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問題
問題
戚桉一瞬間僵在原地。
這個聲音,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愣愣地扭頭望向一旁,裴歲聿正坐在床邊一臉平靜地低頭看手機,仿佛剛剛說話的人不是他似的。
戚桉緩了緩,最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尴尬的假笑,像是驚訝:“你也在,好巧啊。”
裴歲聿擡眼瞅了眼他,說:“不巧,這本來就是我的房間。”
“……”戚桉抿了抿嘴,随後想起來什麽,帶着疑惑問,“那我敲門的時候你不給點聲音?!”
裴歲聿視線回到手機屏幕上,邊打字邊說:“我要是給點聲音,你還進不進來了?”
“……”戚桉被問住,說不出話。
确實,如果自己知道裴歲聿在病房裏,戚桉絕對不會踏進這個房間半步!即使一晚不睡也不會進來!
兩人都不再說話,最後還是裴歲聿開了口打破平靜:“怎麽,之前不是挺嚣張的,現在都不敢動了?”
戚桉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又接了話:“快去洗吧,現在死神都這麽清閑,站這給我當門神?”
“動作快點,我要睡了。”
說完這句話後,裴歲聿徹底專注于自己的手機,一個眼神都沒留給戚桉。
戚桉少見地沒被激怒,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最後他一臉憋屈地紮進浴室,動作飛快地沖了個澡,帶着一身濕氣出來的時候,裴歲聿還坐在床上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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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歲聿沒叫自己,戚桉也沒去打擾他,抱着自己的東西溜回了病房。
最後他一身清爽地縮回被窩,總算舒服地閉上了眼。
這一覺沒有人再打擾他,等戚桉再次睜開眼睛時,窗外金燦燦的夕陽将房間照成了暖橙色,空氣裏有細小的灰塵飛舞。
他正想伸個懶腰,剛擡起手,右手就傳來一陣拉扯感,緊接着感到疼痛。戚桉擡眼去看,目光停在了右手背上,那裏連着吊瓶。
他正要皺起眉,門突然被打開,還是之前那個女護士,見到他就笑了起來,溫和道:“你醒了,睡了一整天呢。”
戚桉點點頭,又打了個哈欠,最後問:“我還要在這裏住多久?”
護士聞言想了想,将他的手擡起來準備為他拔針,說道:“起碼一個禮拜吧。”
手背上一疼,戚桉蹙了蹙眉,渾身不自覺動了動,說:“我覺得我身體特別棒,現在就能出院了!”
護士看了他一眼,将針管收起來,朝門外走,說:“你就在這好好呆着,修養修養,有人已經幫你付過錢了,不急着走。”
戚桉聽見這話愣了下。
對啊,他才想起來,在人間,做很多事情都需要花錢,尤其是醫院。當死神這麽久了,在醫院的祈禱聲最真誠,在醫院的哭喊聲最撕心裂肺。每天來到鬼府裏的魂靈,有一大半因病去世的人們都是因為交不起醫藥費而死,戚桉都見慣了。
可是他現在悠閑自得地在醫院裏住了這麽久,沒有人來催他交費用,沒有人來管束他,除了沒飯吃,這個小日子過得簡直比鬼府還好。
在鬼府裏還要遭受小鬼們的白眼和小話。
戚桉眯了眯眼,又問:“誰啊?”
女護士已經走到門邊,握住門把手,回答他:“裴歲聿啊,這幾天都是他幫你交的費用。”
随後她笑了起來,說:“警察說你們之前完全不認識,我看着還好嘛,他還特意讓我多留心你呢。”
之後護士走了,戚桉還愣在床上,他突然又意識到什麽,翻身下床跑去裴歲聿的房間。
完了完了,姓裴的這是什麽意思?
這可不就是那個老男人要在警察面前把他賣了,現在給點福利當做補償嗎?!
啊啊啊啊老子死神的身份被暴露出去,姓裴的真的別想活了!
