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從前

第22章 從前

第二天李曦雯破例起了個大早, 頂着一雙通紅的兔子眼睛，手裏拉着行李箱，肩上背好背包, 氣呼呼下了樓。

經過一晚上的煎熬，她決定擺出毫不在意的成年人姿态，連聲告別都沒有就雲淡風輕地離開。因為知道今天淩鋒帶人去茶山玩肯定不在，她放心停在櫃臺前, 把鑰匙往臺面上一拍，人都沒看清就先叫了聲阿尤。

懶懶窩在櫃臺裏面的人緩緩擡起腦袋，李曦雯大吃一驚。

淩鋒不知道什麽時候染了一頭奶奶灰, 在陽光下細看還有點金光閃閃的感覺，配上他小麥色的皮膚，特別殺馬特。

李曦雯的心靈遭受巨大震撼, 語言系統徹底罷工, 半天沒反應過來。

淩鋒餘光瞥到她的行李箱, 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沒有表露出過分的震驚，語氣如常問她：“睡醒了？”

他的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李曦雯的農場小游戲上，他正在幫她給她前天剛種下去的胡蘿蔔澆水。

一直澆完最後一排，他才放下手機問她：“是睡醒了還是睡傻了？”

李曦雯覺得真是絕了，昨天都鬧掰到那種地步, 他怎麽還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跟她開玩笑, 簡直就是沒把她放在心上的鐵證。

她本就淤塞的心頭如今更堵，愈發堅定一字一頓說：“我, 要, 退，房。”

淩鋒盯着她仿佛要英勇就義的一張小臉, 半晌嘆了口氣，“你大豆熟了，快去收，再不收要被偷完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大豆！”

游戲設定裏大豆的種植時間長，需要用到大豆的地方又很多，李曦雯哪裏還顧得上她和淩鋒的私人恩怨，手忙腳亂摸出手機就是一通收割，趕在被大規模偷盜之前收獲了滿滿一倉大豆。

既然進了游戲就沒有馬上退出去的道理，李曦雯板着一張臉，忍辱負重，冷言冷語地要求道：“你倉庫有沒有棉花啊？給我捐十個，我要織棉布。”

淩鋒說有，“我放社區裏了，快去拿。”

李曦雯吃人嘴短也沒忘記她和淩鋒昨天的“深仇大恨”，底氣不是很足地兇道：“不要催我！我在路上了，是你們店wifi太慢。”

她和淩鋒在游戲裏組了兩個人的小社區，名字是李曦雯起的，叫“橘子味的風”。

繼捐棉花之後，淩鋒又被李曦雯理直氣壯地索要了芝士、果醬等一系列很難做的素材。

她心裏憋着氣，又要他給她釣很難釣的鲑魚，淩鋒對着手機半真半假愁眉t苦臉道：“剛給你捕完龍蝦，我的水塘是生産隊的驢也得歇菜啊，你再給我倆小時。”

他大喇喇仰躺在竹編的長椅裏，兩條長腿閑閑散散搭在櫃臺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搓着屏幕，整個人的形象跟游戲萌萌的畫風顯得特別違和。

李曦雯記得她第一次在淩鋒面前玩這款游戲的時候，淩鋒觀察了她一會兒，匪夷所思地問：“我就好奇這麽無聊的游戲你是怎麽玩下去的。”

李曦雯也知道這種慢吞吞的游戲比起大熱游戲裏動辄熱血沖頭的殺伐快感是要無趣太多。

她惱羞成怒：“你別管！我就要玩！”

淩鋒說是游戲沒意思，回去以後還是默默地下載注冊，天天一臉嫌棄給她澆水施肥捐物資。

李曦雯還挺感動的，因為知道他有閑工夫玩游戲的時候不多，玩游戲大多也只是為了接代打賺錢。

她主動提出可以按他在網上接代打的價格付費，讓淩鋒開個價。

淩鋒一邊一臉不耐煩給她澆着水，一邊嘴角下瞥着說：“這麽無聊，澆一次我不得收個一萬塊——不，十萬，至少十萬。”

李曦雯當場吓暈，痛罵他黑心，揚言要去市場監管機構告他。

付費的事當然也就不了了之。

等李曦雯察覺到自己一時間好像想得有些遙遠的時候，是淩鋒在叫她：“鲑魚上鈎了，快快快，你要幾條？”

李曦雯将注意力落回游戲裏，回到農場歡迎界面，她眨了眨眼睛，忽然可能有點知道淩鋒為什麽要染頭發了。

農場管家的形象是玩家自己選的，她選的男小人有一頭美麗絲滑的銀白色長發，質感就像是月光下泛着柔光的緞面。

再看看淩鋒這一頭殺馬特的奶奶灰，就像買家秀和賣家秀的區別那麽大。

也就是他這張臉扛得住，這要是換一個人……嘶！

李曦雯倒吸一口涼氣，抱着胳膊搓了搓想象中的雞皮疙瘩。

雖然很可笑，李曦雯到底還是心軟了，別別扭扭地問他：“你今天怎麽沒帶他們去茶莊啊？”

