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露琪亞

露琪亞

緋真的新年獻舞廣受好評，人們對她以及背後的朽木家的稱贊也滿足了一些長老的虛榮心，在收養露琪亞的事情上也沒有像先前那麽抗拒。

終于，長老們面對家主與小姐的堅持下妥協了，同意收養露琪亞。

由白哉親臨真央詢問她本人意見，而另外兩人則準備為可能到來的妹妹做迎接。

姐姐嗎……她還是第一次擔任這樣的角色。

她的腦海中閃過那個人的身影，她是最初溫柔握住她的手的人。

……也是最後掙開她的手，讓自己在她眼前生生消散的人。

“——三席。”

茜羽一個走神，手上原本削着木頭的刀切入了她的拇指。

沒有一般人的吃痛驚吓，她的眼神掠過眼前人之後就平靜地以手巾擦去血珠，火焰燃起又複熄滅後就再也看不見傷口了。

“藍染隊長，請問有什麽事嗎？”

她笑着收起木頭與刻刀，将木屑清理幹淨，微笑對他問道。

藍染也沒有去追問她什麽，只是揚起手上拿着的東西，表情稍顯無奈。

那是他的隊長羽織，只不過原本平整完好的羽織此刻右袖卻幾乎單獨脫離，只有幾根線在勉強拉住它們的關系。

接着他就見眼前三席一愣，然後竟顯露出了極為明顯的錯愕詫異神色，像是看見總隊長打着赤膊跳火舞的那種程度。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茜羽連忙擡袖掩面“抱歉，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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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以為藍染隊長是會好好保養衣服的那類型。”

無論怎麽說，這件羽織都與她認識的「藍染隊長」形象相差甚遠。

五番隊隊長于是對她解釋了一番來龍去脈，而在他說話時，茜羽拿出了自己的針線盒，穿針引線後便開始修補起羽織。

話語大意就是今日講課結束後，一名學生不慎跌倒，他伸手去扶，人是沒事，但袖子就沒那麽幸運了。

“原來如此，藍染隊長辛苦了。”茜羽邊細細縫補着缺損邊開口道。

他在她桌前的椅子上落座“茜羽三席不必多禮。”

而後他的目光就轉向了被她收拾到一邊的刻刀與木珠。

“茜羽三席為了妹妹真是費心。”

雖然沒有特意聲張，但朽木家準備收養一位真央學生的消息早已跑遍整個淨靈廷，他知道也不奇怪。

“畢竟是第一回當姐姐，自然是得多費心。”

“那麽預祝茜羽三席能再與姊妹打好關系。”

茜羽擡眸瞥了眼面前平易近人的隊長。

「再」嗎……不過這一次她也不好反駁什麽。

畢竟她是真的希望，她能做到「姐姐」這個角色。

「我長大後能跟姐姐一樣嗎！」

天真的話語甫一出口，對面的女人掩嘴笑了起來，如月般的雙眸柔柔彎起，接着她忽略背後她們那個抱怨說「為什麽不是像大哥」的兄弟，她微涼的手掌撫上幼妹的臉頰。

「不，妳會比我們更好。」

她把她抱入懷裏「更加善良、更加溫柔。」

成為比他們更好的神明。

手上的羽織縫好了，這段時間藍染也沒說話打斷她的思緒，因此仍處在追思狀況的茜羽下意識保留了在家時的習慣。

——她把羽織湊到唇邊，咬斷了多餘的線。

全室一片靜默。

茜羽反應過來，看了眼手上的羽織，然後擡起頭看了眼桌前棕眸微睜似乎很是訝異的隊長。

“……藍染隊長。”她帶着自兩人認識以來最誠懇的語氣開口。

“請在此處稍等我十分鐘。”她拿着羽織起身，看上去是要直接瞬步回家“我會将淘洗好的羽織還你。”

“請留步。”

藍染阻止了她的動作，從容伸手取回了自己的羽織，而後毫無芥蒂地重新穿上，朝她揚起笑容。

“不用麻煩茜羽三席了。”

都做到這種程度，茜羽也沒法上手去強扒衣服下來，端莊的大小姐只得扶額暗自嘆一句丢人。

藍染仔細觀察了下新的縫痕，發現她的落針處都幾乎與舊的重合，沒有造成新的針孔。

追尋故去的痕跡嗎……也是她的作風。

“茜羽三席。”

他唇上的弧度稍稍平複，眼眸掃向仍在兀自尴尬的她。

“追尋過往的足跡只會束縛自己的腳步。”

“哀傷逝去的美好是人之常情，但也該懂得适可而止。”

茜羽能夠聽出他的話語裏并未挾帶哪怕是一絲的諷刺，只是平靜地指出事實。

追尋真相以求得逝者的蹤跡，哪怕隐藏起的一切會傷害自己她也仍舊執着于此。

“我知道。”她擡頭帶着淺笑道“但這是我唯一能夠去記住他們的方法。”

她想成為他們所期望的她，以此身在這沒有他們故事的世界裏證明他們真的存在過。

雖然這與她的理想相悖，但她仍拼盡全力，去變成他們所期望的模樣。

“要嘲諷我嗎？我并不介意。”她面上笑意溫柔。

“畢竟我也知道我自己的确可笑。”

