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葉行覺得倆個女人也能湊成一部連續劇，完全喝大了的夏玲和蘇慕此刻已經演完了肥皂劇裏的生離，現在打算來個死別。

她們互相抱着對方，扯着嗓子喊道：“你不要死，不要留我一個人。”

葉行感覺自己就像被綁在了影院的椅子上，被迫看完大熒幕上放着你愛我我不愛你，你走我不走這種又長又俗的劇情，就像有個東西不停地在腦子裏攪和，試圖把情節一起攪和進腦子裏。

而對面那倆個人卻特別淡定自如地在那兒處理事情，仿佛所有的痛苦都是他的，快樂是對面的。

“答應我，你不要做個舔狗。”原本還在演生離死別的蘇慕突然抱住了他的腰，不由分說地沖他喊了這一句。

葉行将蘇慕的腦袋挪遠了一點：“我什麽時候做過舔狗了？”

“不，你要答應我，”蘇慕抱着他的腰就是一頓猛喊：“你千萬不要做舔狗啊！你答應我，答應我啊!”

“我不，”葉行看了一眼對面抱着劉洵撒嬌的夏玲，再看了一眼猶如小瘋子的蘇慕，心想這就是沒有愛情的差別嗎？

他試圖和這個醉酒的小瘋子講道理：“我本來就不是，以後更不可能是，所以我才不會答應你。”

“不行，你要答應我，”蘇慕收緊了懷在他腰上的手，帶着濃濃的哭意道：“我偷偷喜歡了你這麽久，我不想再看到那樣的你了……”

“哪樣的？”葉行有些哭笑不得，輕輕地哼笑了一聲，“你葉哥何曾因為感情傷神過？這世上就沒有你葉哥得不到的人。”說完還意有所指地對蘇辰勾了下唇角，可蘇辰自從夏玲跑過去抱住劉洵的時候就把視線壓得很低，聽到這話更是連頭都未曾擡一下，一心都放在了他面前的電腦上。

也許是因為醉得厲害，蘇慕一下子就哭了出來，眼淚直接流淌在了葉行的襯衫上，她埋在葉行的腰間的頭搖了搖，語氣甚是委屈道：“我不喜歡八月二十號，因為我不喜歡那樣的葉崽。”

猛然從蘇慕嘴裏聽到這個日期，葉行還有恍惚，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在他面前提過這個日期了，他沉默了許久後開口對蘇慕說：“慕子，你喝醉了。”

蘇慕喝醉酒後很黏人，葉行怎麽扒拉也扒拉不下來，只好任由着她抱着自己腰，邊哭邊重複着那句“答應我不要做舔狗”的話。

人類的悲歡可能并不相通，可有時候酒鬼的情緒會在某一個瞬間産生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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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抱着劉洵撒嬌的夏玲不知為何也哭了起來，控訴起當年追劉洵的心酸史，劉洵顯然要比葉行要有經驗，面對酒鬼的時候就不應該講道理，只要順着她的心思往下哄而已，說到底這不過一種另類的撒嬌而已。

只不過他哄得是自己的老婆，而葉行得哄一個曾經暗戀過自己并且現在把自己當成好閨蜜的酒鬼妹妹。

劉洵安撫性地順着夏玲的頭發，手指輕輕地摩挲着她的耳垂，聲音很是柔和地說：“那小酒鬼，我們現在回家好不好？”

葉行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蘇辰的視線終于擡起了一點，然後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離他們倆稍微有了點距離。

劉洵和蘇辰道了別之後，就抱着夏玲走了，在經過葉行的時候，劉洵對葉行冷冷地哼了一聲，眼神裏充滿了“這是我老婆，你不準來找她”的威脅。

幼稚。

葉行在心裏默默地吐槽了句，他扯了扯還在哭着的蘇慕的後領子，讓她離自己遠了一點，也不知道這小孩淚腺怎麽這麽發達，哭了這麽久還不見消停的，他對蘇慕說：“醉小孩，我們也回家好不好。”他實在是模仿不出來劉洵那個語氣，顯得既生硬又拗口。

“我不要。”出乎意料地蘇慕沒有答應，她倔着脾氣說，“我就要睡在這兒，我才不回家！”

你是怕你回家被你哥罵吧，葉行心想，這個小孩喝醉了還想着這些，也不知道是誇她想的周到呢，還是該說她慫的一匹好呢。

這醉小孩不知道扯到了那根筋，在聽到說回家之後也不哭了，就一直扯着嗓子喊着：“我不回家，我就是不回家！”

糟心小孩，葉行彈了下她的腦袋：“你不回家你睡哪兒？”