戚桉狠狠推開病房大門,脫口而出:“姓裴的!你他……”
這句罵人的話還沒說完他就頓住了,房間裏空無一人,他皺起眉,又去察看浴室和衛生間,都沒有人,他轉身就朝外走去。
下一秒他就變成死神形态,在各個樓層的病房內不停穿梭。
他非得把裴歲聿揪出來不可!
不知道飛了多久,戚桉總算在一樓的ICU外找到了穿着正裝的裴歲聿。
這個老男人,在醫院還這麽講究?
戚桉撇撇嘴。
裴歲聿頭上的紗布應該是換了,沒有滲血的痕跡。戚桉又看見了正在與之說話的那個婦人,依然穿着一套病號服,與身邊的裴歲聿産生鮮明對比。
他一瞬了然,扭頭往ICU裏望着,一下看見了昨天救回來的墜樓女生。
夕陽從她頭頂的窗戶溜進來,将女生的頭發染得金黃。她戴着呼吸機,心跳平緩,整個人面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
如果沒有昨天晚上那回事,她也應該是一個美麗大方的女孩呢。
戚桉愣了下,随後朝裴歲聿走去,但是談話的兩人都沒有将視線看向他。
他想起來什麽,轉換了形态,伫立在兩人身邊。
一個大活人突然出現在自己身旁,婦人被吓了一大跳,突然尖叫一聲,情緒大起大落,差點暈厥。所幸裴歲聿還挺冷靜,立刻扶穩她,看向戚桉。
“你怎麽下來了?”他問道。
他的嗓音微微嘶啞,戚桉沒聽清,又被婦人的反應吓了一跳,猛地意識到什麽,着急解釋:“我坐電梯下來的,不是憑空出現的,現在走廊上人太多,你們沒聽見我的腳步聲很正常。”
裴歲聿蹙了蹙眉,也不知道信沒信,只是思考了一番,又問:“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麽要下來?”
這下戚桉聽明白了,又想起來找裴歲聿的目的,神色變換了下,下意識威脅道:“你不說我都忘了,姓裴的你個老男人,你和警察說什麽了?!”
“嗯?”裴歲聿聞言挑挑眉,想了想問道,“你覺得呢?”
戚桉皺了皺眉,反問:“我怎麽知道?!我勸你如實招來,不然我……”
“不然你怎麽樣呢?”裴歲聿忽的打斷他,嘴角勾了勾。
挑釁!妥妥的挑釁!
這個不明所以的笑意落在戚桉眼裏完全變了味,他撇撇嘴,上前一步正要揪住裴歲聿的衣領,卻被一陣鈴聲打斷。
裴歲聿平淡地拿出自己的手機,然後向婦人打了個招呼,看了眼戚桉,轉身走到拐角處。
戚桉正要跟上去,婦人先開了口:“孩子,你就是在裴總車上的那個男生?”
戚桉頓了下,看向婦人,不知道該不該點頭。
婦人卻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椅子,說:“沒事的,我知道你是裴總的朋友,你也不需要害怕,以前的事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安心待在醫院養病,肯定會好起來的。你也別總站着了,過來坐着休息會兒吧。”
戚桉有些話不太能聽得懂,可還來不及深究,又被婦人拉了下衣服,猶豫片刻,最後還是在她身邊坐下。
婦人笑容淡淡,聲音卻溫和:“你們都是從鬼門關逃出來的人吶,才這麽小的年紀,就受這麽多苦。”
說完這句話,婦人的眼睛通紅了。
看見眼淚的那一刻,戚桉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他一臉驚恐,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話或者是做了什麽事讓她的情緒變化。
不對啊,明明自己什麽都沒說,難道是不應該坐下來?
戚桉霎時站了起來,神情無措。
婦人被他的動靜所吸引,看向他,也不太能理解地問:“你怎麽了,孩子?是我吓到你了嗎?”
