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林季

林季

戚桉在原地愣了不知多久。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他現在覺得天邊的殘陽都變成了血紅色。

他愣愣地看着裴歲聿走遠，才猛地回過神來，追上去不滿道：“裴歲聿，你個王八蛋！你……”

裴歲聿像是沒聽見，往巷子深處望了望，回頭問：“那家包子店在哪呢？”

戚桉一下被噎住，一時不知道該繼續罵人還是回答問題。

趁着他分神，裴歲聿瞅了他一眼，頭一次對着他露出一個标準微笑，說：“放心，你現在還在醫院，我會保證你吃飽穿暖。”

戚桉抿了抿唇，邏輯這一套他玩不明白，可是是個人都知道他不是為這個生氣，他才不在乎住院期間自己能不能吃飽穿暖。

好吧，雖然這個也很重要。

但是！自己出院之後呢？自己的未來呢？！

在人間茍活七十年含淚而死，然後經歷反複去世。

……

從哪個方面來看都非常非常不劃算！

戚桉正要說什麽，卻被裴歲聿拎着衣領往前一帶，他踉跄了下，正皺着眉要瘋狂輸出，裴歲聿手一指，道：“是那家店嗎？”

戚桉被他拎着轉不過頭，罵人又罵不爽快，帶着怒氣随意看了眼，“嗯”了聲。

裴歲聿點點頭，帶着他往前走，問道：“想吃什麽？都給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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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桉在他身邊磕磕絆絆地走，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鼻子聳了聳，故意說：“我全要。”

裴歲聿聽到這看了他一眼，卻沒再說話。

戚桉終于感覺被安慰到，稍微舒心了些，眼神帶着點嘲諷，問：“怎麽？買不起嗎？還是舍不得啊？”

裴歲聿并沒有反駁，只是視線轉移，從身旁的人身上離開。

他一路上都沒再開口，戚桉卻越說越興奮，他咧着嘴笑出聲，不住地挑釁：“說話啊，裴歲聿，你不是挺能的嗎？原來連買包子都買不起啊？喂，姓裴的，你說……”

“您好，把這裏已經蒸好的所有點心都幫我打包。”裴歲聿的聲音突然傳來，兩人站定在包子鋪前。

戚桉登時就說不出話來。他瞪大眼睛，和店鋪內同樣震驚的老板面面相觑。

那個老板嘴張了張，可老半天兒了也沒說出一句話，最後還是老板娘拍拍手上的面粉走過來，開口問：“小老板，我們這裏雖然是賣包子這些小東西，但是數量還是很多的，你們真的要全部買下來嗎？”

裴歲聿沒有猶豫點了點頭，說：“買，都裝起來吧。”

女人笑了笑，還是說：“不要浪費了呢。”

裴歲聿搖搖頭，打消她的顧慮：“不會，小孩想吃，在醫院也可以分給別人。”

戚桉頓時瞪了眼裴歲聿。

不過女人松了一口氣，眉眼彎起來，應了聲。老板兩人将蒸籠一個個拆下來，将所有東西齊齊裝好，最後還将熱好的豆漿都送給了他們。

裴歲聿已經付過一次錢了，此刻看見豆漿入袋，正想再付一次錢，卻被女人阻止：“沒事沒事，分給病人的，我們不收錢。而且這個小家夥我們昨晚也見過面吶，小小年紀，也是受了很多苦。”

裴歲聿笑容淡了淡，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祝你們生意興隆。”

女人笑起來，将袋子一個個紮好，遞給裴歲聿剛剛叫來的助理。

助理是昨晚戚桉見到的那個男人，戚桉聽見裴歲聿叫他小齊。

小齊看見到手的八個塑料袋，臉上滿是不解，他嘴動了動，卻沒能問出什麽。

裴歲聿看了眼戚桉，問：“你現在想吃那個？”

戚桉目光不自覺回到那八個塑料袋上，猶豫了下。

裴歲聿見狀說：“沒事，慢慢想，畢竟這可都是你的。”

戚桉目瞪口呆，死死盯着說出這話的人，開了口：“你……”

