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再嫁負心漢
那名婢女似是正在出神,江挽衣忽然出聲喚她,自然把她吓了一跳。
前世她到最後過的落魄不堪,正所謂樹倒猢狲散,可是那時居然還剩一個人本本分分的守着自己。
那個人自然就是她剛才喚的詞兒。
從前她嫌詞兒不夠機靈,于是待她也只能算偏差,如今想起來,自己那時真是愚蠢之至!
詞兒連忙走近行禮,問:“小姐可有吩咐?”
江挽衣搖頭,問:“我記得你還是二等婢女吧?”
詞兒愣了愣,似乎不解她會如此發問,但依舊颔首。
這麽個好的人,自己居然沒有早些發現。
“今天就提了一等吧。”江挽衣笑:“做我的貼身丫頭。”
“啊?”詞兒明顯反應遲鈍了些,更多的是驚喜。
畢竟二等婢女和一等婢女的待遇實在是差了太多,她都不敢相信,小姐居然……
“怎麽,不好嗎?”江挽衣見她如此,有意出言逗笑。
“沒有、沒有。”詞兒連忙搖頭,并且擺手。
“喜怒哀樂莫要現于臉上。”江挽衣見狀,提了一句。
詞兒也自覺不妥,連忙行禮:“謹遵小姐教誨,詞兒定會改正。”
江挽衣颔首,接着褪下了自己手上的銀镯子,放到了詞兒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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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純銀的镯子,兩邊有半镂空的花枝,其中各纏了一顆紅寶石。
共有一對,另一只在她的左手上。
詞兒一時間擡頭看自家主子,不知她到底要幹什麽。
晚上江挽衣思前想後,終究是沒用上那熏香。
洗漱過後休息,即使閉上眼,她也依舊睡不着。
明日出嫁,就要重回宋府了。
不知到時候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即使前世夫妻多年不見,即使是再活一世,江挽衣依舊把宋宣的音容笑貌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與宋府後院裏的那一群牛鬼蛇神終究還是要鬥起來,況且在前世,她那位庶妹江月在她嫁過門兩年後也入了宋府。
婆媳關系也是個大難題,還是個必須要處理好的大難題。
就算和宋宣依舊是前世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态,但是總是要在宋府給自己找點依靠。
再說宋宣少年喪父,家中上下全靠他母親處理,自己前世那性格直接導致了宋夫人對她的厭惡。
宋宣敢這般對她,宋夫人的不聞不問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而這次,她絕對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想起來當真是讓人頭疼。
一夜難眠。
第二日一早,江挽衣便睜開了眼。
她早就習慣了這樣晚睡早起,自從入了宋府之後,她便沒再睡過一次好覺。
前來梳頭的老嬷嬷見自家小姐已經坐在了榻上,一時間笑吟吟的說:“小姐今日出嫁,可是起了個好早。”
江挽衣垂頭笑笑:“不過作息好些罷了,今日還要勞煩嬷嬷為我梳頭了。”
對于這般上了年歲的老年人,用詞自然還是要敬。江挽衣在錦繡的和詞兒的服侍下起了床,轉而簡單梳洗,匆匆忙忙喝過粥後,方才開始用心梳妝。
嫁衣是早早地就擺在了案上,因問期到禮成只有短短一月,便由京城中數十位繡娘趕制而成,十分華貴。
她伸手輕撫過那火紅的顏色,很快又像被刺了一般縮回了手。
嬷嬷再看時,江挽衣神色極淡,直到打上了胭脂和點唇之後,才出了平時的清麗容色。
江宋兩家皆是名門望族,祖上又同為□□皇帝親封的正一品,江挽衣出嫁可簪八支步搖,再加上宮中太妃親賜頭面,這份殊榮算得上是無人能比。
前世的江挽衣,也覺得天之驕女這四字便是形容她來着的。
只可惜後來……她引以為傲的母家在宋宣面前不過是個束縛,并且讓他對自己更加不屑。
父親的威壓于他而言并無任何作用,江挽衣在宋府所住的思齊院也依舊是冷冷清清。
見賢思齊,舉案齊眉,原本是多好的寓意。
斑駁的銅鏡裏不大能看清她的面容,江挽衣強扯出一抹笑,聽到嬷嬷開始用她蒼老的聲音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發齊眉。”
白發齊眉,未曾有過。
“三梳姑娘兒孫滿地,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
宋宣從未碰過她,也未有子嗣,不知是如何讓她死心塌地。
不過宋宣倒是行了好運,宋家蒸蒸日上。她死前,宋宣已經位極人臣。
“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游。”
