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誓言

誓言

錄制密室的時候，戚桉脖頸上的牙印仍然是明顯的青紫色，可是做妝造的老師并沒有覺得累贅，反而安慰他：“正好你演繹的角色需要這些特殊的印記，這樣更真實。”

不過在她要求戚桉脫下衣服，看見他鎖骨上的那個張狂的黑色标記時，她實實在在愣了一下。

那個标記不算大，線條清晰卻繁雜，黑紅色，像是從骨頭裏帶着血液長出來的。

這是一朵花，一朵彼岸花，花瓣間的空隙被潔白的皮膚填滿，伴随着呼吸輕輕起伏着，仿佛能看見皮膚紋理下汩汩流動的血液，真實可怖。

戚桉順着她的目光低下頭，在看見這個标記的時候也怔住了，呼吸都一滞。

差點忘了，這是他成為死神的特殊标記，是他最強大也最脆弱的地方，是被鬼府牢牢控制的唯一手段。

這應該也是他在人間作為死神生活的僅有标識。

他很快反應過來，開口解釋：“呃……這個……”

“沒事的，”妝造老師笑起來，搖搖頭，“很多人都會紋身，你這個不影響的，而且恰好符合你今天的人設，我稍加修飾一下，你不介意吧？”

戚桉立刻搖頭：“不介意。”

“好，小七你繼續看劇本吧。”化妝老師點點頭，說完這句話就悶頭畫特效去了。

戚桉拿的是一個很重要的NPC劇本，在嘉賓們逃脫的中途才會出現，幫助他們離開密室。

這個節目的嘉賓也都是熱度很高的藝人，今天參加錄制的五人中，三個人都是EUNOIA的成員，其中包括夏牧揚。

戚桉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松了一口氣。

幸好，不至于一個都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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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化妝師結束工作後，戚桉應要求在病服外套上白色衛衣，下穿寬松運動褲，腳踩一雙十分有年代感的帆布鞋，連布料都泛着黃，一看就是經年累月留下的去除不了的痕跡。

化妝師又順手給他戴上了一頂破舊的棒球帽，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錄制開始前幾分鐘，他來到漆黑一片的密室，縮進了一個衣櫃裏。

密室外，夏牧揚和其他嘉賓們正在做準備。

工作人員向他們遞上眼罩，EUNOIA的隊長謝硯初和二哥簡辭興致勃勃地接過，另外兩位嘉賓都是演員，陳卓和楊楷，也紛紛戴上眼罩。

五個男生，三個偶像都是坦，倒是安全感滿滿，謝硯初和簡辭走在前面，陳卓和楊楷被擠在中間，夏牧揚乖乖跟在他們身後。

五個人被分別帶到幾處，随後工作人員離開。

四周十分安靜，突然頭頂的話筒傳來“滋滋啦啦”的忙音，緊接着是正經嚴肅的女播音聲：“這裏是X年7月30日，S市第二醫院，不久前有人報案，說這裏靈異事件頻發，你們作為五名私家偵探，需要找到關于這裏的真相。”

“黑暗之中暗藏玄機，保持善良會救你一命，各位偵探，祝你們好運！”

聲音忽的消失，四下瞬間陷入死寂，只有風呼呼地吹。

夏牧揚摘下眼罩，朝四周看了看，這個空間裏只有他一人。适應黑暗後，他看見前方就是一個電梯，而後方是一條暗無天日的狹長走廊，盡頭是一間病房，橙紅的光線打下來，房門緊閉。

走廊兩邊是黑色單邊玻璃，看不清裏面的景象。

夏牧揚擡腳就往病房走，剛邁出一步就踩到了什麽東西，他低頭去看，是一支激光筆，他毫不猶豫俯身将它撿起來。

在他即将到達房間時，廣播突然響了，無數人朗誦的齊聲傳出，嚴肅莊重。

“我願在我的判斷力所及的範圍內，盡我所能，遵守為病人謀利益的道德原則，并杜絕一切堕落及害人的行為。”

