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落花雨

第26章 落花雨

兄妹相處久了, 彼此間默契十足。周自珩見她沉默,知趣地轉移掉話題。問題的答案,在此刻顯得就不那麽重要了。

挂斷通話。

周頌宜靠在辦公椅上, 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桌面。書房正對窗的位置, 養了一個盆栽。

盆栽裏種着吊蘭。昨夜下了雨,原本探出窗外、零星綴着幾朵淡白的花朵的枝條,此刻看來,已經被無情的雨打得幾近透明。

毫無招架之力。微風一吹, 脆弱的花瓣輕輕顫動。惹人憐愛。

她收回視線, 只覺心中煩躁不已。她現在對靳晏禮的抵觸以及厭惡,已經到達峰值。

-

書桌上靜了音的手機,屏幕亮了又亮。有消息進入, 彈窗顯示聯系人——徐致柯。

【還好嗎?】

【嗯,我沒事。】周頌宜解鎖手機, 給對方發去消息, 【昨天晚上, 真是挺不好意思的。沒想過他會突然過來。他說的那些話,還請你不要往心上去。盡管, 這聽起來似乎有點兒強人所難。】

【還有】

【你不該在他面前說那些話的。】

消息發過去,那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但許久也沒有消息進來。

周頌宜看了一眼,沒大在意。現在煩得厲害, 将手機扔在一邊,打算将她和靳晏禮的關系好好捋捋。

婚是一定要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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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其中牽扯起來, 并不是那麽輕松的上下嘴皮一開一合就能達成的。

桌面的手機彈出新消息。

徐致柯:【頌宜, 你是在怪我嗎?還是說,你已經愛上他了?】

【朋友之間恰如其分的關心, 我自認為并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昨天晚上,他明知道你不舒服了,卻沒有在意你的情緒。】

【我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身為當事人,你應該更有感觸。如果覺得這段相處讓你不開心了,沒必要拿自己的一輩子去下注。】

【他就是瘋子。】

*

周頌宜和徐致柯簡短地聊了幾句,便用自己接下來還有事情要做,率先結束了話題。

電腦打開。鼠标點進文檔,打算把辭呈信給寫了。

結果剛敲了個開口,窗外突然下起太陽雨。

淅淅瀝瀝的雨水,雨絲将太陽光拉長模糊。

看着窗臺的那盆吊蘭,起了身,将盆栽挪了個位置。

周自珩的電話又打了進來:“熱搜上的關聯詞已經撤下來了。原本我以為只是一場意外,倒是沒想過這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有意為之。”

“沒關系。”她漫不經心地應了聲,“撤下來就行了。你和沈滢姐的婚事準備得怎麽樣了?日期都定下來了嗎?”

“小沒良心的。”他笑,“還以為你壓根一點都不關心呢。婚禮初步定在秋天,具體幾月,看阿滢的意思。”

“哦。知道了。”

她垂下睫毛。原本想試探性地和他提自己打算和靳晏禮離婚的事。想了想,還是沒開這個口,“要沒其他什麽事,我就先挂了。”

“挂吧。”

-

通話結束。卻沒了繼續寫的心思。電腦晾在一邊,周頌宜給曲荷發了消息。

對方訝異,但還是尊重選擇。關心了幾句生活上的事,便結束了話題。

雖然提了離職,但暫時還走不開。

最快也還需一個月,等部門招了新人進來,手頭上的工作任務全部交接完畢,才算徹底離職。

在書房又待了一會,确保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候。

周頌宜起身離開書房,決定和靳晏禮打開天窗說亮話。

盡管這話他大概不會喜歡,可她必須要說。

*

周頌宜推開書房的門,去往客廳。

沒想過,前前後後也就一個小時多點的功夫,家裏出現了一個意外的人。

靳雨嬌輕車熟路地從冰箱裏拿了一杯酸奶。半倚在冰箱旁,擡手剝掉吸管的塑料袋,将吸管插進酸奶中。

擡頭的時候,視線剛好和周頌宜碰了個正着。

她擡起手,沖她揮了揮,“嫂子好。”

關上冰箱門,邁腿走了過去。

吸了兩口酸奶,把它擱在茶幾。

揚着臉,沖周頌宜展露笑容,“嫂子,我剛過來的時候,見你不在,還以為你出門了呢。”

“怎麽突然過來了?”周頌宜問,“家裏有事情?”