“我要跟我大哥一起睡。”即使是醉了，蘇慕也還記得自己有個大哥這件事。

“你敢。”葉行半威脅了她一句，他自己還沒有睡到呢，怎麽可以讓別人捷足先登，即使這個人是跟他有血緣關系的親妹妹，那也是不行的。

“我不管！”蘇慕此刻也來了些牛脾氣，葉行說什麽都不聽，只是在那兒喊着：“我不回家，我就是要睡到我大哥這兒，我今晚就是要賴死在這兒。”

“你……！”葉行也不知道能說什麽了，正當他沒辦法的時候，蘇辰開口了：“她不想回家就不回家吧，樓上還有間房間，就開着門那間，你帶她上去吧。”

葉行點了點頭，應了句行，便半拎着蘇慕往樓上去，邊拎邊嘀咕：“真的便宜你了。”

到了樓上找到蘇辰口中所說的那間房間走了進去，直接把快睡着的蘇慕半丢在床上，卻沒想到這一颠騰讓蘇慕一下吐了出來，吐得滿地上都是，她嘴角旁邊還沾有些嘔吐物，酸臭的味道讓葉行也想吐。葉行只好發消息給蘇辰——

【從未遠行的歸葉】：哥哥，我能用一下房間裏面的衛生間嗎？蘇慕那小孩吐了。

【。】：嗯，拖把和毛巾都在顯眼的位置，你進去就可以看到了。

【從未遠行的歸葉】：哥哥，這裏有哪塊毛巾是不能用的嗎？

【。】：沒有，都是新的。

【從未遠行的歸葉】：好噠，哥哥。

末了葉行還發了個穿着棕熊樣式的連體衣的小孩蹦蹦跳跳的表情包，而蘇辰卻沒有回應，估計是不知道發些什麽好。

葉行用水把毛巾浸濕，将蘇慕唇邊的嘔吐物給擦幹淨，空暇之餘還打量一下這個房間，很幹淨家具也很少，就一張床擺着這兒，連個床頭櫃也沒有。這個房間是用來幹什麽的，葉行稍微琢磨了下也差不多想透了，蘇辰的前男友小脾氣還挺大，這個房間明顯就是倆個人吵架的是時候某個人晚上要待的地方，而那個某個人就是他現在要追的人——蘇辰。

給蘇慕擦完嘴之後，又給她蓋上被子，然後看着那一坨的惡心的東西發愁，總不能任留它自行發酵吧。葉行剜了一眼在床上睡得香甜的蘇慕，心想以後絕對不能讓這小孩喝酒，就算她喝了，自己也絕不留到最後給她收拾殘局。

他從廁所的拿出拖把，深吸一口氣後憋氣，然後認命地與地上的那些嘔吐物鬥争。

而樓下的蘇辰還保持着之前的動作，視線一直放在電腦上，好似他的眼睛和電腦粘了膠水一樣，半分都不肯離開。可那電腦上顯示的不是什麽公司郵件，而是一個穿着白襯衫笑得正開心的男孩。

蘇辰看的從來不是什麽郵件，一直都是簡臨，鼠标的光标一直停留在簡臨勾起的唇角上，他拿起夏玲她們喝剩下的酒，沒有半點猶豫地往嘴裏灌了一大口。

當時是在幹什麽呢？

笑得這麽開心。

簡臨是個挺含蓄的人，他要笑的話一般都是微微垂着臉，抿着唇在那兒偷偷地笑，很少能笑得像照片上這麽開懷。

蘇辰又喝了一大口，醇厚的酒香從唇齒間散發出來，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麽夏玲和蘇慕在醉酒後會這麽失态了。因為酒精這個東西就像個頑皮的孩子，它肆意地挖掘着喝酒人內心的情緒，好的壞的都一并挖出來，還特意地把壞的那面放大了，在回憶好的時候那個壞的就耐不住性子鑽了出來，一遍遍地頓擊本來就羸弱的心理。

簡臨一遍遍地在他腦海回環着，提醒着他們也曾擁有過美好的時間，只是現在沒了。

簡臨出國的時候什麽都帶走了，就連常喝的杯子也帶走了，唯獨把他留下了。從一開始，蘇辰就不在簡臨的未來裏，他像個闖入者無意地闖入了簡臨的生活，是闖入者就有退出的那一天，只是退出之前他還和簡臨拉拉扯扯了快八年。

他想起來了，那張照片是簡臨到意大利之後發的第一個朋友圈。他那時候就像個偷窺者，不斷地放大或縮小那張照片，不肯落下一點痕跡。

看着電腦上那張笑得開懷的簡臨，蘇辰連續喝了好幾口，最後洩了氣般把電腦上合上，将頭靠在了沙發上，手覆在眼睛上，不知道是擋住房間裏的光還是眼中的紅意。

走不出來的只有他一個而已。

葉行收拾完一切下樓的時候，蘇辰靠在沙發上好像是睡着了，他的手覆在他眼睛上卻沒蓋住那眼尾的小痣，它再一次地跑到了眼睛并且肆意地在裏面蹦跶。

好想吻上去。

葉行這麽想也就這麽幹了。他走了過去，驚動趴在蘇辰腳邊的老貝，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輕輕發出“噓”的音節，然後彎下腰吻上那顆戳動他心的痣。