戚桉手心都出了汗,緊緊攥着病服衣角,思索着應該怎麽辦。
這時裴歲聿走了過來,停在戚桉身邊,視線在兩人身上移了移,像是明白了什麽,問男生:“你下來幹什麽?是餓了嗎?”
戚桉還沒有回答,裴歲聿先點了點頭,又對着婦人說:“阿姨,小孩餓了,我先帶他去吃晚飯,等會兒幫您帶點回來。”
婦人微笑着擺擺手,裴歲聿立刻就扯着呆愣的戚桉走出醫院。
戚桉目瞪口呆,等站在人潮洶湧的街道,才反應過來甩開裴歲聿的手,大聲質問:“小孩?!你喊誰小孩?!老子已經38了!”
這一聲質問引來人群頻頻回頭,所有人臉上都帶着不可思議。
裴歲聿似是被逗笑,好笑地問:“你覺得你38了是什麽值得光榮的事嗎?”
“……”戚桉喉嚨一緊,後知後覺感到尴尬。
他将臉偏向街道的牆壁,想了想還是氣不過,再次小聲抗議:“那老子在人間也有23歲了。”
裴歲聿罕見地沒反駁,只是點了點頭,應了聲,“嗯,我知道。”
四下安靜下來,戚桉往裴歲聿的方向悄悄瞄了眼,卻聽見他說:“我也才27歲,你喊我老男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戚桉無語凝噎。
可是思緒卻歪了。
姓裴的才27歲,而自己算上當死神的日子,已經在世間生活了38歲。
哦吼!那自己豈不是要比這個姓裴的年長!
啊哈!那這個姓裴的豈不是要叫自己哥哥!
噢噢噢噢耶!
戚桉臉都要笑爛了,顧不上先前的尴尬,轉身去看裴歲聿,正想占個便宜,卻被裴歲聿搶先捂嘴:“你上次買的包子是哪家的?好吃嗎?”
話題被轉移,戚桉的眼睛也倏地亮了,只見他連連點頭:“好吃好吃,特別好吃!”
裴歲聿點點頭,說:“那你帶路。”
戚桉應了聲,将之前的想法丢到九宵雲外,帶着裴歲聿拐進那條小巷道。
他邊走邊說:“那個老板可好了,上次我沒錢,直接把包子送給我了。”
裴歲聿聽到這看了他一眼,默默點點頭。
戚桉卻突然想到什麽,停下腳步抓住裴歲聿的衣服,說:“我覺得很有問題。”
“嗯?”裴歲聿挑了挑眉。
戚桉回他:“你不養我,很有問題。”
“……”裴歲聿沒有說話。
戚桉一臉驚詫與悲痛,大聲反問:“就是因為你我才回不去鬼府,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你不得對我負點責?”
好一出晚間八點檔的狗血肥皂劇!
這句話任誰聽都覺得奇怪有歧義,可戚桉說得大言不慚。
所幸這條小巷中人流少,偶爾從他們身邊路過的人也沒在意他說的話。
裴歲聿聞言眯起了眼,眸色都暗了一度。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開口:“你現在用的不是我的錢?”
“……”戚桉頓時無語,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好有道理!
裴歲聿直勾勾地盯着他,戚桉總算感覺到不自在起來,撇過臉不說話。
裴歲聿卻突然松了一口氣,繼續往巷子裏走,放過了他。
戚桉癟癟嘴,正想擡腳跟上,裴歲聿又開了口:“你會和我一起出院,出院之後要怎麽辦,你自己安排。”
戚桉猛地擡頭,問:“什麽意思?”
“意思是,”裴歲聿也停下腳步,回答道,“在醫院裏我會幫你,給你錢,給你補辦身份證和一切生活所需。但是出院之後,你就只能靠自己。”
戚桉瞪了瞪眼,來不及說什麽,又聽見那人說:“抓緊時間,你要知道,人的一生,只有這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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