“……”

“我遵守以上誓言……一旦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請求天地諸神給我最嚴厲的懲罰！”

誓詞念完，房間屋頂的燈光突然熄滅，病房門依舊冷冰冰地閉着，只有密碼鎖閃着熒熒綠光。

夏牧揚眯起眼，随後倏地打開激光筆，在紫外線的照耀下，緊閉的房門上出現了幾個大字——“入口與使命”。

門旁邊的牆上挂着一幅畫，确切來說，是從報紙上被裁下并裱起來的一篇文章。

标題巨大，引人注目。

他念了出來：“我院嚴格遵守希波克拉底誓言和南丁格爾誓言，救死扶傷，大道至善。”

文章內容都是該院所做的慈善，大致都是給孤兒院的孩子提供免費體檢和免費醫療，在社會上大受好評。

夏牧揚沉默片刻，出聲：“希波克拉底誓言。醫學生的誓詞。可怎麽會是原版的呢？”

四下靜悄悄，沒人回答他的疑問。

“算了，這個應該不重要，我覺得我們能開門了。”他笑笑，擡手按密碼。

“XBKLD”

門果然“咔噠”一聲開了。

門內依舊無光，黑得可怕，寒風讓人忍不住打了個顫栗，夏牧揚看向一處，有些震撼：“那是……鐵籠？”

不對，屋頂突然亮起微弱的燈光，他看清楚了全貌，更加怔愣。

這何止是鐵籠，還有鐵床、鐵鏈和一大堆電擊棒、電鋸等等看上去就冰冷至極的利器。

可是屋子裏幹淨極了，整個空間都是雙氧水的氣味，沒有血腥味。

其中一根鐵鏈一路延伸，至靠牆的衣櫃裏。

夏牧揚走過去，正要拉開，衣櫃突然發出“吱嘎”一聲響，露出一雙灰色的大眼睛。

兩雙眼睛對視着，最後夏牧揚往後退了一步，問：“你是誰？”

櫃子裏的人悶悶出聲，反問：“你是誰？”

“我是來這裏調查的偵探，不會傷害這裏的病人。”夏牧揚回答。

戚桉點點頭，這才推開櫃門，臉頰即使在黑暗中都顯得白淨，他跳出櫃子，拖着腳鏈，自我介紹：“我是小景，17歲。”

夏牧揚點點頭，問：“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小景搖搖頭，回道：“我是今天才來醫院體檢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夏牧揚點點頭，又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景還是搖頭：“上了救護車後我就沒了知覺，等醒來時就已經躺在這張鐵床上了，我太害怕了，所以躲進了衣櫃裏。”

“救護車？”夏牧揚捕捉到重點，問：“為什麽你會在救護車上？你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嗎？”

小景眼神突然變得冷漠，淡淡出聲：“今天是孤兒院免費體檢的日子，本來還有其他同學，但是我沒找到他們在哪裏。”

夏牧揚愣了下，重複着：“孤兒院……”

“哥哥！”小景突然喊了一聲，在這個沉重恐怖的病房顯得極致清脆。他眨眨眼，指着屋子裏的另一扇緊鎖的大門，說：“我馬上要去體檢了，你幫我解開腳鏈吧。”

夏牧揚回過神來，立刻彎下腰想去解謎，卻在床底下看見了一個陰影。

他猛地皺起眉，走過去将那個東西撿了起來，是一本日記本。

上面蒙了一層灰，他吹了吹，翻開封面。

清秀的字體映在紙上，上面寫了一個名字——小佳。

日記開篇很簡單。

“小佳的治療日記。”

“X年3月6日，我住進了醫院，這裏的醫生和護士姐姐都很溫柔，免費為我提供食物和娛樂設施，我很開心。”

“X年3月7日，醫生告訴我我不是怪人，我沒有病，我可以被治好，我很開心。”