“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最後這幾條,簡直是奢望了。
梳完頭發後,老嬷嬷開始為她挽上發髻。
禦史中丞嫁女,自然是要端莊大氣,青絲被分成兩股,在頭上擰成一團發髻,再緩緩插入步搖。
鳳冠別在發上,金步搖尤為沉重。
穿上嫁衣,長長的裙擺拖在了地上,用金絲繡成的圖案即使在暗光之下,都生着晖。
外頭漸漸熱鬧了起來。
這場婚事驚動京城,就連皇貴妃都承着皇帝的意思莅臨江府。
如今後位空缺,明眼人約莫都能看出這位皇貴妃的地位,大多也就跟着來了江府,等着接下來再去宋府赴宴。
雖說略微有些親戚關系,可皇貴妃長居宮中,所以江挽衣同這位皇貴妃并不是很熟。
她從前擺着一副傲氣模樣,不曉得把多少人都推遠了。如今江挽衣可不再似從前,至少表面上與這位皇貴妃也是相談甚歡。
皇貴妃親手為她點上花钿,一邊笑:“陛下說這位宋家公子乃是當世之才,我也曾見過,人品相貌當真都是極好的,挽衣可是好福氣。”
皇貴妃乃是她母親江夫人的幼妹,這樣親昵喚她倒也純屬正常。
只是江挽衣心中輕嘆,道這宋宣的确是當世之才,人品相貌也的确是不錯,只是不适合她,也不喜歡她而已。
講到底無非是“孽緣”二字。
江挽衣表面上還是笑笑,本身就生的美,方才溫柔的很,當真應上“我見猶憐”。
江挽衣輕聲細語,道:“挽衣多謝姨母垂憐,還望姨母在宮中保重,切要注意身子才好。等挽衣婚後,一定常來宮中拜見,還望到時姨母莫嫌挽衣聒噪。”
皇貴妃一人在宮中多年清冷,又無甚兄弟姊妹在宮中,江挽衣這一番話可謂是正好戳在了她心窩子上。
再說從前自己一直以為姐姐這女兒是被驕縱壞了的,今日一見,又覺性情大變,整個人落落大方,溫柔動人,難免再對她生幾分歡喜。
恰好,十六歲的女兒家又是最惹人憐的。
皇貴妃一時喜笑顏開,又陪着江挽衣說了不少話。
半響後,大夫人房裏那邊來了老嬷嬷,說是吉時将近,要領着小姐去拜別父母。
江挽衣被蒙上了蓋頭,貴妃因不便随她一起去,便提前離開了。
老嬷嬷一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錦繡、詞兒兩個婢女一左一右的跟在身後為她托起裙擺。
宴廳內已經站了不少的人,皆是國都中有頭有臉的世家中人。
江父和江母皆是身着一身喜,站在正廳上。
女兒出嫁,江挽衣共行三禮,最後由母親浮起,同她細說為妻應當如何,做一家主母又該如何。
這個場景,當今是同前世一模一樣。
江挽衣忍住眼中淚水,私下裏揭起蓋頭對自家母親粲然一笑,而後又将紅蓋頭放下。
江母自然識禮,深知時辰将至,無法再多話,只得将女兒雙手松開,眼底淚水将出不出,看得江挽衣心中難受。
從前母親對自己也是這般擔憂,可是那時自己只覺歡喜,未能察覺到父母半分良苦用心。
“女兒挽衣拜別父親母親,願父親母親身體安康,事事如意。”
江挽衣再是一拜,便在絲竹管弦之聲中由嬷嬷扶着轉身離開。
兩位嬷嬷,八位婢女,外面的嫁妝幾近擺滿了一條長街,可以說是盛大至極。
江挽衣收斂了情緒,在衆目睽睽之下從容地走上轎辇。
轎起,樂聲起。
江府排場盛大,有數十位歌者跟在轎後,唱着《桃夭》,衷心祝福這對璧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江挽衣聽着歌聲,蓋頭下的面容已是極為冷冽。
同住皇城,宋府和江府相隔不遠,雖說一段路走的不快也不算慢,但終究還是到了。
宋府這邊也是尤為熱鬧。
江挽衣前世的大多數日子都在此處度過,對這裏再熟悉不過。
再踏上這方土地時,心中有萬千滋味。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宋宣就站在宋府門前等她下轎。
那時她曾撩起蓋頭偷偷看過,宋宣一身喜袍,長身玉立,這等顏色,襯得他更為豐神俊朗,只一眼,便不能再忘。
可如今,江挽衣絕不會再如當初一般再多看他一眼,當是表面夫妻,實則陌路便可。
嬷嬷扶她下轎,将江挽衣手中緊握的紅綢給遞了出去。
手中的紅綢明顯變得緊了,即使心裏已經做好千種萬種打算,可是在真正面臨之時,還是有一種異樣的感情湧入心頭。
江挽衣強定下心思,正欲移步,忽然聽得身邊傳來了一句不輕不重略帶笑意的話:“江小姐今日甚美。”
他話語輕緩,自然而随意,江挽衣聽到這聲音時已經潰不成軍。
又聽他的話語再度傳入耳中:“錯了,自當改口稱夫人。”
江挽衣心下一頓,跟随着他的步伐向前移了一步。
這些話……前世分明都是沒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梳頭發那裏出自《十梳歌》,嫁女所唱是《桃夭》,出自《詩經》~中華文明博大精深∩_∩
某人:我申請洗白,我不是渣男!
江挽衣:……出毛病了?
玉樹翩翩美少年,攬鏡自顧夜難眠【手動滑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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