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找尋

找尋

死神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竟又到了年末。

依照慣例朽木家都會在即将到來的新年宴會上讓族中女子作舞，而今年的人選就選中了嫁進來的緋真。

家主夫人順從接下了任務，然而卻在舞蹈這塊上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這裏的手部動作要再柔和一點，但不能完全是癱軟的。”

緋真聞言努力達到對方所說的抽象要求。

“搖扇的動作再慢一些……就是這樣，做得很好！”

“表情也是要注意的，要随情境做些調整。”

以上的話語以及其相似句無限循環，緋真也都盡力去改善自己的動作，明明是靜态含蓄的舞蹈，但一整支舞下來後她竟累得汗流浃背。

“辛苦了。”

下班後負責教舞的茜羽此時貼心遞上一杯溫水讓嫂嫂補充一下水分。

緋真咳了咳，接下了那杯水潤喉後望向她懷抱希望道“剛剛的程度……有進步嗎？”

對方善解人意溫聲道“有的，比起一開始來的确進步很多。”

她沒說的是，這種程度的話是不足以上臺的。

她沒有說，可是緋真自己清楚這個事實。

于是她強撐着疲憊的身體準備重新站起“麻煩茜羽陪我再來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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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可以休息的。”茜羽勸道，面帶擔憂。

緋真正想逞強回答，但在她站起來的那刻卻忽地眼前發黑、頭暈目眩，險些跌回去，還是茜羽眼疾手快攙扶住她。

她扶着自己的嫂嫂慢慢坐下，語重心長地說“妳平時太勞累了。”

白日去流魂街找妹妹或是管理家務，下午又馬不停蹄專心練舞，原本緋真的身體就孱弱，最近這麽忙下來，臉都消瘦了幾分。

茜羽扶着緋真的掌心悄無聲息亮起暗紅色火芒，她也同時開口道“明日換我去流魂街打聽消息吧。”

緋真還想說什麽，她卻拿了個抱枕墊在她腰後，接着道“自從姐姐與兄長結婚後就是我的家人了，那妳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請安心。”

她近在咫尺的清麗容顏帶着淺淺笑意，好似能将他人的內心都給融化的溫柔。

“我會盡快找到露琪亞的。”

緋真揪緊了茜羽的袖子，視線定定望着她許久，最後才點了點頭。

“拜托妳了……！”

見她的臉色已經好了許多，茜羽收回自己的手，垂眸挽了耳邊的發到耳後“這麽說了，姐姐可別瞞着我又自己到流魂街。”

“如果這樣我會擔心的。”

纖長的羽睫輕輕撲扇，夕色的眼眸擡起望着她，漂亮得不可思議。

大概沒有人會想傷害這樣的她吧。

緋真想着，然後伸手試着摸了摸她的頭頂。

茜羽則笑着任她摸。

而在隔天，剛下了大夜班的茜羽沒有回家，而是就着早晨到了流魂街，依循上次派去調查的人們傳回的線索決定到最有可能的戌吊區查看。

環境比預想中的還要差。

茜羽環視着四周，眼中場景可以用殘破來形容，放眼所及之處罕有綠意，房屋也只堪堪得以遮擋陽光，而那些本應該共享的資源也被标上了價碼，讓這個地區的人民活得更辛苦。

她剛邁幾步，一個從舊巷裏竄出的小孩子便直直撞上了她。

“抓住那個小偷！”

孩子呲牙咧嘴了扭頭看了一眼，見身後商販已經追來便也放棄逃跑，幹脆地躲到了他撞到的這個「障礙物」身後。

男人這時終于氣喘籲籲趕到了，見着茜羽腰間的斬魄刀也不敢放肆，只得恨恨剜了眼她身後的小孩，接着換了個讨好的笑容對她鞠躬哈腰道“大人，您身後的孩子偷了我一個果子，您看能不能先讓開一下？”

茜羽聞言望了眼那個孩子，而後蹲下身，從包裏拿出幾顆本打算用來解決早餐的小果子，在男孩面前晃了晃“我用這些跟你換那個，好嗎？”

說罷她又彎眸盈盈笑着。

男孩手上的果子還綠着，一看就知道沒成熟，可她手上的個個都有她半個手掌大小，飽滿圓潤還發散果香，一見就知道是上等品質。

他自然不是傻的，飛快拿走她手上的一堆果子然後把手上那顆丢給她。

茜羽回手把果子還了回去，接着跟着那個男孩問了些事情。

這樣的孩子常常流竄于市井，知道的事或許還比那些在固定位置擺攤的大人還要多。

男孩倒也不客氣，再跟她要了幾顆果子後，見她拿出那幅據說是推測出來的畫像便幹脆答了“這個人不在這裏了，她有靈力，之前就去了你們死神的學校。”

茜羽一愣，他們着實沒想往死神這方向去尋找，主要是緋真就是個尋常魂魄，沒想到她的妹妹竟然有成為死神的潛力。

她把包裏的果子都給了他，看他狼吞虎咽時柔聲道了句“謝謝你。”

