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會飛的野雞
會飛的野雞
“薛婉茹的油紙傘?”
邢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将手中的油紙傘打開,指着傘骨上的一點朱紅,道:“薛婉茹的父親,原是傘匠出身,制傘時習慣在傘骨的位置,留下自己的徽記。”
陸衎接過油紙傘,湊近仔細一看,才認出了傘骨上的紅點,是個用篆體刻畫的、小小的“薛”字。
收起傘,陸衎問:“在哪找到的?”
他們昨日才在小木屋門口刨到了薛婉茹當日挎着的竹籃,估計油紙傘也是在附近找到的。
邢正看了眼邊上的三枚,搖了搖頭:“我、沒看見。”
陸衎蹙眉:“沒看見?”
被問得一囧,身上勇猛的氣勢倏而消散,邢正一臉憨态,不住撓頭。
“我追到半途的時候,這雞已經飛回來了,嘴裏就叨着這把傘。”
大約半個時辰前。
正在周邊巡視的邢正,突然聽見有一聲重物轟然倒塌的巨響,便以為是傾盆大雨之下,發生了山體滑坡還是泥石流之類的事故。
當他馬不停蹄趕過來的時候,正好目睹一只怒飛沖天的小野雞,撅着尖銳的雞嘴,眼神兇狠地刺向栓在樹下的雙頭寶蓋車。
寶馬起初十分氣定神閑,鼻孔朝天極其輕蔑地嗤了一聲,卻在看見從水溝裏坐起來的小乞丐後,瞬間癫狂了起來。
電光火石間,看起來僅僅臂長的小野雞,居然力拔山兮,尖嘴對着馬車一次,轉瞬就把兩馬并駕的寶蓋車給掀翻了。
馬車應聲倒地,車架散作兩半,寶馬也因此脫離了車廂的束縛,趔趄起身後,頭也不回就沖進了茂密的叢林裏。
那野雞朝天嚎啼一聲,撲棱着翅膀,追擊而去。
事情就發生在那麽短短的幾息之間,等邢正靠近的時候,一切已經結束。
大腦還沒反過來的時候,坐在水溝裏的小乞丐突然舉起一只破碗,指着寶馬和野雞離開的方向,朝他大喊道:“快追!薛婉茹——”
四肢發達的邢正身體行動快過大腦反應,話才聽了一半,一個箭步就鑽進了叢林裏。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腦子裏就四個‘薛婉茹,追’,”他指了指站在三枚肩頭,不住拿嘴啄鬥笠的野雞,“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見這雞叨着一把油紙傘,朝我扔了過來。”
陸衎也跟着将視線投注在那只野雞的身上,通體烏黑的野雞沒甚稀奇,但紫色單冠、還會飛的雞,卻是不一般。
能把百步可穿楊的令朝第一武狀元,都甩在身後的本事,陸衎還是第一次見。
難道這雞,還真能飛?
或者說,它并非雞,而是某種罕見的飛禽?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雞主人的身上。
小姑娘衣衫褴褛,形容狼狽,看着有些呆呆的。
自邢正帶着雞返回,小姑娘便一直低着頭,就算夾在兩人中間,聽見有人在讨論自己,她也沒有擡頭,更沒有開口再說過話。
她就那麽乖巧地并着腿,端坐在一只素面無紋的木箱子上,端着破瓷碗的手攬着小酒缸子,時不時伸出另一只手扶穩被野雞啄歪的鬥笠。
那野雞像只搗蛋鬼,偏跟人作對,小姑娘一扶正鬥笠,雞嘴便低頭啄歪,等她再次扶正,就又被啄一下。
如此反複幾次,小姑娘終是沒了耐心,任由歪歪扭扭的鬥笠扣在自己的臉上,高擡手往下就是狠狠一扇,非常精準地扇在了搗蛋的雞嘴上。
那雞“咯咯”低叫一聲,瞪着豆眼,一下子就老實了下來。
陸衎嘴角微不可察往上一揚,輕聲又問:“聽說還有頭大青牛,也沒追着?”
“大青牛?”邢正撓頭,“我沒見着什麽牛啊。”
陸衎聞言,正想撤回粘在三枚身上的視線,眨眼間,下巴突然杵過來一個破碗。
他快速将頭向後一仰,條件反射攥住了三枚的手腕。
掌下觸感冰涼涼、細得仿佛一捏就碎的腕骨,陸衎心髒莫名一縮。
剛想松手,便聽她道:“開始了。”
陸衎:“什麽?”
聲音是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輕柔。
黑炭臉的邢正:?......?
鬥笠遮面,眼前一片漆黑的三枚,用力地晃了晃腦袋,試圖将耳邊的金屬聲給甩掉。
“快追,薛婉茹!”
