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上海和理塘的溫度跨越很大,阮漪穿着沖鋒衣,又随身帶了一件羽絨服。

從下午兩點到五點多,抵達成都轉機,接着飛去稻城亞丁機場。

機艙同程的男人剛下飛機,就開始頭疼腦脹,呼吸不順。反觀阮漪,可能來過一次,身體對高原慢慢适應。

但嚴寒的天氣還是令她膽寒。

出了大廳,皮靴踩着半截小腿厚的雪,順手套上羽絨服,全身都裹起來,露出一對清澈的眸子。

樓上屋檐挂着的冰渣子,三不五時掉下來,在清掃幹淨的水泥路面結成一片片透明而濕滑的冰塊。

阮漪手握成拳在嘴邊哈着氣,周圍的冷空氣都在吸取她身上的溫度。

還好機場對面的馬路邊有做包車生意的師傅,不然她還找不到怎麽去理塘。

可等到天都黑了,她行色匆匆抵達目的地,卻對眼前的變故無所适從。

李岑君接到阮漪的電話,匆匆從部隊趕到旅館來。

她下車甩門,看到阮漪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門外。

“怎麽突然過來了?電話說的不清楚,應挺也來了?”

阮漪猛地怔住,睜大了因為睡眠不足,奔波勞碌而布滿水汽的眼睛,和陰霾籠罩的天空互相匹和。

“怎麽是這個表情?”她哆嗦着,試探地問,“你……不知道為什麽嗎?”

“嗯?”李岑君蹙眉,“隊裏這半個月都在進行封閉式訓練,我還是今天才拿到手機,然後就接到你的電話才出來。”

阮漪緊咬牙齒,說:“我一個人過來的,到了就去找你們,除了你,他們都不見了……”

“什麽?!”李岑君過于驚訝,嗓音也提高不少,“不見了,都在這裏怎麽可能不見的,醫院旅館都不在嗎?”

“都找過了,都不在。”

“這——走,去找老板娘,退沒退房她肯定知道。”

雖然天黑的厲害,但時間上還不算晚。

旅館除了老板娘,還有一個打工的小東,上上下下所有的事都能做,萬金油型的人,哪裏需要擦哪裏。

他認識李岑君,所以一問起就說了老板娘在二樓準備過冬的吃食。

二樓其他都是旅客的住房,除了中間布局最大,像客廳的一間房間。

阮漪和李岑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面洪亮的笑聲,不止老板娘一個人。

她們敲門進屋,熱氣一下從四面八方鑽進每個毛孔。

阮漪露天站了許久,此刻體會到暖和才知道手腳都凍僵了。

老板娘正和兩個鄰居一起忙和做糌粑,一人手上一個木桶,圍在火爐子旁,爐上煮着一壺酥油茶。

大寒的冬季,和朋友烤着火,忙活着吃食,聊着家長裏短,再喝上一杯熱騰騰的最喜愛的酥油茶,好不惬意。

但不得不打斷她們,說明來意。

老板娘帶她們回到前臺,讓小東先回去休息了,這大冬天也沒旅客會來住宿。

她翻出同來登記的本子,指着上面一行道:“喽,上個禮拜就走啰。”

“走了?”李岑君張着嘴,“三個人都一起走了?”

“不是不是,大熊和小文先走的,前天晚上來了個高高瘦瘦的帥小夥子,蠻精神啰,帶到他們兩個房裏不曉得在商量啥子,天蒙蒙亮就一起走咯。”

“還有一個呢?”

“你說小欣啊,小欣中午曉得他們走啰,那個臉傷心的喔,走嘛也跟小姑娘打個招呼嘛,真是的。好嘛,接着她也走啰,這個季節算接不到客啰,旅館的生意過了旺季就難做。”

李岑君一頭霧水,望着阮漪:“什麽情況?”