淩鋒終于把李曦雯農場小游戲裏的花花草草雞雞鴨鴨全都安頓好，一挺身從櫃臺裏翻出來，“把行李放回去，我請假了，帶你去溪谷玩。”

“啊？”李曦雯一下子有點懵，看着他那張黑心商販的臉下意識就問，“多少錢？”

淩鋒無語，很自然地說：“無價，你以身相許吧。”

從一早醒來就鐵了心要走的李曦雯更懵了：“我……你……不是……昨天……”

她支支吾吾還沒想清楚個所以然來，外面有人就咋咋呼呼跨進了旅店大門：“鋒哥！鋒哥人呢？我那車開起來有怪聲，你快去幫我看看！”

來人是對面旅店的老板，聽說早年間頗有韓式花美男的帥氣風範，現在屬于美男遲暮的終極形态——禿頂，因為僅剩的兩根頭發被淩鋒冠以痞老板的名號。

無論經歷過多少次，李曦雯還是會對淩鋒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會這件事感到驚訝：“你還幫忙修車啊？”

淩鋒還沒什麽反應，痞老板嗐了一聲：“修車這事，整條旅店街也沒人比他專業啊！”

“專業？”李曦雯更困惑了，“他不是做旅游的嗎？”

淩鋒語氣很淡：“我職高讀的汽修專業。”

李曦雯第一次聽他說起他的人生。

職高？離她的世界好遙遠的一個詞，她一直以為現代人怎麽都得混個大專文憑呢。

也許是她直勾勾的目光些許有點猙獰，淩鋒偏過身去，粗聲粗氣有點不大自然：“老子沒上過大學，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

李曦雯還想追問幾句，結果痞老板反應過來就開始大聲失笑：“再說了，什麽幫忙！老子又不是不給他錢！”

“你他媽別又賴着不給就成。”淩鋒打斷他，“哪個位置？什麽聲音？”

痞老板撥弄着兩根寶貴的頭發：“嗐，老問題，還是車頭呗，跟小雞崽一樣叽叽叽叽的。”

“早跟你說你發動機艙那皮帶該換了。”淩鋒說，“行了，今天你先別開那輛，晚點我去看看，我現在要出去。”

“你有問題啊鋒哥，賺錢都不積極？”痞老板狐疑地啧啧幾聲，“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都是熟人，淩鋒笑罵一句“關你屁事”。

痞老板擺擺手就要回去，走到門口順嘴問了句：“對了，你上哪去啊？去縣城裏？”

淩鋒說不是，往李曦雯身上給了個眼神：“帶她上溪谷轉轉。”

痞老板高哎一聲，趕忙倒回來說正好，“我店裏有兩個客人今天也想去溪谷玩，你順道手幫我一起帶了吧，我就收一成中介費，其他都歸你。”

淩鋒推着他往外走，涼涼給他一眼：“我說你這眼睛也不小啊，怎麽這麽沒眼力見呢？白他媽瞎了割雙眼皮的錢。”

痞老板愣了下，看見淩鋒身邊的李曦雯，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睡醒，一副不在狀态的模樣，眼睛水靈靈的，就定定追着淩鋒走，懵懵的。

痞老板恍然大悟：“哦哦哦，難怪我聽阿尤說你今天請假，連十來個人的茶山團的錢都不賺，搞半天你小子是要約會是吧？”

淩鋒以身體隔在痞老板和李曦雯中間，沒否認：“別笑話我，我臉皮全街最薄你還不知道？”

不光痞老板吐槽了一句“那我倒是沒看出來”，就連李曦雯也用一種難以忍受的目光看他。

淩鋒甩給痞老板一支煙，眼裏壓着光，“再笑我把你眼珠子摳下來。”

痞老板笑眯眯接過煙，摸了火機剛要點，被淩鋒一巴掌奪下：“出去抽。”

不用說就是李曦雯不喜歡煙味。

痞老板看看淩鋒，再看看面皮微紅的李曦雯，嘿嘿賊笑兩聲，僅剩的兩根頭發扭動如蛐蛐：“哎呀媽我感覺我都不能和你倆待在一起了，待久了我都變純情了。”

“去去去，一天天的，就你他媽話多。”淩鋒一勒手勾過痞老板的肩，兩個人出去抽煙。

“淩鋒！”

李曦雯追了兩步，淩鋒把痞老板往外一推，轉頭回來。

真奇怪，李曦雯望着昨晚她剛決定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對象，眼神和語氣都止不住的雀躍：“真的是……約會啊？”

淩鋒一回頭，看見李曦雯臉上燦爛的笑，和眼睛裏倒影出的明媚春光。

“不然我跟你做慈善呢？”

他夾着根沒點燃的香煙，陽光正好曬在他那頭有點可笑的奶奶灰上，星星點點熠熠的金色微光。

“行李箱就放櫃臺裏，丢不了，回來我幫你拎上樓。我在外面等你，吃完早飯出來找我，慢慢吃別着急。”

他扯起嘴角，笑裏也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