁其不備擺脫了獅子的桎梏,但想要靠兩條腿跑過時速八十公裏的獅子那也是絕無可能的。
在跑動中,伯伊竭力避免傷害,但還是好幾次撞到了樹幹,皮膚被鋒銳的枝葉刮破,火辣辣的疼。
大概半個時辰的時間裏,獅子都在奔跑,伯伊觀察着周圍的景物,發現獅子對這裏的地形并不了解,奔跑的速度明顯減緩。
獅子并沒有要返回居住地的打算。
伯伊此時冷靜得可怕,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他有無數次險象環生的經歷,這一次并不特殊。
除此之外,他還注意到,跟在他們前面還有另一只獅子,嘴裏同樣叼着一個人,那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身體癱軟無力,也不知道是昏了還是死了。
沿途走過的路都有猩紅的血液滴落。
從伯伊的視角看不到那人的臉,但能看到那人擺動的四肢,白皙的皮膚,應該是跟在米萊國師身邊的那個侍衛。
米萊國師身形偏胖,大概也是這樣,被獅子優先排除在外,帶着笨重的獵物并不适合長途跋涉,躲避追蹤。
突然,伯伊感覺到獅子的速度猛然一落,短暫的停頓後,蹲身起跳,突然拔高的高度讓伯伊的心跳略微失去了平穩,下意識攥緊了手。
下一秒,獅子平穩落地。
周圍的光線變得十分有限,伯伊擡眼,發現他們進入了一個山洞,正在朝着山洞更深處前進。
獅子前行幾步,頭一甩,口中的獵物就像是一塊被随手丢在一邊的垃圾,肉I體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回響在山洞裏。
在獅子的視野死角,伯伊背靠着牆,緩緩站起身,開始打量這個空曠的山洞。
正在此時,山洞最深處,一道黑影晃動了下。
伯伊身體肌肉有瞬間的緊繃,這是人類在面對危險時本能的反應,但很快他又放松下來,不動聲色地活動着手腕。
肩膀上的撕裂傷正在汩汩往外冒血,染紅了胸口的衣服。
伯伊眼睛盯着雄獅的背影,以及更深處的的那道黑影,迅速拆下纏臂,利落地裹住自己的傷口,條件有限,只能先這麽應付着。
鎖骨上窩內三分之一處,感受到動脈搏動,伯伊用手指按壓住往下推。
在雙重壓迫下,奔湧而出的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減少。
失血過多導致伯伊本就白皙的臉更加慘白,但越是臨到險境他反倒是越發冷靜。
深處那道黑影緩緩站起身,走出黑暗。
伯伊沒有動,視線牢牢鎖在那道黑影上,等到黑影完全走出黑暗,才發現是一只母獅子,他的視線一轉,落在母獅子明顯渾圓的肚子上。
顯然,這只母獅子懷孕了,而且趨于生産。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三只獅子突然決定離開領地,但失去了穩定食物來源後,母獅急需營養,雄獅便只能外出狩獵。
前面那只獅子叼着回來的人被丢在母獅子腿邊,伯伊神色鎮定地看過,确定那人已經死了。
脖子上猙獰的撕裂傷口讓那人的頭顱彎折出詭異的角度,空氣逐漸被濃重的血腥味占據混淆。
三頭獅子圍着那人,撕扯咀嚼的聲音在山洞中久久回蕩。
它們自顧自地進食,沒有在意伯伊的動作,作為頂級獵食者,它們對自己的實力有着十足的自信。
伯伊注視着那個角落,看到皮肉殘缺下露出的森白骨頭。
食人不是獅子的常規行為,但顯然這三頭獅子是受到了某種刺激,從而選擇攻擊食用人類。
母獅是最先結束進食的,它擡起頭,淺棕色的眼睛看向靠近洞口的伯伊。
兩頭公獅子随着母獅子的視線轉過身來,伯伊無聲地站立着,與三頭獅子對峙。
“啪--啪--啪--”公獅的尾巴緩慢而有力地抽打在地面上,這是獅子在狩獵時的表現。
伯伊輕舒一口氣,緩緩從腰間抽出佩劍。
堅冷的寒芒在洞穴中一閃而過,兩頭公獅的尾巴明顯停頓了下,與人類交過手的它們很清楚這件金屬的威力,能夠瞬間劃破它們的皮膚,刺穿它們的血肉。
伯伊盯着公獅的眼睛,腳步緩慢地朝着洞口一步一步地後退。
面對這樣的大型捕獵者,一定要保持絕對的冷靜,露怯或是逃跑都會激發它們的狩獵本能。
緊張對歭下,突然什麽東西落地發出“砰”的一聲響。