老板娘敲了下桌子:“咳,大熊這個小子啊,人是不錯,就是那張嘴喔不會說話,我看着都急死了,那麽好看的幺兒……”

她瞧着阮漪:“嘿,你們城裏的姑娘都像電視機裏,長得水靈的。”

阮漪扯出一抹笑容,問:“他們走前留了話嗎?或者說了什麽?”

老板娘好奇反問:“你們有什麽事啊,急着找他們嗎?打電話呀。”

阮漪和李岑君都沒做聲。

“小欣說了,托我告訴李長官,叫你別擔心,她是回去啦。別看她跟你們年紀最小,還是頂懂事的小姑娘。”

老板娘過了會又說:“哦,他們走的急,房間東西都沒拿走。我看現在是淡季,冰天雪地也沒有游客來住,就懶得把東西清出來,你們來了要不把東西拿去嘛,省得放我這還弄丢啰。”

她帶着阮漪和李岑君過去,把大虎熊和阿文的房間打開就急忙下樓了,繼續之前令人捧腹的話題。

房間裏面被打掃過一遍,很幹淨,只留着他們兩個的私人物品堆在床對面的桌上。

想象的到,他們當時在這不大的房間,各自一方,徹夜商讨對策。

阮漪踱步到窗邊,本想讓房間通通氣,卻看見最外頭的窗沿邊,有一處很淡的痕跡,她認出是煙頭戳在上面留下的。

經過風吹雪掩,還是留下這一抹印子,可想最開始是多麽深。

她仿佛聞到了當時房裏那股濃重的煙味。

阮漪再掃了眼桌臺,說:“衣服都沒帶,應挺當晚過來,大虎熊和阿文立馬就跟他走了。”

李岑君說:“我搞不明白了,怎麽走這麽急?”

阮漪閉着眼,不想面對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黑子告訴她的話,原封不動跟李岑君訴說了一遍。

“靠!五百萬美金……玩命呢?”李岑君緩了半天才壓住心驚,“該死的,早不訓練晚不訓練,偏偏這個時候。”

阮漪輕描淡寫道:“那天跟你打完電話,他還跟我約好,一起過來接人,沒想到,人沒接着,連他一起不見了。”

李岑君沒多想,脫口就問:“他走前沒跟你說過什麽嗎?”

阮漪輕輕一笑,特諷刺的語調,“他說想我來着。”

看着這個不合時宜的笑容,李岑君想收回剛才的問話也來不及了,她暗罵了自己一嘴,又想到什麽,哼了哼。

“果然男人都是一個德行,認定了女人天生就是一點風雨都經不起。”

阮漪現在心中五味雜陳。

“你也不用太擔心,那什麽境外勢力,呵,就是老坤幫助洗黑錢的一個組織,香港和上海的警方盯得死死的,而且應挺早就和警方合作,一起破獲這莊洗黑錢大案。”

“洗黑錢?”阮漪問,“劉坤在幫境外組織洗黑錢?”

之前想不通的,此刻如醍醐灌頂,難怪警方的态度諱莫如深。

今天剛見到李岑君,看她在狀況外的眼神,像一盆冷水澆下來,現在來看,黑子在電話裏讓她來問李岑君,是如此明确。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開玩笑麽,我也是保家衛國的一份子,共産主義的接班人。”

李岑君想用诙諧的語言調節沉重的氣氛,可阮漪神情不再變化,面上毫無表情。

許久後,阮漪低着頭,盯着某一處自言自語道:“我想他有把握的。”

“嗯?”