喝令一出,邢正立馬瞪眼看向邊上,果然就見那野雞開始撲閃着翅膀,和善的豆眼逐漸變得兇狠。
他的心裏莫名也緊張了起來,左手攥拳,緊握牛尾刀的右手擡到腰側,左膝微彎,右腳不動聲色向後半步。
足尖點地,滿滿蓄力,邢正也跟着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
半晌過去,那野雞翅膀煽動的動作越來越猛烈,眼神越來越兇狠,忽的往上一躍。
邢正也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豈料那雞只打了個旋兒,“咯噠”一聲後,便落在了三枚的肩上。
腳下一個猛剎,他差點一個趔趄摔了出去,小跑回來,一臉不解:“怎麽了怎麽了,它咋不飛了?”
然而根本沒人理會他,豆大的雞眼瞪得圓溜,朝着陸衎怒目而視,神情戒備。
忽而一股寒氣襲來,邢正一個激靈,這才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
順着野雞的目光而去,就見陸衎正一臉冷凝,渾身呼呼冒着迫人的寒氣,抓着那小乞丐的手慢慢攥緊。
伸出另一只手,他緩緩擡起鬥笠,露出了三枚又變得有些呆滞的杏眼。
“啪嗒!”
又開始下雨了。
三枚神情焦急:“快追,薛婉茹!”
“你知道她在哪裏?”陸衎直直地看進三枚的眼睛。
三枚搖頭:“還未。”
厲眼微眯,陸衎道:“你認識她。”
“嗯。”三枚點頭,“她發出了請托,讓我替她尋屍。”
陸衎一頓,眸中疑色漸散,語帶遲疑:“你是、尋屍人?”
尋屍人的神秘故事,在江湖上曾經盛傳過一段時間,陸衎拜師那會兒,也曾耳聞過一二。
但,女的尋屍人?
卻從未聽過。
摸不着頭腦的邢正雖然一臉蒙圈,但還會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尋屍?薛婉茹死了?”
“別吵!”
三枚突然大喝一聲,使勁晃了下腦袋。
耳邊金屬激烈地互相撞擊的聲音霎時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怪異的尖叫聲。
緊接着是女人可怕的呻-吟和嘶喊聲,夾雜着飓風的咆哮和房屋崩塌的轟鳴聲......
邢正粗眉一皺,正想質問她作甚朝自己發脾氣,卻見陸衎朝自己輕輕地搖了搖頭。
再看三枚,她雙眼緊閉,神情痛苦。
邢正:“她、怎麽了?”
“通靈。”
雖然心裏還是存疑,但陸衎選擇了靜觀其變,依舊扶着她頭上的鬥笠,攥着人腕骨的手也沒有松開。
雨,漸漸大了起來。
風也跟着開始呼嘯。
約莫半刻,三枚終于緩緩擡頭,“八耳飛不了了,我得親自走一趟。”
陸衎垂眸,“找到屍體了?”
三枚點頭又搖頭:“情況有些複雜。”
急性子的邢正插嘴:“甭管其他,你若是真的......帶路就是。”
三枚肩膀一耷,從水溝裏伸出一只腳,“我腳扭了,走不動。”
她腳下穿着的破爛麻線鞋不知所蹤,赤足被水泡得有些久了,已經開始發白發脹,腳底紅一道青一道,估計是被碎石劃到,再看腳踝處,果然腫成了饅頭大小。
三枚又是舉手又是擡腳的姿勢,實在有礙觀瞻,陸衎有些頭疼,隔着長袖的手指将她高擡的腳往下一按。
他終于松開了攥着人的手,餘光觑見她白皙的手腕處明顯的紅印,眉頭輕蹙,接過衙役遞過來的蓑衣,打開後輕輕地撐在三枚的身上。
鬥笠沒了支撐,又滑到了臉上,三枚連忙伸手扶好,在擡眼的時候,陸衎已經轉身走遠了。
她眨了眨眼,愣愣地望着他寬厚挺拔的背影漸行漸遠。
“咯咯咕!”
耳邊響起嘹亮的雞鳴聲,三枚側首,對上八耳的豆豆眼。
“它、”邢正忽然開口,“一天就只能飛一次?”
三枚擡頭,這才發現身邊還站了一個人,認出就是那日給了自己一個銅板的黑臉捕快。
只看了他一眼,視線不由自主又移向了牽馬而歸的陸衎身上,三枚點頭,“我們只專精一招。”
我們?
邢正還想再問,陸衎已經走到近前。
“走吧。”他對着三枚說道。
三枚又眨了眨眼,“我不會馬。”
将手中的缰繩丢了一條給邢正,陸衎忽而彎腰湊到三枚身前。
壓迫感驟然襲來,吓得三枚肩頭的八耳振翅而逃,轉而落在了目瞪口呆的邢正頭上。
然而三枚卻一臉的淡然自若,只呆呆地看着陸衎。
陸衎眼尾一挑,繼而伸手攬在了她的腰上,稍一使勁,便單手将人給抱上了馬背。
“啊,我的箱子!”