兩頭公獅身體下壓,肌肉繃緊,做出沖刺的準備動作,卻被這聲音驚了下,喉間發出呼嚕的示威聲。
伯伊垂眼掃過,是他的腰袋,繩子斷了,素色的腰袋并不起眼。
公獅似乎意識到只是一個人類的布袋子,沒有任何威脅,再次擺出沖刺的動作。
幾乎是同時,伯伊摸出藏在衣服裏的哨子,含在唇邊用力一吹,尖銳的哨響在山洞回音的加持下,變得無比刺耳。
預備沖刺的兩頭公獅猝不及防受到驚吓,猛然往後竄了幾步,母獅子也是一樣,略顯笨重地一連退了好幾步,退進黑暗的保護裏。
伯伊沒有停下動作,一邊吹一邊往後退,右手仍舊舉着長劍,直直地指着為首的公獅。
兩頭公獅似有不甘想要跟上,但在下一聲尖銳的哨響中,又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哨子是伯伊訓鷹用的,平日裏都會放在腰袋裏,不過來獵場出于安全考慮,伯伊把哨子穿繩挂在了脖子上。
畢竟動物的聽覺靈敏,大多受不了過于尖銳刺耳的聲音,在這樣的天然獵場,是比武器還要實用的自保工具。
伯伊就這樣一步步退出了三頭獅子的領地,陽光穿過樹木的枝丫照在身上,他才察覺自己的衣服被汗水和鮮血打濕,黏答答地貼在皮膚上。
走出去很遠的一段距離後,伯伊尋了個高處,三兩下爬上一棵大樹。
幸好小時候沒少爬樹,不然這會兒只怕是只能對着大樹幹瞪眼了。
他解開護甲,将被鮮血浸透的裏衣脫下,只用外袍包裹身體,抓了一把樹葉揉碎塗抹在自己裸露的皮膚上,用葉子清香蓋住血液的味道,然後将裏衣和換下來的纏臂捆在最高的樹枝上。
做完這一切,伯伊利落地滑下樹,依照着地面的青苔選定了方向繼續往前走。
在他離開後約摸一柱香的時間,一道矯健的身影出現在樹下,鼻尖聳動,棕色的瞳仁注視着繁茂的大樹。
半晌,它緩緩趴伏在地,守着這到嘴邊的獵物,等待獵物失血死亡。
不間斷走了兩個時辰,伯伊才能肯定自己已經擺脫了獅子的追蹤,但他并沒有放松警惕,獅子是非常有耐心的捕獵者,可以連續追蹤獵物幾天。
在第三次休息時,伯伊看到了熟悉的湖泊,這個湖泊很大,他知道湖泊的對面就是法老駐紮的營地。
伯伊用湖水清洗過身體,洗去一身的血污。
站在湖邊思考了大概不到十分鐘,伯伊最終沒有順着湖泊走,反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臨走前,他對着湖泊的方向遙遙揮了揮手,無聲地挑唇一笑。
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在這生死存亡又逃出生天之際突然得到了答案,既然厭倦了那就抛開,命就一條,何苦為難自己,不如活得暢快一些。
怎麽活得久了,反倒被捆綁住了手腳,伯伊想,這該死的996誰愛上誰上吧。
在此之前,還有一點小小的遺憾,就是拉赫裏斯這個對他來說,趨近于完美的作品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太重感情,為君者應當冷心冷情。
現在,這個作品終于完美了。
伯伊笑道:“小崽子,好自為之。”
一個完美的畢業作品,何嘗不是對他這八年畫下一個句號。
樹林深處——
拉赫裏斯帶着親衛搜尋雄獅的蹤跡,他們已經抵達了核心位置,親衛也在這裏尋到了獅子活動的痕跡。
“陛下,獅子是不是出去捕獵了?”瓦斯問道。
他們搜尋了快三個時辰了,甚至從深處朝着邊緣區域靠近,都沒有發現獅子的身影。
正在此時,一聲尖銳的哨響劃破樹林的寂靜,突如其來的聲音把衆人都吓了一跳。
“這是什麽聲音?”瓦斯下意識橫劍擋在拉赫裏斯身前。
拉赫裏斯卻是倏地回頭,看向哨響的方向,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喘不上氣來。
“阿伊!”
是阿伊的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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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