“他特意過來尋求大虎熊和阿文的幫助,他們鐵三角,合作無間。他不怕死,但卻在乎兄弟的命,既然他能帶走他們,他就有把握帶他們回來。”

阮漪慢條斯理地分析着應挺的做法的背後的意義,她擡頭看着李岑君,目光是對應挺的堅定,和滿滿的信任以及她所特有的自信。

“沒有逞強,有計劃性的。”

“什麽嘛——”李岑君原本是在安慰她的,最後卻被她的反向思維震撼到,“果然是大佬的女人,就是不一般。精神思想和普通人就不在一個高度啊。”

“沒辦法。”阮漪淡淡道,“覺悟不高傷心的是自己。”

“看樣子你夠強大了,根本不需要我來安撫,還套了我半天話。”

“公安部和軍隊不屬于同個機構,再說一個行動的重要內容,也不可能全警局都知道,更何況跨機構。”

李岑君嗤了聲,不爽道:“那看人。”

阮漪抿了下嘴唇,十分委屈的樣子:“我也沒有別人可以問。”

李岑君努努嘴:“所以我知道的都和你說了,沒當你是記者。”

阮漪笑:“我也不是以記者的身份來的。”

警方未公布抓捕劉坤的真正理由,自然有其中的道理,阮漪雖然通過特殊情況知道了內幕,但就像她所表達的意思一樣。

知道真相的,只是一個來找男友的女人。

黑沉沉的天空下起了冰雹,噼裏啪啦砸在窗戶上,如同哪個建築工人正在馬不停蹄地鑿牆。

李岑君在走廊給部隊打電話,天氣太差,車走不了了。

阮漪一個人呆在嘉欣之前的房間,剛剛找過老板娘,開了這間房一晚上。

嘉欣沒留下任何,來時拖着的大行李箱裝着她所有的東西走了,透着股勞燕分飛的蕭然。

“這塊下冰雹跟下石頭似的,個個都有我手腕那麽大。”李岑君從外面打開門,用腳尖踢走門口的碎冰。

阮漪透過門縫看外面的架勢,說:“是挺狂躁,第一回來還是豔陽高照,晴空萬裏,這回就像換了個天,說變就變。”

李岑君注意力在手上,拉下皮手套,拿着手機熟門熟路地把充電器插在阮漪跟前的插座上。

“跟隊裏說了?”阮漪問。

“嗯。”

“對不起,你在集訓還給你添麻煩。”

李岑君啧了聲:“跟我說這些幹嘛。”

阮漪坐在床頭,插座在她手邊,見李岑君還站在跟前,一邊充電一邊閑散地翻着手機。

“在等電話?”

“不啊。”

“要用手機?”

“沒有。”

過了會,阮漪起身讓開,說:“你這裏睡,我睡那張床。”

李岑君看了眼手機,想了想:“也行。”

她的手指蓋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敲打,像是無聊才做的動作,嘴裏問着阮漪:“你明天幹什麽?有打算嗎?不可能一直在這裏等吧。”

阮漪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指着一處打斷說:“這是嘉欣的鈴铛?”

李岑君心不在焉地瞟了眼,床頭靠背挂着一條眼熟的鈴铛手鏈。

“是麽,好像是。”

“她沒帶走?”

“可能忘了。”

“這條手鏈她最寶貝。”

“哦。”

“我記得她最喜歡把它舉到耳邊,聽鈴铛搖晃的聲音。”

“……”

李岑君僵硬地回頭,剛對上阮漪的眼神就移開眼,飄忽不定,無形的壓力纏繞過來。

她悶悶地吐槽了句,果然跟太聰明的人交涉不能大意,狠狠瞪了眼手機,真他媽糟心。

她擡眼看過去:“哎,你別瞪着我了,本來一個人守着秘密就很難受,也沒人可以商量的。”

“她右邊的耳朵,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一下被猜中,李岑君無法再辯解。

“這下想瞞都瞞不住了。”

“大虎熊知道嗎?”

李岑君搖頭。

阮漪跌坐在床上,把手鏈拿在手裏。

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在房間回蕩。

屋外的冰雹一下下敲打,抨擊本就緊繃的神經。

“嘉欣是怎麽打算,為什麽要瞞着我們?”