“不是不t是。”聽她這樣說,靳雨嬌連忙擺手,“我這次可不是私自跑來的。知道你們有自己的空間,也并不想突然前來打擾。但我這次是帶着任務過來的。”

“不過在這之前,請你收下這份禮物。”

說這話的時候,她多少有點心虛,“前幾天,我去香港旅游。在當地的拍賣行上看中了幾件珠寶,不過我身上沒那麽多錢,錢都是從我哥那兒要來的。”

去香港,屬于臨時起意。朋友邀請,心血來潮下,去了當地知名的拍賣行。

拍賣行上,大多都是秘書在場,通過電話聯系自己的上司,決定是否追加錢款。

而她和另一位朋友,在場則顯得格格不入了。

當時,她看中了一條紅寶石手鏈,不過手裏的錢流出去後,就不剩下多少了。

又不想失去這條心儀的鏈子。最終把展示圖片發給靳晏禮,求助于他。

好在,這條鏈子被她收入囊中。

唯一的要求是,如果還看見不錯的珠寶,就替他拍下來。

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心裏清楚。

只是為了送給周頌宜。

靳雨嬌看了眼面色平淡的周頌宜,沒忘記自己的正事,“唯一的條件就是,讓我給你也帶一件。今天剛好賣行那邊将藏品寄了過來,我簽收的第一件事,就是馬不停蹄地趕過來送貨上門。”

“喏。”她打開面前的這只匣子,“怎麽樣?嫂子,我的眼光還算不錯吧?”

黑色絲絨盒子打開,裏面靜靜躺着一串海藍寶石花葉手鏈。寶石色澤通透,像是海浪打上沙灘,接近浪花的淺藍。

确實很抓人眼球。

周頌宜的目光一掃而過,“他人呢?”

有時候,時間太過湊巧。周頌宜不得不去多想。昨夜兩人才鬧了不愉快,靳雨嬌突然就過來了,還帶着靳晏禮贈她的禮物。

這算什麽,補償嗎?

心底止不住地發冷,面上卻平波無瀾。

“我哥。”靳雨嬌頓了片刻,目光朝向另一間書房,“應該是去書房了吧。”

“我剛過來的時候,見他就在客廳這邊辦公。但我過來之後,他就離開了,進了那間屋子。”

她沒說。自己剛進屋的時候,無意發現,她哥的唇角上的傷口。臉上的痕跡還未消退。

時間不久。更像是昨晚弄的。

“你們怎麽了嗎?”

“沒事,只是有點話想和他單獨聊聊。”周頌宜看她,“今天可能不能招呼你了,改天有時間,我單獨請你吃飯。”

“不用了。”靳雨嬌拒絕得果斷,目光為難地看向周頌宜,“其實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因為我過來的時候,奶奶她也在。知道我是來找你們的,就想着讓我給你們說說,這周有空的話,和我哥一起回去一趟。”

“你知道的。家裏邊,只有奶奶不清楚你和我哥是因為什麽在一起的。但家裏的其他人卻都是知道的。雖然我爸不讓我們在奶奶面前提這些事,但我媽和我哥相處得一直都不太好,導致她在奶奶面前,總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她低下頭,有點難為情,“這次,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吧。”

“他知道嗎?”

“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靳雨嬌拿起剛才拆封的酸奶,“嫂子,這件事,就由你和我哥他說了。”

沒給周頌宜拒絕的機會,“突然想起舍友還等着我幫她調整論文格式。要是沒其他的事情,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就先走了。”

*

靳雨嬌離開後,周頌宜來到靳晏禮的書房。擡手敲了兩聲房門,随後推開一條縫。她并沒有走進去,只是站在門外邊,連眼神也半點沒分過去,“我們談談。”

“進來。”他的聲音沉冷。

她置若罔聞。站在原地,無動于衷。

“我不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靳晏禮擡起頭,目光順過來,凝在她的身上,“該說的,都說了。你說的那些,我不會答應的,所以沒必要。”

“如果,你要和我談的是其他事。”他的手一頓,“那麽我歡迎。”

“昨晚的話,并不是一時頭腦發熱的産物。”周頌宜不卑不亢,“同樣。離婚的事,我既然已經和你提起了,就不會再收回去。”

“為什麽?”

