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瘋子

瘋子

不值一提？

江十晴聽着席悠說出的話語，像是被洶湧的浪花打了一臉，她從那雙澄澈的眼中看見了猙獰的自己。

為什麽總是這樣呢？

她只是想要對一個人好，她只想希望席悠對自己敞開心扉，她只是希望席悠能夠過得不那麽憋屈……

為什麽她的好意總是被這般嫌棄呢？

從以前開始，就一直都是這樣。

“晴晴，阿清姐并不想過這個生日。”

江十晴聽到這句話時，心裏有一絲難過。

她執拗地看着勸誡自己的許緣，說：“以前我都是這樣過的，媽媽都沒有說什麽，再怎麽樣這個生日也不能不過吧。”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許緣嘆道：“算了，和你這個媽寶女說這些沒什麽意義。”

“媽寶女又怎麽了？”江十晴有些不滿，“你從以前就說我是媽寶女，但你自己讀研的時候不也是趕回來跟我一起給阿清姐過生日嗎？”

“這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算了，你不懂。”許緣有些無奈，“晴晴，你就沒想過阿清姐并不想過這個生日嗎？”

“不想過這個生日也要過啊！”江十晴看向許緣，“我還要參加綜藝，媽媽是顧及到這些才不想過生日的。”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你真的覺得你這樣阿清姐會開心嗎？”

江十晴忘記當時的回答了，她只記得那天她趕去給江清過生日時，對方抱怨她不懂事，但還是過完了生日。

現在想來，那天的江清和許緣應該是另有安排，因為她的舉動毀了一場約會。不僅如此，許緣的生日也是，因為她那天擅自準備的驚喜，江清和許緣的親熱時光也毀于一旦。

說不定從很久很久之前，她的所作所為都在令江清和許緣困擾。

她不是沒有意識到，有時候她特地從拍攝現場趕回去給江清過生日，常常瞥見對方眼底的疲态，但許緣也在一旁活躍心情，那時候江清的心情會好一些。

江十晴回想那些細枝末節，忽然明白她為何每次都會誤會江清的意思，江清會開心根本就不是她特地給對方過生日，而是因為許緣會來。

是不是從始至終，她都在給江清添麻煩呢？

從小時候硬要江清安慰自己開始，她是不是就在奢望那得不到的愛呢？

結果江清想要的是許緣的愛。

以至于面對此刻的席悠，她也是自以為是地給予自己的愛。

結果對方說她的愛不值一提。

那還能怎麽辦呢？

江十晴回頭看自己的人生，她那些付出成了笑話。在江清看來她是個麻煩的女兒，在許緣看來她是個妨礙自己戀愛的朋友，在席悠看來她付出的愛與所有都不值一提。

啊……

這樣的她是多麽可悲啊。

明明拿了影後，明明事業有成，明明不愁吃喝，為什麽此刻的她一無所有呢？

為什麽她變得孤身一人，又被人嫌棄呢？

為什麽從小時候開始，她就只能靠自己努力才能獲得江清的關愛呢？為什麽許緣會喜歡江清，那對她的一切關愛豈不是都像是另有所圖嗎？

為什麽她的家庭裏只有江清一個人，為什麽她的父親是那種人，為什麽她的爺爺奶奶只顧着利益，為什麽她有這樣的身世又為什麽她成為了演員……

“晴晴，你成為演員的話還是不要一起玩了，他們和我當朋友都只想要你的簽名，我每天被問得好煩……”

“當朋友？可以啊，但是大明星和我們去吃燒烤是不是不太好……”

“對了，既然是大明星的話那肯定知道業內八卦吧……”

“江十晴好難相處啊，感覺和她在一起我好自卑……”

“她前陣子送我的生日禮物要花好幾千，我都不知道怎麽回禮了，還回去說不定她會生氣，回禮的話我家又沒有錢，我媽媽還為此罵了我一頓，說我亂收禮物……”

高中的江十晴在廁所隔間聽着她們的吐槽，那時候她的心情格外平靜，其實她早就明白的。

她與身邊的人格格不入，所以她的朋友都離她而去。

唯一的朋友只剩下許緣，只有許緣從小陪在她的身邊，和江清一起陪伴她，她們才是一家三口，她們三個人可以永遠過一輩子。

直到席悠的出現。

看着對方紅着臉喊她“晴姐”，她第一次為此感到開心。

席悠會記得她喜歡吃什麽，會記得她演的每一部作品，會因為她害怕蟲子而幫她打掩護，能看出她假裝怕鬼是演的，能看出她勉強的模樣，能夠接受她提出的所有的任性的要求，并且為此露出笑容而感謝她。

席悠是特別的，她與那些朋友都不一樣，是對自己最好的人。

除了江清和許緣，席悠是對她最好最好的人了，所以她想要給席悠更多更好。

可這一切都是假的，是江清花錢請席悠捏造的騙局，甚至連許緣都清楚這件事。

多麽可笑啊。

江十晴覺得這一切太可笑了，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個笑話。

到頭來，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摔在花圃裏也只能自己爬起來找安慰的小可憐。

江十晴看着面前平靜的席悠，對方正被她揪着衣領想要掙脫，她下意識握緊，聽着自己哽咽的聲音，問道：“對你來說不值一提嗎？”

“是的。”

對方回答得毫不猶豫。

江十晴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她放開了席悠，她強撐精神讓自己站穩，天花板的燈晃得她頭暈目眩，“席悠，你說得對，我什麽都沒有。”

