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花海

花海

不知道着了哪門子道，戚桉就這樣答應了裴歲聿的那個請求。

幼兒園放學的時間在下午五點，戚桉四點半從劇組出來，裴歲聿已經将車停在路邊了。

他上了車，轎車內一貫的清冷簡潔，但是戚桉一眼就看見了後座上放着的一個長方形紙盒，正面透明，可以看出來裏面裝着的是一個玩具模型。

應該是給即将放學的小孩帶的，看來裴歲聿挺喜歡自己這個幹兒子。

“沒想到你還挺有人情味的。”他收回視線，看向身旁正在開車的人，笑起來。

裴歲聿瞄了他一眼，明白了什麽，說：“小孩喜歡，不然不和我走。”

戚桉聞言挑挑眉，然後嘴角勾起，忍不住笑出聲，“不跟你走？果然孩子們最實誠啊，讓你整天板着一張臉。”

裴歲聿聽見笑聲，沒什麽表情，只是微微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兩人抵達幼兒園時，下課鈴正好響起，在操場上玩耍的孩子們迅速排好隊，躁動地走出校門，四處張望尋找自己的爸爸媽媽。

裴歲聿戴好鴨舌帽，看了眼戚桉，問：“想下車嗎？還是待在車裏等？”

戚桉也扯了一個口罩和帽子戴好，拉開門把，說：“一起去吧。”

“等……”裴歲聿想伸手去牽他，可剛說出一句話就停下。

“怎麽了？”戚桉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問。

裴歲聿輕輕挑挑眉，轉身推開車門，搖搖頭說：“沒事。”

校門口人群湧動，但是也就這麽十分鐘的事情，人群如潮水般湧入，又如潮汐般退去，最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人影和樹影在燈光下交錯。

Advertisement

之前人太多，很多人根本不會注意別人，但是現在門口沒剩幾個人了，裴歲聿和戚桉兩個蒙頭蓋面的大男人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戚桉餘光裏瞅見兩個女生在他們不遠處咬耳朵，一扭頭就對上了其中一個女生的眼睛，兩個人同時尴尬地移開。

他悄悄扯住裴歲聿的衣角，小聲問：“我們是不是太張揚了？”

裴歲聿聞言朝四周看了看，随即勾了勾嘴角，微微低頭，貼近戚桉的耳尖，說：“你覺得你又戴口罩又戴帽子，怎麽低調？”

輕微的熱氣撲上耳朵，皮膚一陣酥麻，仿佛一串電流直擊天靈蓋，激得戚桉渾身一激靈，朝後跳開，捂住變得通紅的耳朵，瞪着裴歲聿。

再看這人，不像平時穿着昂貴的正裝，而是一件黑色高領毛衣，外套黑色大衣，高挺的身型加一頂鴨舌帽，不突兀，很是養眼，也不張揚。

“那你怎麽不提醒我？”戚桉蹙起眉，質問。

裴歲聿沒有回答他，擡起頭時嘴角輕輕勾起。

戚桉沒有得到回答，有些惱火，壓根沒有注意到兩人跟前突然多了個孩子。

“舅舅！”男孩穿着咖色小熊衛衣和白色背帶褲，眨着大眼睛，沖裴歲聿喊道。

戚桉被吓了一跳，男孩的視線停在他身上，怔愣片刻後，指着他開口：“舅舅，有壞蛋！”

“……”戚桉被噎住。

裴歲聿輕笑起來，說：“不是壞蛋，這是舅舅公司的藝人，叫小七哥哥。”

誰知男孩看向四周，突然噘起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就是為了他，所以才不帶媽咪來接我的對不對？嗚哇哇！我讨厭你！”

戚桉差點沒跳起來，哭聲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他手忙腳亂地安慰：“不哭了，不要哭了……”

裴歲聿倒是挺坦然，像是習以為常，說：“車上有大黃蜂的機械模型，想要的話自己去車上。”

這句話仿佛有魔法，男孩一下就止住哭喊，擡手摸了摸眼角幾乎看不見的淚光，裝都不願意裝，下一秒就眉開眼笑，跑向轎車。

戚桉瞪目結舌。

裴歲聿看見他的模樣，忍不住低笑起來，擡手蹭了蹭他的帽檐，無奈地說：“這小孩精明得很，今天就算你沒來，他也會有其他的理由哭鬧，我不給他買玩具能一路假哭到回家。”

戚桉看着跑遠的孩子，總算明白了裴歲聿在車上那句“小孩喜歡，不然不和我走”這句話的含義。他也忍不住笑了笑，說：“不愧是你幹兒子。”

裴歲聿聳了聳肩，“我姐太寵他。”

“你也沒差。”戚桉打趣道，轉身往轎車走。

男孩獨自坐在後座，手裏拿着大黃蜂模型，嘴裏還小聲地配着音效。

路程行駛到一半，車載顯示屏突然亮了起來，來電人是“裴歲初”。

裴歲聿毫不猶豫接聽，女人的聲音響起：“樂樂又挂斷我電話！你個臭小子，快回你媽的消息，裴梓樂！”

裴歲聿依然平靜如常，戚桉眨眨眼，看向後座，對上了男孩無辜的眸子。

“我不是故意的！”樂樂極力為自己争辯，“我跟着大黃蜂去拯救世界了！”

初姐：“你幹爸又給你買玩具了？拯救世界之前先拯救一下你媽媽好嗎？”