“她什麽也沒打算,就沒準備說,是我無意發現的。她當時情緒很不好,我們一開始都以為她和老坤的親戚關系一般,其實不是,她在老坤身邊長大的,情同父女,出了這種事,最受傷的是她。”

李岑君頓了頓,“你們走了之後,她在照顧大虎熊和阿文兩個,好幾次我看到她睡不着在哭。”

阮漪深深緩了口氣,發着肺腑的聲音。

“一定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麽。”

“可能就像嘉欣說的。都是注定的,你注定遇上應挺,她注定遇上你們。”

“注定……難道所受的傷害也是注定的麽,他們又做錯了什麽?”阮漪不敢茍同。

從她接觸到這件事,身邊的夥伴一個接一個負傷,這不比她自己在記者工作中的小傷小痛。

她無法忽視付出的代價。

“我這些日子都在想,是不是所有正義,都要犧牲許多人的健康,甚至生命。值嗎?”

“幹我們這行,最怕談值不值得,就像有毒販,就會有緝毒警,天生的死對頭,不拼個你死我活,沒完,可抓到犯人的那種成就和喜悅,又是絕無僅有的。”

阮漪默然,細細品味,似乎能感受到其中的奧妙。

李岑君:“當你知道,這個國家的人民因為你的守護而安定,什麽都值得。”

阮漪:“就像有句說法,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是啊。”

“你很自豪。”

李岑君挑挑眉頭。

阮漪的臉上浮現很淺淡的笑容。

他應該也很自豪。

隔天早上,天氣放晴,但體感溫度比昨天更冷。

老板娘睡了一晚上忽然想起些事,手套在袖口裏慢悠悠到她們房間。

“我想起來了,他們早上走的時候,那個高個頭問我知不知道老牧頭住哪裏,想來他們應該去找過老牧頭。”

“誰是老牧頭?”

“山頭幫人放牧的,冬季下暴風雪他不放牧,或許在村裏頭養雞圈。”

阮漪聽了,心裏有自己的想法。

應挺他們不會還留在這裏,她過來主要是想搞清楚他最後是怎麽打算,他會去哪。知道放牧人可能最後見過他,她還是想去看一下。

阮漪把想法告訴李岑君,并表示可以獨自過去,不想耽誤她的工作,後者不假思索地拒絕,說什麽都要一起去,再說她也有車。

臨走發現問題,路線不明确,而且可能語言不通,可老板娘堅決不願意同行,大風大雪的日子,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碰巧醫院的小護士過來送感冒藥,李岑君因為那時總往醫院跑,就認識了這個負責阿文和大虎熊病房的小護士。

她是本地人,認路也會藏語,李岑君跟她一說,她吞吞點頭就答應了。

老牧頭住的村子離縣城不遠,但那地方很偏,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土路,加上地面冰雪濕滑,車子磕磕絆絆一個多小時才到。

人是很快找到了,但不是說話的時候。

一人一狗追着十幾只雞,雞毛漫天飛舞,當真是“雞飛狗跳”。

她們沒法,只好先幫忙抓住逃跑的雞。

好不容易把雞群趕進籠子,幾個人都汗流浃背,滿頭雞毛。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呲一聲,啞然失笑。

老牧頭氣喘籲籲喝完一碗水,又拿了三個白色鋼杯接水分給她們。

分到阮漪手裏,他眼睛一亮,叽裏咕嚕說了兩句。

阮漪望向小護士,剛準備開口,只見後者對上詢問的眼神,慌了慌嗆到喉嚨,面紅耳赤地把水杯放下來。

“你別急,喝好了慢慢說。”阮漪說。

“不不是,我不是……”小護士縮着腦袋,軟軟綿綿地說,“嗯,他好像認識你。”

阮漪聞言仔細一瞧,果然是認識的,那次公路上撞了他家的牦牛。

老牧頭換了冬裝,戴着厚厚的雪帽,臉上看起來比之前還幹燥,眼睛被風雪吹得習慣性眯起來,難怪她認不出來。

“認識?”李岑君問。

“之前見過一面。”阮漪說。

“還記得那次和我一起的男生嗎?上個禮拜他來過了?”

李岑君見阮漪直接問人,疑惑道:“他聽得懂漢語?”

