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紮西從阮漪房間出來,帶上門。

“她怎麽樣?”應挺上前問。

“沒得事,就是有點高原反應,休息一晚就好了的嘛。幸虧沒發燒,那就出大事了嘛。”

應挺緩緩點頭,拍着紮西的肩膀說:“麻煩你了,這麽晚還把你叫過來。”

“沒得事沒得事,你們照顧我的生意,應該的。”紮西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又想到剛才見他捂着後腰,“哥你腰上的傷口弄好了嗎?浸過水不要讓它感染了嘛。”

“小傷,不礙事,你先去休息吧。”

“哦哦。那我回去了,明天再來接你們嘛。”

“行。”

應挺看着他離開走了兩步,忽而喊住他:“紮西,你小舅做警察做了多久?”

紮西回過頭,那一眼若有所思,不像平日裏愛錢又有些傻的小子。

他記憶裏閃過兩天前的情形——有人拿着刀在追他們,他還流了一大攤血,車裏至今還有清洗血跡的痕跡。

“他是涼山州調過來的,我算算嘛,今年他二十五歲嘛,二十三歲不到做的警察,有兩年多了嘛。”說完他一眼不眨地看着應挺。

應挺思量片刻,對他說:“幫我給他帶句話,就說東西還在酒吧。”

“啊?啥子東西?”

“他知道。”

“哦。”紮西想了想,忙點頭,“小舅也讓我告訴你嘛,你們的U盤在他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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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知道了。等明天她好些了,我們再出發。”

“好好,你們都休息好嘛。”紮西說完低着頭慢吞吞走了。

院子裏就剩下應挺一個人,和之前無數個夜光下一樣的孤影。

他沒進去看看阮漪,也沒回自己房間,而是走進涼亭點了根煙。

對面是燈火通明的大酒店,白底黑字的牌匾十分光亮。

白煙散了半截,走廊裏出現一個身影。

阿文剛從外面回來,看到應挺在涼亭,他走過去。

“阿頭。”

應挺見是他,問道:“什麽情況?”

“沒看到老坤的人,我想應該仲沒來。”

“我們停下來,就是他們趕上的時機。今晚高度戒備。”

“是。那阮記者……她冇咩事吧?”

應挺默了默:“是高原反應,加上受涼。”又輕嘆了一口氣,“還是牽連了她。”

阿文看到他無奈的樣子,也低頭沉默了。但想起另一件事,他遲疑地提起:“大虎熊——他不系特登——”

話在嘴邊收了回去,大虎熊正耷拉着肩膀出現在走廊,拿弩的手指節上布滿摩擦出血後的傷口,就像曾經擊打過什麽堅硬的物體。

他走入涼亭內,不自覺地垂下睫毛,往日的威風凜凜都收起在龜殼裏。

他把強弩遞給應挺。

“阿頭……對不起……阮記者她怎麽樣?”

應挺接過弩,看到弩機表面沾了不少泥土,心中了然。

“她沒受傷。”

之後很長時間的沉默,大虎熊一言不發。

當你舉起槍和敵人對抗,因為對方的強大而戰敗,這只能說明自己不夠強大。但當自己足夠有能力,卻因無法戰勝心魔而輸得一敗塗地。

這便是失敗,是人生不可抹去的失敗一筆。

憶起過去,阿文的心裏更是沉甸,那些個死氣沉沉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應挺看了看他們倆,忽然板起臉,就如當年還是指揮官時那樣。

“怎麽了,怕了?”

阿文擡起堅毅的眼睛,身旁大虎熊鬥狠似的,硬聲硬氣:“沒怕過!”

他猛地一拳打在木樁上,“老子憑拳頭照樣能打爆那些孫子。”

“想死嗎?給我小點聲。”

應挺把大虎熊呵得莫名其妙的,但阿文觀察到,他微微向側面那扇門撇了眼,那是阮記者的房間,她因為高反正在裏面熟睡。

“嘿,力氣又大了。”應挺擡手擦了兩下那塊被打的木樁,明顯的凹凸感,又朝着吹了口,好似有木屑飛了出來。

“很好,你這鐵做的拳頭幾時沒派上用場過,比槍管用啊,怎麽也算個人工智能了。”

“人工?什麽鬼?”

“人好使還是槍好使?”應挺指着腦袋轉了轉手指,“要腦子還是要沒有思想的廢鐵,這是個問題麽?”