裴歲聿沒讓他說完，打斷道：“你說的全都要，我給你買了，你就要全部吃掉，你不會想浪費吧？”

戚桉懂這一點，近年來鬼府的陰氣用量也很緊張，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甚至鬼府的每一處都被貼上了“浪費可恥”的标語。

他心裏一虛，雖然不清楚裴歲聿的為人，但是他感覺裴歲聿是真的會讓他獨自把這八個塑料袋裏的包子解決掉。

“……”戚桉眨了眨眼，擡手搓了把自己的臉，小聲提議，“要不，我們還是分給醫院其他人吧。”

裴歲聿望着他，聽見這話并沒有說什麽，只是點點頭，朝小齊動了動手指，挑了幾個包子單獨裝出來，然後小齊就跑遠了。

這之後裴歲聿又去了一家粥鋪買了三份粥，才帶着戚桉回到醫院。

戚桉看着那三碗粥入了迷，突然想到醫院裏的那個婦人，開口問：“你和昨晚那個女生是什麽關系？你對她這麽照顧，朋友還是戀……”

“不要亂猜，”裴歲聿出聲打斷，又對上戚桉不解的視線，又嘆了口氣，“只是朋友，挺重要的一個朋友。”

戚桉點了點頭“哦”了聲，不滿道：“也沒什麽稀奇的，兇我幹嘛？”

裴歲聿沒有回話。

最後還是吃飯時裴歲聿打破平靜，對他說：“今天警察來問，我沒說什麽，而且這次沒有人死亡，只要你不再出去惹事，警察應該不會再來找你了。”

戚桉這才想起來今天把整個醫院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到裴歲聿要打探的正事。

他輕輕挑了挑眉，絲毫不顧及身邊有其他人，直接問道：“你花錢擺平的？”

裴歲聿聞言瞅了他一眼，淡淡出聲：“在你眼裏，錢是不是萬能的，能解決任何事？”

戚桉重重一點頭，無比贊成：“在人間，錢不就是最重要的？就像在鬼府，陰氣是最重要的。沒有錢，在這裏根本活不下去。”

裴歲聿臉色一沉，嘴角卻勾起一抹笑，不知道是贊同還是反對。最後他站起來，将自己的東西收拾幹淨，說：“吃完了就回自己病房，既然在你眼裏錢這麽重要，你應該好好想想出院之後該怎麽辦。”

這的确是個大難題，戚桉在床上苦惱兩天，越想越生裴歲聿的氣。

這人，說不養他就不養了，憑什麽？！

不過在兩天後他的注意力被轉移，這天半夜，隔壁床終于來了個小夥子，除了那一頭露出的金燦燦的黃發看上去有些俗套，看樣子也就二十幾歲的年紀，剛被送進來的時候全身幾乎沒有一處地方是完好的。

戚桉當時看見他被五花大綁地固定在床上，都忍不住在心裏感嘆，這人生命力真是頑強！

新來的小夥十分健談，整張臉被纏滿繃帶都阻止不了他說話，等醫生護士一走，病房裏只剩下他和戚桉時，他便打開了話匣子：“嘿，別看了，被人打的。”

戚桉只得收回視線，被人看穿後不自在地“哦”了聲。

小夥勾了勾唇，又問：“不過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你叫什麽名字啊？”

不等戚桉說話，小夥就開了口：“我想起來了！你是不是就是最近新聞上那個和裴歲聿一起出車禍的人？叫戚桉，對吧？”

戚桉抿了抿唇，正要點點頭，小夥又說：“诶，這麽說來你和裴歲聿關系很好咯？你知道他的小情人嗎？”

“？”戚桉皺了皺眉，沒聽懂這句話，重複了一遍，“小情人？”

小夥點點頭：“對，現在網上的花邊新聞都是裴總和他的小情人，之前有狗仔看見了，說裴歲聿不知道多寵，為了不讓那人受到傷害，把人遮得死死的保護起來，一個人面對狗仔的質問。金屋藏嬌啊！啧啧啧，還有，他們說裴歲聿的私人品味很獨特哦，你知道嗎？見過嗎？他的小情人是什麽牛鬼蛇神？長得很奇怪嗎？還是年齡差？或者是什麽禁忌之戀？！”