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的三枚,附身要去抓泡在水溝裏的木箱子。
陸衎将人往前一推,翻身上馬的瞬間,伸腿一勾,觸到箱子的瞬間心下詫異:怎麽這麽輕?
比他爹藏在書房的禦賜宣紙還要輕,像是一點重量都沒有,陸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箱子勾了起來。
拿到手後不動聲色,本想将東西塞到三枚懷裏,見她懷裏從剛才就一直抱着一只小酒缸,眉頭輕蹙一下,陸衎轉手就将箱子挂到了鞍上。
“行了?”
陸衎低頭,看着近前眼前的人,忽而覺得兩人的距離有些太近,默默向後移開半寸。
三枚原本還覺得馬背挺寬厚的,突然擠上另一個人來,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局促。
特別是當陸衎說話時,噴灑在耳邊的氣息,溫溫熱熱的。
三枚莫名感到自己臉頰也跟着有些溫熱,渾身像是被十分清冽的淡淡墨香環繞。
她将頭往後一扭,按着快要掉了的鬥笠,目不轉睛地盯着陸衎的眼睛。
須臾,她開口道:“我還需要一斤黍米和一把五彩絲繩,其中紅繩,一定要最純正的绛紅!”
邊上的邢正猛然舉手,“我去準備!還需要什麽?”
三枚仍舊盯着陸衎,“鐵鍬,要挖東西。”
邢正揮手:“将木屋的人都叫上。”
守在路口一直充當隐形人的圓臉衙役,乍然接到邢正的命令,愣了一瞬,接着立馬精神抖擻:“屬下領命!”
陸衎見狀,提起缰繩,馬腹一夾,輕呼一聲,馬兒便開始跑了起來。
風急雨大,駿馬朝前狂奔而去,勢不可擋。
“诶,你這雞......”邢正粗指向上,指着頭頂的八耳喊道。
三枚從陸衎的懷裏探頭,大喊:“喂點黍米,它會給你帶路的——”
呼嘯的風聲淹沒了她的話音,看着遠處奔騰的黑影,邢正撓頭:陸在野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
——
大雨滂沱,風也跟着越來越生猛。
三枚用力按着頭上的鬥笠,臉上被狂風暴雨飛速刮過,刺疼得很。
她忽然一個轉身,将破碗咬在嘴裏,捏了個訣後,手掌在自己和陸衎的身前輕輕一揮,濕漉漉的衣裳瞬間變得幹爽。
接着她摘下鬥笠扣在陸衎的頭上,在他不可思議的眼神注目下,面無表情又伸手扒開他的衣裳,快速将女兒紅塞了進去,最後抱着人的腰慢慢往後爬着。
陸衎渾身一震,缰繩猛然一勒,寶馬受驚,差點撞到樹上。
他眉頭緊皺,一邊小心放慢了速度,一邊伸手攔住人,喝她:“你這是作甚?”
三枚嘴裏咬着碗,沒工夫開口說話,只能睜着一雙無辜的杏眼朝陸衎眨了眨。
自以為将人安撫住後,她用力掰開腰上的大掌,一下子就竄到了陸衎的背後,将身上的蓑衣撐到頭頂,下一瞬便套在男人的肩上。
自己則是向下一縮,腦袋趴在陸衎的背上,雙手緊緊環着他勁瘦的腰身,拿下嘴裏的瓷碗,才開口說道。
“這樣,我們兩個就都不會被雨淋到。”
清脆的聲音透過潮濕的蓑衣,顯得有些沉悶。
陸衎:“......”
身子快僵成木頭的陸衎,冰山一樣的冷臉有瞬間的龜裂,額上忍不住青筋一跳。
她到底!
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三枚是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一心只想着等會兒到了地方要從哪裏下手。
希望腳上的傷,不會影響到自己的發揮吧。
“到了喊我一聲,切莫随意亂動。”
陸衎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你躲在後面,能認得清路?”
感受到靠在背上的腦袋一左一右蹭了蹭,才聽三枚悶聲道:“不用認。”
什麽意思?
難道就這麽雜亂無章地在樹林裏亂跑?
對自己的決斷向來都很确信和篤定的陸衎,此刻産生了片刻的遲疑。
尋屍人,真有江湖上流傳得那麽玄乎麽?
但她剛才一揮手,身上被雨水淋濕的衣裳眨眼就幹了,什麽樣的內力能揮出如此掌風?
馬背一颠一颠,三枚被晃得有些困倦,低聲呢喃了一句:“路上看見一棵斷頭的古榆樹,便是了。”
斷頭的古榆樹?
陸衎蹙眉,還想再問,耳朵裏突然闖進一聲極低極細的哈欠聲。
三枚困了。
歪靠在陸衎溫暖而寬厚的背上,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後,她開始閉眼假寐。
沉默得有些異常的陸衎,聞聲額頭青筋又是一跳:......
這人!
到底将我當成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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