渴望變革卻無法狠心揮刀、盼望成長為他們所想的模樣但又被理念限制。

她的理想讓她注定回不去那個太陽般的少女，她的情感拉扯着她無法墜入黑夜。

最終只能成為将墜的光明，在日夜之間狼狽掙紮。

然而面前人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在茜羽三席心中我居然是那麽不近人情的形象嗎？”

她笑而不語。

“茜羽三席大可不必如此自輕。”

藍染的面上笑意中的溫柔與她的分毫不差。

“只是記住過往的方式可以不必拘泥于此。”

“但這個無視了過往犧牲的世界，是否值得妳如此對待？”

茜羽沒有回答，二人的談話就此打住。

而在幾天之後，朽木家迎來了第二位小姐。

露琪亞規矩地跟在白哉身後，從神情就能窺探出她的緊張與不自在，緊皺着眉，不敢去看周身新的一切。

看見真實站在自己面前的妹妹，緋真眸中神情既欣慰卻又愧疚遺憾，連同腳步也不敢往前邁。

茜羽見她如此，捎上自己的禮物後便挽着她上前去。

前方走來了兩個人露琪亞還是能感覺到的，她下意識擡頭去看，接着就被朽木夫人那張過于神似自己的面容給驚住了。

雖然早已聽聞自己的收養是源于緋真夫人偶然看見與自己相似的她之後生出的親切感，但親眼見到對方時還是忍不住驚訝。

“露琪亞。”

溫雅的嗓音構出語句傳入她耳中，是朽木家的小姐在與她對話。

露琪亞一下子繃緊了神經“在！”

“不用那麽緊張。”茜羽柔和笑道，與其冷面的雙生呈現極大的反差“我是朽木茜羽，妳的姐姐。”

她偏頭示意身旁人介紹“她是朽木緋真，是兄長的妻子也是妳的姐姐。”

“這是給妳的。”她遞出一條繩編手鏈，垂下的紅繩尾端穿過幾顆木珠，待露琪亞接過後，再柔和道一句“我的妹妹，請多指教。”

“是！”

眼前的少女在回答時的态度仍舊聚集，茜羽也知道不可急于一時讓她接受他們。

“我帶妳去妳的房間吧。”

語畢，茜羽領着人走去了給露琪亞準備的和室。

甫一拉開門，露琪亞最先注意到的便是這大的令她無所适從的空間，裏頭各項擺飾一應俱全，甚至家具的高度都适合她的身高，能看出裝飾這個房間的人有多用心，對她的到來有多期待。

“這裏以後就是妳的房間了，希望妳喜歡。”

緋真第一次對自己親妹妹說話，語氣溫和中又有着一絲小心翼翼。

露琪亞看向她“是！我很喜歡！”

茜羽左顧右盼了下，确定無人後把兩人帶進房間關上門，走向這個緋真裝飾的房間內的唯一例外，就是那個她準備的衣櫃。

“露琪亞，來一下，給妳看個東西。”

她眨了眨眼，帶着緋真熟悉的調皮感，而後她跪坐下來，伸手拉開最底層的櫃子，裏頭空空如也。

露琪亞疑惑問“朽木小——大姐想要我看什麽？”

她在茜羽捎來視線後急忙改口換了稱呼。

茜羽收回視線面上含笑，語氣循循善誘着“仔細看看，有沒有哪裏很奇怪？”

少女再專注地觀察了一會，接着發現了一件事。

“櫃子的深度不對。”

明明從外部看，這個櫃子深度有她半截手臂，但打開來卻沒有那麽深。

“答對了。”茜羽鼓勵道“妳把手伸進去看看。”

露琪亞照她的話做，将手伸進去裏頭探尋着，不久後便在櫃子左後方發現有個小按鈕般的凸起，出于好奇，她把它按了下去。

她所看到的木板頓時縮進去，露出藏在底下的部分，是一堆糖果餅幹。

“這個是我托人制作的暗櫃，這些的話，因為我沒有過妹妹，所以不曉得要準備些什麽妳才會開心。”

面前貴族千金的語氣柔和，雙眸直直注視着她，沒有一絲貴族的高高在上。

在露琪亞因為那堆糖果愣神時，茜羽朝緋真遞了個眼神，後者努力平複下緊張，從門外侍女那裏接來她們最後的禮物。

那是一只等身高的兔子玩偶。

緋真不敢去看她的妹妹，只是低聲道“這是給妳的，雖然有些幼稚，但還是希望妳喜歡……”

她伸手把玩偶遞了過去，屏息以待妹妹的反應。

“謝、謝謝您……！！”

耳邊傳來露琪亞顫抖的聲音，緋真心下一緊，生怕這個過于孩子氣的禮物讓妹妹不适，擡起頭剛想說什麽，但在看見她的表情時一下頓住了。

只見那個從踏入他們家以來就表現得十分緊張無措的少女此刻正抱着那個大玩偶，從面部表情可以看出她極力壓制住喜悅，但一雙亮晶晶的眼眸完全暴露了她對這個禮物的喜愛。

真可愛啊……

她的兩個姐姐同時想道。

茜羽擡手掩去露出的笑意。

她好像明白為什麽她的大哥老是說妹妹是最可愛的造物。

因為看着眼前高興得不得了的露琪亞，她也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可愛的造物。

在适當的寒暄過後，茜羽就把空間留給了緋真，讓她帶着妹妹熟悉環境。

走到了房間外，她擡起頭望着天空，而後長籲一口氣。

這個世界是否值得她這樣對待嗎……？

她閉上眼，将一切迷惘盡數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