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到婚前
江挽衣睜開眼,腦中依舊是一片混沌。
屋子裏沒什麽光線,昏暗得狠,只能看到一邊的小爐子裏點着熏香正冒煙。
是夢?
她猛地立起身來,一雙杏眼倏然間睜得極大。
這分明是自己未出閣前的閨房!
她正驚訝時,沉重的木門卻已經被推開,咯吱作響。
幾個模樣清秀的丫頭,皆是一樣的打扮。為首兩手空空,身後一個手中端着盆子,另一個拿了洗漱用具,正不緩不急向裏走進。
江挽衣的手不動聲色地捏緊了腿邊的被子,為了不讓人看出些情緒來,她低下了頭。
她是江禦史家的嫡女,未出閣前是掌上明珠,豈知後來沒有嫁對人……
“小姐,該洗漱了。”
為首的丫頭臉帶笑意,在榻下低首行禮。
江挽衣擡起頭,不覺揚起下巴。
這個婢女叫錦繡,前世被她帶出中丞府後,居然直接爬上了她夫君的床鋪。
偏偏自己還不知悔改,待她極好,親厚裏來,到最後卻被捅了一背刀子。
她擡腳,玉足徑直懸在了空中。
那錦繡也無任何反應,只是依舊低着頭,江挽衣把腳擡高了些,語氣溫柔,開口:“錦繡?你怎麽了,是不是手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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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些稚嫩的聲音想起,江挽衣心中頓時傳來一陣絞痛。
常言道人無再少年,可是她卻回到了少時。
婢女錦繡連忙擡頭,神色有些不解,搖頭:“不是……”
她又連忙伸手拖住江挽衣的腳:“奴婢這就為小姐穿鞋。”
江挽衣面上微微一笑,如何不知後面的幾個小婢女心裏已是議論了七遍八遍。
前世她和那些庶女妹妹處不來,只和屋裏的幾個丫頭好,穿鞋這種事兒也從來不讓她們做。
可見被人欺負是有原因的。
錦繡幫她穿好一只鞋,又伸手為她穿上另一只。
換手時,江挽衣目視前方,故意的偏了腳,直把那雙蔥指壓在了腳下,厚厚地足底把手壓的正紅。
她卻似是反應遲鈍,直到錦繡發出些出氣聲時,才忙不疊地把腳拿開,又似是十分擔憂一樣,雙眉微蹙,問:“錦繡,你沒事吧?”
錦繡咬住下唇,搖頭,卻還撐出笑意:“奴婢沒事兒。”
江挽衣心中一陣冷笑,說是想把面前人抽筋扒皮都不為過。
穿完鞋後,江挽衣心中已經逐漸平靜。
她坐在案前,讓幾個婢女悉心為自己洗漱,而後假做漫不經心的模樣,問:“今日可有什麽事兒?”
她還不知道自己回到了什麽時候,但是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把那一紙婚約給推掉……
畢竟嫁給那負心男人的日子實在是太難過了。
為什麽叫負心男人呢……其實這其中還有件江挽衣覺得說出來有些丢臉的事兒。
前世是她先瞧上負心男人的。
曾有詩曰: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江挽衣前世就是那個“妾身”,而負心男人宋宣,就是那位“陌上少年”。
那時江挽衣一見他迷了眼,蒙了心,驕縱私言是非宋家大公子不嫁。
原本禦史中丞就對這位女兒極為寵溺,再加上門當戶對,這件親事也就順理成章。
只是嫁過去之後,江挽衣臉上的笑一天比一天少。
婚後除卻一些節日必須外,負心男人沒來看過她一次,放任她在滿是豺狼虎豹的後院裏自生自滅,甚至淪為京城笑柄,順帶着連累母家備受非議。
婢女一邊為她梳頭,一邊笑:“小姐記性怎的這樣差,上個月才問期,明日可就是要出嫁了。”接着又羞笑一聲,自顧自的說:“小姐這可也算是如願以償,聽說那宋家男兒生的格外俊……”
她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江挽衣卻感覺有如一道晴天霹靂,直直向她劈下。
也就是說,還有一天,她就要重回宋府了?
冰涼從指尖傳來。
江挽衣不得倒吸一口涼氣。
面上還是雲淡風輕,心中已是思緒萬千。
她本來以為自己好歹有一個機會,可以擺脫掉這種命運,可是重活一世已是幸運,做人怎可如此貪心。
可是那宋宣也實在是個不好相與的對象。
洗漱完畢之後,婢女們跟着江挽衣,要去大夫人房裏給父親母親請安。
走廊上的下人皆是忙活,給屋檐上挂上紅綢子,一派喜氣洋洋。
複雜的情緒一直交織着,江挽衣強撐着走到了大夫人屋子裏,見面時居然沒控制住心緒,直接朝大夫人懷裏撲了去。
前世她要嫁宋宣之時,母親曾一度問她可是想好了。那時候她正是叛逆的時候,只覺得生母聒噪,而宋宣怎麽來看都是好,不想因此隔閡了母女關系,最後弄成這樣一個下場。
江挽衣在大夫人懷裏阖眼,淚水不知不覺就這樣落了下來。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她自己識人不清。
江夫人抱着女兒,又是驚又是喜,想着問名之前,這個寶貝女兒可是還與自己吵了一架,今日怎麽忽然……
她想着笑了,面上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憐愛來,撫着女兒的頭發,問:“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方才可別再哭了,是出了什麽事兒?”