男孩嚼着果子看她，嘴裏塞滿果肉口齒不清道“妳難道不怕我騙妳？”

茜羽聞言淡然一笑“騙我的人太多了，多你一個也不多。”

更何況他比她更需要吃的。

她揉了揉男孩的頭頂，會餓代表有靈力，但眼前孩子靈力過于薄弱，根本無法成為死神。

“倒是我比較驚訝，你見到我這個死神居然不會害怕。”

男孩蠻不在乎道“我才不怕那些家夥，也不相信有神。”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怎麽什麽都不做，還讓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聽了他的話，她有一瞬沉默，接着不知帶着何種心情再開口“是啊……”

只不過男孩意識到了自己剛剛在一個死神面前說了死神的壞話，于是囫囵吃完了最後的果子後便一溜煙跑沒了影，像是生怕她生氣。

茜羽只是靜靜看着男孩跑離開，而後再度看了一眼四周。

在村落外的土地上，她只能看見一片荒蕪，就連理應常青的樹種也在這裏枯萎。

方才男孩的話語猶然在耳邊回響，她握緊了拳頭走出了村落，進了一片枯林。

目光所及皆為枯黃，本該生機勃勃的一切此時都呈現将死之像。

至少……她能先改變這裏。

茜羽手上暗紅火芒一閃而過，随後就像點點螢火，自她的袖中、指尖散開，兀自在空中飄蕩，最後墜入土壤中，燃起熊熊火光。

可明明是火，但在火舌舔拭過的地方都澆灌上了蓬勃生命力，幹涸的河床重新恢複涓涓細流，枯黃的草葉煥發翠綠。

溫暖的火焰沖散了冬日的寒冷，悄無聲息讓一切出現改變。

她伫立于中央，騰起的紅色火光描摹她沉靜斂眸的模樣，寂寥中出奇地透出一絲悲憫。

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茜羽清楚知道這一點。

她擡起頭，出神地望着天空，手邊些許赤炎溫馴纏在指間，而更多的則是在枯林中綿延。

“寬容與理解只是懦弱者的借口嗎……”她低聲喃語。

「無人能确定改變後的世界會是如何。」

「可也好過此時。」

思及此她驀地笑出了聲，卻是帶着自嘲。

那個人手上無辜的血可不比其他人少。

……但怎麽可能滴血不染做到改變呢？不可能創造新芽而不去伐掉枯根。

她的理想終究不切實際。

那麽換個問題——

茜羽攤開掌心，視線落在上頭。

她是否擁有舉刀斬枯枝的覺悟？

回憶起那陣在口中蔓延開的甜意，她只是默默将臉埋入自己的掌心。

良久後，茜羽才邁出步伐，火焰跟随她的腳步，極盛的火勢逐漸消退，最後只剩下一片即使在寒冬中也青翠的新林。

至于它的來歷就任那些魂魄去猜吧，不管是添上玄幻色彩或強加合理解釋，這類事情他們特別熟練。

茜羽離開了戌吊區，來到了此次出行的第二個目标——東流魂街七十六區。

身為本地的鄉土神，巳巳萩擁有自己的廟宇，即使只是平常日也有人前去參拜，可見它在本地居民的心中占着多高地位。

得益于他們的信仰與自己人畜無害的外貌，茜羽很容易就從幾個參拜的人口中問出一些關于它的事情。

傳聞這位土地神大人是久遠之前靈王見百姓民不聊生，于是自斷右手并将它降下保佑他們。

茜羽走入了廟宇，望着裏頭聳立的神像，或者該稱其為靈王手臂，而在手背上的眼睛還是睜開的，微微眯起看着這個世界百态。

她像身旁居民一般，朝它低下頭顱獻上敬意，眸中盡是悲哀。

眼前的手臂徒留空殼，連靈子殘留都感覺不到，是因為年代已久嗎？

望着這只手臂，她有種兔死狐悲的哀感。

這就是為什麽每當提起靈王時，兄姐們都面露晦澀的原因吧。

明明守護了一切，卻被如此對待成為了楔子。

但這就是他們想瞞住她的事情嗎？

茜羽忽然想起了白虎，她的姐姐，也是那兩個木盒的創作者與最初持有者。

為什麽她的木盒中會裝着那兩樣東西？

到底兄姐們沒有告訴她的事情與他們瞞着她的事究竟是不是同一回事？

茜羽甩了甩頭，而後走出廟宇。

他們留下的疑問太多了，而知情者卻又三緘其口，她只能順着蛛絲馬跡去拼湊真相。

回到了朽木大宅，茜羽吩咐人去找真央靈術學院中是否有名為露琪亞的學生。

而當她要把打聽來的消息告訴緋真時看見了白哉正在愛妻身旁，手把手教着她如何作舞。

兩人神态投入，周遭的氣氛親密，誰都無法插上一腳。

于是她識相地沒去打擾他們，同時也有了預感，或許緋真的舞蹈已經不需要她。

茜羽自己回到了房間，終于能讓自己的思緒發散開。

她執着追尋真相只是想真正去理解他們眼中的世界……或許這樣就也能明白，他們究竟如何看待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