“……”

他終于知道這人為什麽會被人打成這樣了，這說的話可真是不中聽啊。

……

等等……

……？！

戚桉好像知道他在說什麽了。

據小夥的說法，現在外界所傳言的裴歲聿的小情人，好像是戚桉自己。

“……”戚桉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雖然長得不奇怪，但是确實是人們口中的牛鬼蛇神，也确實是與裴歲聿的年齡差了十幾歲，然後……死神與人的結合，是禁忌之戀嗎？

“……”

戚桉太久沒有回來了，腦子還很遲鈍，絲毫沒有意識到他明明和裴歲聿什麽關系都沒有，完全不用思考這個問題。

戚桉瞪大眼睛，與小夥大眼瞪小眼。

小夥見他這副模樣，“啧”了聲，說：“看來你不知道啊，害，裴歲聿那人藏得還真是深啊。也是，這些年來第一次被爆緋聞，手法肯定高明。”

戚桉完全聽不懂，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他，小夥被他逗笑了，打趣說：“怎麽，你也覺得很驚訝是嗎？不過反正你和裴歲聿關系好，以後多留心留心，肯定可以知道他的小情人是誰，你到時候可不要忘了告訴我啊。”

戚桉一言難盡地點了點頭。

小夥不打算聊下去了，擡起手艱難地去夠一旁床頭櫃上的手機。

戚桉見狀順手幫了他，小夥向他道了個謝，随後點開手機。

不知過了多久，小夥猛地驚叫起來：“我天！”

戚桉被這一聲差點吓得摔下床去，他幽怨地瞪了那人一眼，可小夥滿臉玩味，問他：“诶，你知道裴歲聿那人喜歡男人嗎？還喜歡搞小的？我認識他這麽久第一次知道這麽炸裂的消息！”

戚桉瞬時皺起了眉，不打算回答他。

小夥似乎也不在意他的答案，繼續翻着手機，随後他突然朝戚桉壞笑着揚了揚手，低聲道：“喂，過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話音剛落，病房門突然被敲響，小夥像是在自家一樣，随意應了聲：“誰啊？”

門外安靜一瞬，随後有話傳來：“我來找三弟。”

小夥聽見這話猛地一震，連床都在地板上摩擦了一下，動靜實在太大，惹得戚桉看了一眼。随後戚桉見他一動不動，便自己走向門口，正準備拉開門，被小夥制止：“不準開！”

戚桉蹙起眉，小夥已經縮進被子裏，只伸出綁着繃帶的雙手勉強抱拳祈求他：“別開，行行好，大兄弟，你要是開了門我會死的！別開門！”

門外似乎也聽見了屋內的動靜，從敲門變成了撞門，有人大喊着：“三弟！別躲了！出來！你以為你藏到醫院裏我們就找不到你了嗎？你幹了那些事，你覺得老大會放過你嗎？”

撞門的聲響越來越大，力度也越來越大，整個房間都震動起來，戚桉連連後退，最後門還是被那人撞開了。

一時間，一群身高體壯的人沖了進來，領頭的那個人面相兇殘，粗眉毛跟畫上去一樣濃重。他直接無視了戚桉，直直朝屋裏走去。可是戚桉站在進門處的廊道，堵住了他的路，他也不在乎，猛地一撞，吼道：“小屁孩，別擋道！”

戚桉原本不想摻和這件事，但是被這麽一撞他的頭狠狠地磕上牆壁，眼前白了一秒，随後腦子裏響起了一陣嗡鳴聲。

“我靠！你他媽走路不長眼啊？！”

他忍不住罵出聲，粗眉毛聽見這話瞪了瞪眼，有些好笑，問道：“小屁孩，你剛剛說了什麽？再說一遍。”

戚桉瞪了他一眼，随即“呸”了聲，回答他：“我說，你他媽走路不長眼！”