江挽衣聞言,內心更為悔恨,搖頭否認,在母親懷裏哭的更為傷心。
“好了,孩兒莫要再哭,讓你娘為你擦擦淚水。”坐在一邊的江父終于開口,才添上了幾分家長的威嚴來:“明日出嫁,斷莫叫人笑話,說我江家女兒不識禮數。”
江挽衣聞言,這才擡起頭,愧意更深。
前世便是因為宋宣對她萬般冷淡,導致國都中人盡覺是她母家未曾好生教養之過,父親最重禮數,到後來卻被人家那樣說。
轉眼間,江挽衣已經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心。
今生一定要活出個名堂來,再不能重蹈覆轍。
她眼裏還噙着淚水,卻是努力平定了情緒,擡頭對自家父親說:“孩兒還想多孝敬父親母親兩年……”
“诶,”江父聞言笑笑,喝了口茶,道:“明日就要出閣了,現下怎能說這些話,再說你也屬意于那宋家大公子,他人品相貌又是個極好的,想必待你不會差。”
江挽衣聞言心中一涼。
那種滋味她是已經體驗過一會了,自然知道宋宣會待她如何。
說來也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宋宣娶了她這樣一個驕縱的女子,不理不睬是他薄情不錯,可到底問題還是出在她自己。
可惜這個道理,在她臨終之前才明白,終究是太遲了。
江挽衣面上颔首,心知這宋宣是非嫁不可,如今就算她想悔,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唯一的補救就是改變自己的處境,至少不能再讓自己在宋府的日子再像前世那般難過。
江母見自家女兒哭成這般,一邊為她拭淚,一邊同她講些道理,說是女子嫁到夫家後應當如何如何,可不能再像在家中這樣嬌慣了……
江挽衣颔首,母親說的話卻只聽進了一半。
這些道理,她前世在宋府已是明白的透徹。
她原本就是個嬌慣的性子,嫁到了宋府也未改半分,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宋府後院裏的那些女人如同豺狼虎豹一般,她過的煎熬,卻還要保持着嫡女的傲氣。
那時她被說的內外不是人,本身也不懂得什麽心機,又身在那樣的位置,被人處處算計,處處吃虧,臨死前竟然連大夫都請不到。
江挽衣面不改色,心下已經幾番寒涼。
此次再嫁,她不僅不會放過宋府的那些個妾室,更不會讓宋宣再像前世一般待她。
既然夫妻二人并無感情,她也不要什麽相敬如賓,大不了三年過後和離。
江挽衣一整日都在心中盤算,默默地回憶的以前宋府裏的一切。
起初宋府的家務事的确事遵循了規矩讓她處理的,只是後來她因為錦繡做了妾室,一時間憤懑無比,做了些蠢事,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權給交了出去。
想到這裏時,恰好錦繡端着一杯茶,緩步走入。
她的閨房是母親布置的,尤為雅致,分令每日熏不同的熏香,入室便覺香氣襲人。
而面前的錦繡,身上香氣竟是比她房中的味道還要勝三分。
江挽衣懶懶散散地接過茶盞,又把今日練的字何在一邊,明知故問道:“錦繡身上是熏了什麽香,真是好聞極了。”
錦繡低頭,臉上一片笑意,道:“回小姐,奴婢熏的是西市鋪子那邊剛出的點绛,小姐若喜歡,奴婢拿來些就是,想必……”說到這裏,她語氣低了幾分,“想必宋家公子也會是喜歡的。”
“哦?是嗎?”江挽衣輕抿一口茶,把茶盞放在案上。
和前世一樣的情形。
宋宣喜不喜歡這香,她自然明了。
前世她就是聽了錦繡的話,用了這香,才導致宋宣連蓋頭都還沒揭就在新房裏吐了出來。
很久之後她才得知,那根本不是什麽點绛,而是青樓女子用的香。
只是沒想到,錦繡居然在這時就起了心思。
看她答完之後就不再言語,不似從前,錦繡又是個機敏的,難免感覺不對勁,試探的問:“小姐怎麽了?可是要奴婢去取一些?”
“取些吧。”江挽衣垂眸,又看了一遍自己練的字。
原本是不想帶錦繡去宋府的,免得她成日後的大麻煩,可是如今看來,這才叫有趣。
錦繡計謀得逞,一下又歡喜了起來,行禮過後就退了出去。
江挽衣嘴角掠過一絲笑意,餘光瞥到還有一個婢女站在身邊,于是喚道:“詞兒,你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某男主:嘤嘤嘤我好委屈我怎麽就成了負心漢
江挽衣:……
文中詩詞出自于韋莊《思帝鄉·春日游》^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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