靳晏禮捏着鋼筆的指腹發白,眼神像是要将她鑿穿,“你很久以前就想和我離婚?”

“你覺得呢?”她不答反問,“這樣真的很沒有意思。”

“以前,我也想過或許我們這輩子就這樣相處下去,我也就認命了。但有時候,人的內心總會有些不甘。”

“我不愛你。”周頌宜看着靳晏禮,“但我有試着讓我們好好相處。”

“譬如昨日。”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看他時,變得冷淡平靜,“我們說好了的。你不會幹涉我工作上的事,我也答應你了,結了婚,雙方有必要保持對婚姻的忠誠。而我和徐致柯,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現在大家都冷靜下來。我也不介意再和你說一遍。”

“昨天聚餐,和徐致柯遇見實屬意外,這一點昨晚在場的同事都可以替我作證。而且,我自認為和他之間的相處沒有什麽逾矩的地方。這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并非只有戀人。下雨了,其他同事還要接着聚會,而我沒有帶雨傘,他恰好帶了。送我一段路,僅此而已。”

靳晏禮沉默。

他扔開手中的鋼筆,起身,向周頌宜靠近。

最終在她腳尖前一寸停下。

低下眼看她。

良久,他承認自己的錯誤,“昨晚是我的錯,是我答應你的沒有做到。可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聞言。

周頌宜蹙了蹙眉,“你錯了。”

“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就不能再來了。”唇邊的笑容很淡,“就像子彈中了心髒。事情發生,不可能還會回到當初,妄圖什麽痕跡也沒留下。”

雨後的陽光清透、冷的。

光線落在人臉上,沒留下什麽溫度。即便是夏天,也不例外。

不過溫度,卻很舒适。

陽光從百葉窗外透進室內,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見。

這個天氣,休息的時候,窩在沙發上追上一下午的劇,該是最舒服的。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會變得極有耐心。

相處氛圍,像雨後的森林裏,迎面拂來的一陣風,很舒适。

可周頌宜的語氣雖平淡,卻字字珠玑。

她說:“以前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後來,我想我錯了。我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待價而沽的商品。”

“我可以是一陣風,可以是山林裏的鳥,亦或者是那秋天的雨。風從哪兒來,鳥又飛向哪去,雨水又會落在哪片土地。這個過程是充滿未知的,不受拘束的随心所欲。”

“你無處而來的占有欲,太過病态,只讓我覺得窒息。我不知道你的愛從何而來,我承受不起,又倍感荒謬。”

“出差的那段時間裏。大概是我和你結婚以來,最輕松快樂的一段時間。”

話說開,她臉上的神情松懈幾分,“離婚,于我們兩個人而言,或許才是正确的決定。”

“未來的一段時間裏,你的行程、生活也将變得忙碌起來。離婚後,你也就不用再把重心放在我的身上了,你可以放手去做你熱愛的事情了。”

“當然,如果你能做到這些。離婚後,我們也許還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相處。”

話落,是無盡的沉默。

“小宜,”靳晏禮視線緊緊凝視在她身上。陰暗、潮濕的,惡劣幾乎濺出眼睛,嘆一聲,“這些都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他步步逼近。讓人心底寒毛豎起,周頌宜下意識瑟縮,不由自主邁腿往後退了一步。

脊背撞上堅硬的門框,她稍稍吃痛。

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竟然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她被抵在靳晏禮和牆壁之間,無法動彈。

倏地,靳晏禮低下頭,兩人距離一瞬縮短,呼吸聲交錯着,癢意流竄。

靳晏禮擡手。指腹撚上她的唇瓣,似帶哄騙,又近乎呢喃,“不要試圖用你的想法來定義我。”

“況且,”他嘴角弧度淺淡,笑容涼薄,“如果我真的答應了你,你剛才說的那些話,真的會作數嗎?對于你的真心,我向來都是賭不起的。”

“只有攥在自己手裏的東西,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

“我只做我認為有把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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