粗眉毛哪裏被這樣挑釁過，一下激怒，抓起戚桉的衣領将他提了起來，下一刻就要擡起手，戚桉也不懼，手中立刻多了把鐮刀，正要砍上去，突然另一波人沖進病房。

“放開他！”一個極冷的聲音傳來，屋子裏的其他人也迅速被控制。

粗眉毛愣住了，扭頭一瞥，看清了來人，但也只是愣了一瞬，他随即嗤笑起來，說：“喲，這不是最近挺出名的裴總嗎？怎麽，看上我手中的這個小屁孩了？真是變态啊？名不虛傳！”

和粗眉毛一夥的其他人都笑起來，裴歲聿倒是沒什麽表情，聽見這話也只是冷淡地掃了他們一眼，說：“我已經報警了，也留了證據，把你手上那個人放下來，離開醫院，就什麽事都沒有。不然……你也不想今天栽在我這個變态手裏吧？”

粗眉毛皺起眉，兩人對峙了一會兒，最後他還是将戚桉丢了出去，被裴歲聿上前一步接住了。

粗眉毛嗤笑一聲，招呼其他人走了，還不忘說：“裴歲聿，今天這事我記住了。”然後他又朝屋裏喊，“三弟啊，我聽見你的聲音了，知道你在裏面，別總想着躲，你不出來，我也沒辦法向老大交代啊，你知道老大那人，不找到你不會罷休的，你也會死得很慘的。”

他的臉色滿是不屑，說完話就走了。

裴歲聿将他帶來的人也打發走了，最後屋子裏只剩下三個人。

戚桉看見他就來氣，斜着眼看了看，走到床上躺下，問：“你怎麽不走，想看老子睡覺？”

裴歲聿将一個東西放在他的手邊，說：“給你身份證。”

戚桉愣了下，他睜開眼，将那個四方形的卡片拾起來，端詳着。

別說，上面的照片還挺好看的。

果然，人長得好看怎麽拍都好看。

戚桉在心裏笑開了花。

笑着笑着他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姓裴的，為什麽會有他的照片？！

他倏地從床上跳起來，瞪着裴歲聿，罵道：“你他媽偷拍我？！你真是變态？！”

另一張床突然猛地一震，接着從被窩裏露出一雙眼睛。

裴歲聿神色沒變，淡淡地說：“小齊拍的，不是我。”

“……這不是一樣的嗎？！”戚桉不可思議。

“不一樣，他是變态，我不是。”裴歲聿說完這句話就返身走了，明顯不想和他争論這件事。

戚桉卻窮追不舍，見他要走，急忙抓住他的手腕，說道：“等等！你說在住院期間你來養我，你……”

“不是養你，”裴歲聿打斷他，糾正道，“只是保證你的生活所需。”

戚桉無所謂，急吼吼地說：“诶呀都一樣，但是我現在想要一部手機！”

裴歲聿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視線直愣愣停在戚桉的面容，在這人發飙前點了頭：“好，明天給你。”

另一張床再次虎軀一震。

這下講話的兩人目光都轉移過去，那個小夥眨了眨眼，笑起來解釋：“不好意思，我間歇性帕金森呢，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戚桉皺起了眉，裴歲聿也沒聊下去的興趣，收回自己的手，對着小夥說：“那大爺您專心療傷，我先走了。”

小夥霎時愣住，戚桉雖然聽不懂，但聽見裴歲聿喊大爺，莫名其妙想笑，他也不藏着，直愣愣笑了出來。

小夥撇撇嘴，看見裴歲聿離開房間，對着他說：“你別笑我，嘿，我還真是沒想到，敢情裴歲聿的小情人是你啊？”

這下換成戚桉愣住了，他頓了下，問道：“……什麽？”

小夥笑起來，說：“還真別說，網上說的果然不錯，同性，年紀小的，裴歲聿這人的眼光果然不一般。你放心，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我可不是什麽喜歡八卦的人。”

騙鬼呢，剛剛是誰拉着他暢談裴歲聿的緋聞？

是鬼嗎？！

戚桉滿臉鄙夷，心想着。

不過剛剛從裴歲聿那裏要來了一個手機，他心情異常愉悅。

他露出一個微笑應付了下，正要躺下閉上眼，小夥又開了口：“诶，交個朋友吧，我叫林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