“腦子沒法——”

應挺指指木樁被打的那塊。

“當然要腦子,沒腦子多傻啊,跟那瘋丫頭似的。”大虎熊撸了一把頭,“我這小腦袋瓜有時候還是跟拳頭一樣好使的。”

“對頭!”應挺笑着勾住他的肩膀,拿着手裏的強弩說,“腦子就是智慧,拳頭、弩就是人工。我們光靠人工智能就能讓他們滾蛋,還用得着槍麽?瞧瞧你這一身小肌肉,是長着好玩的麽。”

“阿文你說呢?”應挺手底偷偷拍了下阿文的肩膀,後者立刻會意道:“他哋嚟嘅人多,硬碰硬反而對我哋無益”

“我知道。但老坤這種人,萬一他下殺手,槍林彈雨起來,我們沒有任何武器不說,連他奶奶的能開槍的都開不了,算個□□啊。”

“飛虎隊講求的是戰略,戰略知道麽,所有人都要安然無恙,再把證據帶回去。所以這種他們手上有槍的情況——”應挺特意在重要處停頓,“傻不傻,啊?還不趕緊撤。”

阿文抿嘴笑,“好漢不吃眼前虧。”

大虎熊嗤之以鼻。

“怎麽,跟我耍個性那一套?”應挺咬牙哼笑了笑,随即正色,“This is an order!”

“Yes sir!”大虎熊本能地雙腳并攏,做完了又懊惱地低聲罵了句。

應挺擡手握拳,分別錘了下他們的肩膀:“把命留着才能繼續。今晚都別睡熟。還有,把他那熊掌給我收拾收拾。”

“收到。”阿文上前拽住大虎熊,“走走走。”

大虎熊沒注意腳下的木頭凳子,一腳撞了上去,頓時疼得他彎下腰抽氣。

“靠!老子自己會走!”

“知痛了咩,打木樁又唔見你痛!”

“老子揍你還不覺得痛呢!”

“……小肌肉?”

“靠!你丫的造反是吧?都是那瘋丫頭起的頭!”

應挺嘴角浮起淡笑,背靠着木樁,等到沒聽見他們的聲音了,他向後瞥了瞥眼。

“還不出來?一晚上做了兩回地下黨。”

“哈哈,你怎麽知道我在?”

嘉欣大大方方從自動販賣機後出來,絲毫沒有偷聽被捉到的尴尬。

應挺用眼神指向她手腕上的鈴铛手鏈。

“我都捂住了你仲聽到?厲害!”嘉欣豎起大拇指,“但為什麽說兩回?我剛剛才來。真的。”

“講感覺很缥缈,今天有明天無,何況我們才認——”應挺“識”字還沒念出口,嘉欣興奮地豎起食指,“一眼足矣!”

應挺心裏在想些什麽,低着頭顧自笑了。

“太甜了!請立刻戀愛好嗎?!”

“聽起來不錯。”

“喔,這樣我不就算王者級別的腐劇(輔助)啦。”嘉欣自言自語琢磨着,又對應挺說,“但我先問問。那頭熊怎麽了?從晚上開始就怪怪的。”

應挺想了想說:“可能你——”

“什麽嘛。”嘉欣跨一步坐在凳子上,眼神飄忽不定,給自己倒了杯水,“不關我的系哦,跟你說就算他那個什麽我,我也不會那個什麽他的。”

應挺愣了半天,忽而一笑:“是麽,這樣我就放心了。”

“什麽意思?“

“大虎熊啊,他最喜歡的女明星是李嘉欣。”

“什麽?庸俗!”她有些憤慨,又有些不平衡,心想自己和李嘉欣最像的就是名字,也只有名字像。

應挺默不作聲走到涼亭外,望着對面緊閉的房門,回頭問嘉欣:“阮記者現在怎麽樣了?”

“睡覺呢,睡得可香。”

“那就好。晚上謝謝你幫忙留意一下,她如果發燒或者有其他情況,你就到隔壁叫我,随時。”

“我都有點混淆了。”嘉欣說,“到底僅僅是感覺太強烈,還系因為阮記者記者的身份。你會這樣在意她。”

應挺不動聲色問:“你在說什麽?”

嘉欣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應sir。沒錯吧?你們三個不幾(只)是香港人,你們是香港飛虎隊警員。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了。”

應挺眯起眼睛,空氣驟然收縮。

“嘶,這個眼神!”嘉欣抽了口氣,搓着兩只手臂,“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應挺輕笑:“或許你該回房去。”

“我激動的!仰阿莎,你們真的不是來玩的,不是玩呀。我上網查過了,仰阿莎的新聞。你們是為她姨奶(而來),所以火車上,還有在草垛的人,都是上海那個很有名的人派來的。哇,刺激啊,逐光者,大逃殺,現實版保護證人組啊!”

“看來還有我不知道的第三回。既然你都了解了,就應該知道跟着我們接下來面對的是什麽。”

“我才不怕咧,你忘了火車上都是我幫你們。”嘉欣說着手往桌上一拍,“好啊你,我特意拿來綠(錄)音,你怎麽能沒過河就拆橋。”

應挺笑了下,漫不經心地指了指她拿出來的東西:“這什麽?”

“綠音筆。超級超級專業的綠音筆。你說我們這些人之中誰會用這個呢。”

應挺眉尾一跳:“阮記者的?”

他起來走過去想拿來看看,嘉欣先一步拿開。

“我可是說什麽都是王者腐劇(輔助),你還拆不拆橋?”