“我的媽媽不是最愛我，我的朋友對我好也只是另有目的，對我好的你也是為了錢。我現在喜歡上你，想要對你好，想要與你重新建立關系……對你來說這些都不值一提。”江十晴做了一個深呼吸，她抹去淚水，聲嘶力竭，“這太好笑了！”

“你冷靜——”

“我怎麽可能冷靜下來！”江十晴上前一步，席悠就往後退一步，“正如你所說我什麽都沒有了！就是因為只剩下你了所以我才想要抓住你，我這麽想有什麽錯？你說說我哪裏做錯了？我自私？那你就不自私嗎？”

“江十晴，不要再說——”

“我偏要說！！！”

江十晴憤恨地吼道：“反正我在你眼中什麽都不是！我再怎麽樣不堪都無所謂了！但你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你不明白嗎？你真的以為你過得好嗎？那麽多年去的努力最後變成機構裏的老師！明明上了電視有大好前程甘願受那些苦，你就是有病！”

“每天練習戲曲自我安慰什麽啊！明明有站在舞臺上的實力因為自己的過往就放棄，明明加入了樂隊還甘願受那些苦還牽連隊友，明明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卻在這個城市裏擺爛！”

“你要是真的不喜歡這些，我還不屑得說你，但你這麽多年的堅持算什麽？那些陳年往事有什麽過不去的？”

“我都說我可以幫你！結果你倒好，我給你一個理由我強硬一點你就沒法拒絕啦？最後一切都變成我的錯了？這到底是誰逼你了？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和我一起拍照了？我拿什麽威脅你了？你自己不也樂在其中嗎？”

“如果你真的沒有半點意思！剛才就不會打開門讓我進來！如果你真的覺得我對你的喜歡不值一提，你為什麽還要接受我的接近？等我想再進一步時你就開始推開我了？”

“我算是明白了，你對麥黎也是這種态度吧！接受了好意等到別人想從你身上汲取了什麽之後你就推開，你這樣才是自私！你就在是在踐踏別人的心意——”

“啪。”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熱度，耳鳴聲逐漸充斥着大腦蒙蔽了一切感官，江十晴有些站不住，她捂住臉，惡狠狠地瞪着給自己一耳光的席悠。

“說夠了沒有。”席悠怒目而視，“這根本就是兩回事！”

“兩回事……”江十晴扯開嘴角，她直勾勾地盯着席悠，輕聲說道：“從頭到尾只有我喜歡你這件事啊。”

“所以說不是這樣的。”席悠按住眉心，她不甘地咬着下唇，又下意識地扣着手腕，“你只是在自我感動而已。”

“自我感動……”

“所以才說你一直都在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席悠疲憊地注視江十晴，那淩亂的頭發讓對方看起來像一個瘋子，“我現在的一切都是我活該受的，我犯下的過錯不是用道歉就能彌補的，你但凡真的為我着想，就會站在我的角度思考我為何這麽做，而不是跟孩子一般無理取鬧覺得自己的真心被辜負。”

江十晴愣在原地，像是被一個大浪淹沒帶到了冰冷海水中，她無法呼吸，她一時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我不是——”

“夠了。”席悠痛苦地說：“你非要我說明白嗎？我不希望你知道我的過去，我只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欺騙你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我真的無法做到你希望的那樣，我覺得現在就很好。”

“現在就很好……”江十晴喃喃自語。

“是的，等照片拍完我們就沒有任何瓜葛……”

“沒有任何瓜葛……”江十晴呆滞地注視席悠。

“對，沒有任何瓜葛。”席悠認真地注視江十晴，她說：“你需要冷靜下來，你已經事業有成也是一名影後，往後會走向更高處選擇也變得更多，也自然會認識優秀的人，你沒必要因為一時被抛棄而做出傻事耽誤自己的前程，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江十晴幹巴巴地笑了一下，“你覺得我對你的喜歡是救命稻草嗎？”

席悠微蹙眉頭，江十晴什麽都話都沒聽進去。

“席悠。”江十晴此刻的內心無比平靜，“你的話我全部聽進去了，我覺得你說得很對。”

看着慢慢向自己靠近的江十晴，席悠生出不好的預感，她不動聲色地移到了卧室門口。

“可是啊……”

江十晴立刻上前，她比席悠快一步握住了卧室門把手，另一只手把席悠抵在門上，她用力地把額頭撞在席悠的額頭上，聽見對方的後腦勺輕輕磕在門上，她伸出手溫柔地撫了撫對方的面容，而後落在了脖頸的傷口。

感受到席悠的瑟縮，江十晴又把手上移，把另一只腿抵在了對方的兩腿之間。

“江十晴你——”

江十晴稍稍把腿上移一些，見席悠瞪着自己她彎起嘴角。

“我聽完後并不想離開你呢。”江十晴湊近對方，鼻尖蹭着在對方的臉龐，聽着對方缭亂的呼吸，她輕笑幾聲，在對方嘴角落下一個吻。

室內的燈光完全被她的身影擋着，看着落在自己懷裏的人露出驚愕的目光，還有那逐漸染上微紅的面容，江十晴露出餍足的笑容。

“我就是自私，那又如何？”

“你瘋……唔。”

江十晴又落下一個吻，席悠捶打在自己身上的拳頭都變得綿軟無力。

“你的力氣可不是這麽小啊，席悠，你明明可以推開我的。”江十晴舔了舔嘴角，“我才不管你的意願，我就想纏着你……我就是瘋了……呵呵……”

席悠：“……”

草，真的惹到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