老牧頭先對李岑君點點頭,又對着阮漪說了什麽。

阮漪問小護士:“他說的什麽?”

小護士回:“他說你找的那個人來過,又找他買了茶葉,但是後來茶葉沒有拿走。”

“買茶葉?”李岑君仿佛聽岔了,樂道,“還有閑心喝茶,他倒是心大。”

老牧頭又說了句,小護士翻譯說:“他說你的那條紅繩子被、被你男朋友拿走了。”

小護士的臉又紅了。

“紅繩子?他到底過來幹嘛的?”李岑君說。

阮漪抿起嘴,盯着老牧頭默不作聲。

接着老牧頭笑眼呵呵地看着阮漪,說了很長一串像是在調侃什麽。

小護士怕記不住,一邊聽一邊翻譯。

“他說當時你男人一定要那條手鏈,他從牦牛身上取下來忘記丢哪裏了,找了好半會才找到,跟你男人說繩子粘過血了,不吉利,你男人沒當回事……”

小護士和老牧頭一起停頓,看着他笑着說了句,她後知後覺地彎起眼尾:“說是自己媳婦的東西,那就是他的護身符。”

阮漪多日來沉積的怨憤,像冰山瞬間被融化。

李岑君望天長嘆:“這是什麽教科書級別的操作啊。“

話到這兒,皆明白了應挺特意來一趟的意義。

老牧頭最後朝山的那邊指了一指,那是應挺前往的方向。

送走小護士後,李岑君帶着阮漪又往南邊開了點,猛地踩住剎車。

“就到這兒,我可不帶你再往前走。”

“嗯?”阮漪一時沒明白過來,以為她有什麽事。

“東南西北,只是對着天指個方向,中國這麽大,和漫無目的哪有什麽區別。”

“或許——”

“打住,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這你就錯了。”李岑君撇撇嘴,“他們要真的和警方在布網,我不可能知道行動計劃,又怎麽可能清楚人在哪。”

阮漪神色淡淡,問之前看不出期待,得到回答也不見失望。

李岑君:“就像你說的,任何行動都有機密性,不可能是個警察就知道,紀律部隊的紀律,不是一般人扛的,行動計劃越少人知道成功率就越高。”

阮漪望向遠方,悠遠綿長的雪山之路倒映在眸中。

“是的吧。"

李岑君怕阮漪太執拗,想再勸勸。其實她還不了解,阮漪來時就定好了今晚回程的機票。

雖然她很重視這一段感情,但在她的骨子裏,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

她容許靈魂的空虛,卻不會在身體上一蹶不振。

何況,今早她收到了程金發來的圖片,一封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來信。

阮漪在機場和李岑君道別。

這陣子似乎都在反複,匆匆相遇,又匆匆離別,生活好像多了什麽,又好像一下子少了什麽。

她進去後沒過一會,門後走出來一個身穿黑色長款羽絨服的男子。

李岑君身心一頓。

男子一張白皙的臉夾在黑發和黑衣間,襯托感太過強烈,似乎比山峰的雪還要透徹。

外套敞得開開的,裏面的夾克拉到一半,頭發長到耳窩,被風吹到腦後,眼睛總是冷漠,看不出任何情感。

李岑君最見不得他這副冷漠的德行,像什麽都不放在心上,連她也是。

她調頭就走,多一眼都不停頓。

黑子幾步追上去,往腰間一握。

“手往哪兒放?”李岑君斜眼撇過去,“我認識你嗎?”

“認識。”

“放手啊,別怪我不客氣。”

黑子把她往懷裏送,緊緊盯着:“讓你回去了還出得來。”

李岑君呵了聲,賊喊捉賊,腳下一轉撞上去。

黑子放開手退了一步:“往哪踢?下半生的性福不要了?”

李岑君上車甩門:“滾邊上去。”

“洗幹淨等着我呢?”

“不好意思,過時不候!”

油門轟到底,生怕被發現了不尋常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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