“X年3月10日，昨天陳阿姨來幫我簽了字，我做了人生中第一次手術，很疼，但是醫生說我恢複得很好，我很開心。”

“……”

日記寫了很多，都是很平常的小事，一直到四個月後，日記戛然而止，內側參差不齊，是被人撕過的痕跡。

夏牧揚皺起了眉，直到被小景碰了碰，才想起來解腳鏈的事情。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目光鎖定，朝那個鐵籠走去，從裏面拿出一個帶密碼鎖的小盒子，還有一張被撕碎了的照片。

夏牧揚将照片拼湊起來，照片中的人穿着白裙子，黑發飄飄，臉頰卻被破壞了，看不清樣貌。

照片背後寫着兩句話。

——“XJ1460，我們最偉大的實驗成品！”

——“一百三十六天，我不是我。”

兩句話的字體不同，第二句話的字體能夠和日記本上的對應上。

“我不是我？什麽意思？”夏牧揚微微蹙起眉。

但是他顧不上深入琢磨，而是開始思考密碼。

密碼鎖上沒有數字，所以不可能是XJ1460。

“一百三十六天，是不是日記本上有線索？”小景趴在他的身邊，看樣子完全不在意地板上的灰，給出疑問。

夏牧揚腦子裏有了想法，他慢慢翻找，在腦海裏不斷換算，最後停在最後一篇日記上，第四十四篇日記。

“X年7月19日，我拯救我。”

夏牧揚眯起眼，又往前翻了一篇。

“X年7月18日，為什麽要再見？我是個人，我不是怪物！為什麽都要害怕我？誰來救救我？”

“這不是矛盾嗎？”小景出聲詢問，“我不是我，我為什麽能拯救我？”

“……我拯救我。”夏牧揚沒有回答他，只是重複着這句話。

最後他開了口：“兩種原因，一個是因為我不再是我，所以我能拯救我；還有一個，有人逼迫我不能成為我，所以我決定拯救我。”

小景撓撓腦袋，撇撇嘴：“好繞啊。”

夏牧揚笑了笑，轉身解開了那個密碼鎖。

小景挑挑眉，感嘆一聲：“你怎麽就解開了？”

夏牧揚笑着，解釋：“拯救，save。”

小景立刻豎了個大拇指。

小盒子打開，裏面有一把鑰匙，還有一張門禁卡。

夏牧揚将腳鏈解開，扶着小景起身，走到屋子裏另一扇緊閉的大門前，刷了門禁卡。

大門緩緩開啓，是一個亮着紅燈的大廳，大廳裏一共四扇門，除去他們所在的房門，還有一扇已經被打開了。

簡辭和楊楷正站在護士站解題。

“嘿，小羊！原來你在裏面啊！”簡辭熱情地打招呼。

突然他看見了跟在夏牧揚身後的男孩，吓了一跳：“我天！這誰？你被NPC纏上了？”

“別瞎說，”夏牧揚笑着，介紹道：“他叫小景，需要我們帶去體檢室。”

“體檢室？”簡辭眯起眼，像是在回憶什麽，随後他指向護士站正對面的門，說：“那個就是！我們正在想辦法進去呢。”

夏牧揚點點頭，朝他走過去，問：“需要我來幫忙嗎？”

話語剛落，又一扇門被打開，謝硯初和陳卓出來了。

護士站的燈光瞬時熄滅。

齊聲朗讀的聲音又響起來，莊嚴鄭重。

“餘謹以至誠，于上帝及會衆面前宣誓，終身純潔，忠貞職守，勿為有損之事，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藥，盡力提高護理之标準，慎守病人家務及秘密，竭誠協助醫生之診治，務謀病者之福利，謹誓。”

在冗長的英文結束後，紅色燈光再次亮起，世界一片寧靜。

六個人站在護士站面面相觑。

桌面正中間放着一份報紙，上面寫着幾個大字。

——南丁格爾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