樂樂撇撇嘴，說：“知道啦知道啦，我以後不挂斷你的電話了！”

初姐：“你回家後好好寫作業，要聽阿姨和老師的話，媽媽下個禮拜就回來了，到時候給你帶禮物。”

樂樂低着頭擺弄着模型，聞言點點頭，說：“我要擎天柱的模型。”

“好好好，你乖一點。”初姐說完這話又把話頭指向裴歲聿，“歲聿，辛苦你了。”

“沒事。”

兩人習慣性地客套了下，電話很快挂斷。

直到車子即将到達一片別墅區時，樂樂突然放下模型，頭伸向前排，喊了聲：“幹爸！小七哥哥！”

戚桉愣了下，正要接話，裴歲聿先開了口：“還想要什麽？餓了渴了？還是你媽答應你什麽事了？”

樂樂笑嘻嘻地說：“我今天語文聽寫考了一百分！媽咪說要帶我去吃冰淇淋蛋糕！”

裴歲聿嘴角抽了下，緊急剎車，轉動方向盤，駛向市中心。

車子停在地下車庫，三人坐電梯進入購物中心，樂樂擡着頭左顧右盼，最後在走出電梯時主動牽住戚桉的手。

戚桉頓時僵住，低下頭去看，男孩正睜着大眼睛望向他，說：“媽咪說，這裏人很多，要拉住大人的手。”

戚桉愣了愣，剛想說什麽，又被男孩拉了拉，他俯下身，男孩抱住他的脖頸，貼近他的耳朵，悄聲說：“舅舅不讓我牽手，我也不喜歡牽他，只要牽着舅舅，那些玩具店都不敢對我們招呼了，因為他我錯過了好多次買玩具的機會！”

說着樂樂噘起嘴，朝裴歲聿“哼”了聲。

裴歲聿聽見動靜，回頭看向他們，微微蹙起眉，問：“走不動了？我來背你。”

“才沒有，我很厲害的！”樂樂松開戚桉，重新牽起他的手，笑着說，“小七哥哥我們走吧！那一家蛋糕店的蛋糕可好吃了！”

最後三人到達蛋糕店，可惜戚桉要控制飲食，裴歲聿也不愛吃甜食，只有樂樂面前擺了個小蛋糕。

吃完蛋糕後男孩又拉着戚桉将玩具店逛了個遍，最後抱着一盒巨大的樂高回到車上，揉了揉眼睛便睡過去。

裴歲聿将車子停至一棟別墅前，打開後門将男孩抱了出來，又拿出書包，戚桉緊跟着下車。

“我來拿書包和樂高吧。”他伸出手。

裴歲聿點點頭，将書包遞給他，随後打開院門。

兩人剛走進院子，一只白團子就從屋子裏朝他們狂奔而來，還興奮地吠了兩聲。

樂樂睡得不熟，此刻被狗吠吵醒，三兩下從裴歲聿懷裏掙脫開。

小狗狠命搖着尾巴，撲向男孩，樂樂抱住他，驕傲地向戚桉介紹：“這是雪怪，我養的薩摩耶。”

戚桉笑起來，俯下身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腦袋，但是注意力卻落在了院子裏的一個巨大的盆栽上。

這個院子裏很大一部分都是草坪，圍欄的邊緣種了一些花，在此刻帶着寒意的十二月都打了蔫，所有的植株都生長于土地，唯獨有一盆盆栽，被安置在角落裏，茂密的灌木叢還垂着兩朵即将枯萎的黑色花朵。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人間見到黑色的花，但是他莫名覺得熟悉。

樂樂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毫不猶豫繼續介紹：“小七哥哥你喜歡這個盆栽嗎？這是曼陀羅哦，我從舅舅家裏帶過來的，舅舅家的院子裏有很多曼陀羅，而且它們到現在都沒有枯萎呢！”

戚桉頓時愣住。

難怪熟悉，鬼府裏遍地可以見到這些花朵，不只有曼陀羅，還有彼岸花，幾乎全是黑色的，一路貫穿，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在人間沒有人願意種植這些陰暗的花朵，可是裴歲聿的家裏竟然種滿了它。

他瞪大眼睛看向裴歲聿，裴歲聿同樣盯着他，最後還是他主動問出聲：“你喜歡曼陀羅？”

裴歲聿輕輕點頭，“還行。”

戚桉眼睛亮了亮，張了張嘴，問：“我能去看看嗎？”

裴歲聿似乎有些意外，輕輕挑了挑眉，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他點點頭，“上車吧。”

戚桉和樂樂告了別，再次回到裴歲聿的轎車。

裴歲聿的家也在這片別墅區，汽車沒有行駛幾分鐘便到了，等兩人從車庫裏出來，入目就是一大片黑色曼陀羅花海。

非常壯觀，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花朵幾乎全在盛開，盡管是黑色的，看上去也比其他的院子生機勃勃。

濃郁的香氣灌滿整個前院，戚桉感覺十分舒暢。

鬼府裏的這些花朵也是成群地瘋長，之前他還嫌除草麻煩花開礙眼，可現在只覺得親切。

“品味不錯。”他誇道。

裴歲聿輕笑一聲，沒有回話。

賞花的時間沒有多長，因為院門外突然透過白皙刺眼的燈光，汽車的發動聲在夜幕裏格外清晰。

有人在敲打院門，一聲比一聲響，仿佛很急切，他不停高喊着：“裴歲聿，我知道你在裏面，你把門給老子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