應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笑笑從她手裏拿過錄音筆和手機端詳。

“這個,這個是舅(重)點。”嘉欣怕他錯過什麽似的,指着錄音筆說,“我看殼子破了才想看看有沒有壞,以為是工作雞(資)料,誰知道……啊哈!”

應挺看着眼下幾個排列整齊的按鍵,似乎功能繁多。

“知道什麽?”

“行了吧,我都說這麽明顯了,你真的不知道嗎?心照啦。”

應挺有剎那心跳亂了節拍,某種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裏徘徊。

他偏開頭看向以雪山風景畫為背景的房門,目光好似已經穿門而入,觸及到那個讓他心髒柔暖的人。

“裏面有我?”

“自己聽呗。”嘉欣見狀偷笑,特別感慨地擡頭望天,繁星點點,“想想還挺奇妙的,從火車上到這裏,也不過是三天,原來真的有命中注定啊。”

他的目光猶如夜空中忽然閃爍的星。“命中注定麽,有點意思了,這裏面說的?”

“哎喲,知道了,別再用這個眼神這個語氣了。齁甜齁甜。快打開聽聽吧。”

應挺盯着錄音筆,滿眼柔情,“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奇怪了。”嘉欣見他拿着錄音筆一點也不慌着打開,“從剛才就只在問,你怎麽不打開聽?你難道不想知道她綠了什麽?”

應挺沒說話。

嘉欣不緊不慢丢下一個重磅消息。

“你知道不知道,你們以前其實是見過的。”

“嗯?這話什麽意思?”應挺正色道。這是他意想不到的。

“答案就在裏面。”嘉欣說得輕快,“不要覺得偷聽沒道義,愛情裏可不講究規則,何況偶爾打破常規,說不定新世界的大門就為你敞開了哦。”

“新世界大門?”應挺皺眉又笑道,“偷聽也是一種打破常規的時尚?你真行。”

嘉欣神氣洋洋撥動她的短發:“當然了,時尚就是我本身。走了,明天要帶着我一起大逃殺,我這個橋跟定你們啦。”

她臨到房門口,又轉身。

“喂。”

應挺望過去。

“Fighting。”

進藏的第二夜,新都橋的傍晚。

他按下播放鍵。

坐在涼亭,吹着從北邊吹過來的風。

寒冷卻又溫暖,寂靜卻又歡鬧。

“應挺……他的名字叫應挺,他和昨晚的人是同一個人。他很像是軍人,或許現在退役了。和他同行的有幾個男人,他們在火車上有特殊目的,或許是我,或許要在我這裏找什麽東西……很可能和上海有關……”

“2018年9月27號,晴。跟在我後面的人被甩掉了,他們的确是為了仰阿莎的案子而來……她應該是無辜的。這個至今權勢說話的社會,無權無勢的人,首當其沖成為被迫害的對象。”

“應挺幫我甩掉他們,我知道他也是其中的一人……但我覺得他甚至比他們更神秘,更危險。他的來歷,他的目的,皆是未知。”

“現在可能還是有人跟着我,我只有一個人,很害怕……”

“我定了去稻城的車,這是個□□。”

“我還是被發現了……當他站在小艇上向我過來的那一刻,所有的驚慌害怕都消失不見,甚至,我覺得安全了……”

“2018年9月28號,晴。我們連夜進藏,身後仍然有人追趕,他們竭力阻止我們尋找證據。”

“他受了傷,流了很多很多血。我把仰阿莎的事情告訴他,也知道仰阿莎案件還有一個更大的人物——老坤。他好像是老坤的人,但又像是敵對的關系,很複雜,很隐秘。我大概猜測和他們在香港執行的任務有關。他們曾經是香港飛虎隊的成員……阿挺(粵語發音),五年前那個救了我的特警似乎就是他,他沒有犧牲,萬幸。”

“他……我們都對彼此的過去一無所知,草草地開始勢必是草草結尾……”

“我不敢去看他失望的眼神,如果我還是小女生,遇到像他那樣帶着神秘感,又俊朗的男人,嘿,那應該是個瘋狂的青春……但事實,我們是南轅北轍的人,暧昧都不可以有,我需要理智,他不是一個普通男人,甚至是一個自帶危險的人。”

“他問我作為記者的原則,我無法回答他。其實是,我很大一部分是為了逃離上海而來,而不是為了仰阿莎,因為我先入為主的想法,當記者後,這種事我聽過也見過不少。有時候我也會問自己,做記者,我是不是已經麻木了?”

“這是一段很短的行程,找到證據……找到證據後,行程就會結束,我就回到上海,我們就會分開……回到各自的生活去。”

“我可能永遠不再遇見他……不再想起他,不再想知道他的過去,不再想知道五年前發生了什麽,不再擔心害怕他如果身處險境……也不再拒絕他,不再——面對他心就怦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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