蘇辰睫毛動了動，借着房間裏的暖光，葉行發現他的睫毛還挺長的，但是是那種恰到好處的長，不會顯得很娘，反而會有一種禁/欲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地再次為他傾倒。

葉行在蘇辰眼睑處留下一個輕輕的吻後，在他耳邊說出了那句有些遲的祝福：“哥哥，生日快樂。”

蘇辰睜開了眼睛看了他一眼之後就很快閉上了，葉行唇角上揚可笑意未達眼底，他就着剛剛的姿勢咬了下蘇辰的耳垂然後說：“我可不是你前男友喲，哥哥～”

他之前都看到了，蘇辰電腦上放的是一個男孩的照片，一看就就知道那是他前男友，還有他剛剛帶有點期盼的眼神明顯是把自己當做了他男朋友。

葉行越想心裏越有氣，他葉行還沒有被人當做替身過，他懲罰性地又咬了下蘇辰的耳垂，看在你喝醉了份上，我才不會跟你計較。

葉行支起身子看了下還有些狼藉的屋子，心裏嘆了一口氣，将散落的酒瓶一一拾起，收拾了下垃圾打包成一個袋子放在門口邊後給蘇辰拿了個毛毯蓋在蘇辰身上。正準備要走，可沒想到老貝這個時候醒了，它用那一雙熟悉的濕漉漉的眼睛看着葉行，看的葉行一下子心就軟了。

他蹲下/身在老貝耳邊輕輕地說：“我要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老貝低低地叫了聲，葉行順了順它的毛：“快睡吧，我會來的。”畢竟人還沒有追到，自然要在他眼前刷一下存在感。

聽到他這麽說老貝也只好趴了回去，繼續窩在蘇辰腳邊睡覺。當葉行走出門的時候，他才發現一個很嚴峻的問題，他不知道回去的路。

過來是蘇慕帶他過來，但此時的蘇慕已經不知道睡到不分東西南北了，現在這個點叫車也不好叫。

他蹲在路燈下，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都快和樹影重合起來了，他在微涼的夏風中等等足足倆個小時，手機都沒電了，可還是沒能叫到一輛車。

葉行只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霧氣，往前走去，他記得他來的時候好像看到這附近有個小公園……

在轉了幾個彎後公園的長椅一角出現在他視線裏。

今天晚上只能在這兒湊合了，等到天亮再叫車回去。

這裏的風景很好，夏風吹動着樹葉沙沙作響，月亮此時也從雲層裏跑了出來，撒下一道銀輝散落在江面上，微微波動的江面泛着銀色的粼光，時不時有只魚兒躍出江面汲取着月光。

葉行背靠在背靠上，看着月光一點點傾斜，注視着它消失在長空中，當天微微破曉的時候，一位老爺爺攙着一位老奶奶從遠處走來，應該是清晨過來散步的。在經過葉行面前的時候，葉行聽到那個老爺爺說：“老婆子，這裏是你經常鍛煉的地方，也是回家的路，你別忘了……忘了也沒關系，還有我帶你回家呢。”

“忘了……沒關系……帶你回家……”這幾個字眼一下子就戳動葉行內裏的那顆心，他擡頭正好看到了剛冒出的頭冒着紅色光暈的太陽，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

葉行自嘲地搖了搖頭，就連他都說不清他現在還有家嗎，他突然想起最近起的微信名——從未遠行的歸葉。

不是從未遠行而是不得不停留在了原地，歸葉不是回歸而是歸去，去向不知名的地方。

這個時候一聲貓叫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一只貓跳到了椅子上，看樣子就像是與他并肩坐在一起。在等好一會兒，那想象中的觸感并沒有如約而至，貓咪最終地下高貴的頭顱，用頭将葉行的手拱了起來，撒嬌般甩了下頭，裝作是葉行摸得它，而不是自己求來的。

葉行低聲笑了笑：“抱歉啊，我現在身上沒有吃的，要委屈你一下下了。”

碰巧這個時候蘇辰下來丢垃圾，餘光中瞥見了這一幕，很多年後蘇辰再一次回想起這個場景，那顆心還是忍不住地為此悸動。

初晨的陽光不熱烈，甚至還有些冷冽，卻能穿過薄薄的霧在葉行身上留下好看的形狀，葉行的眉眼中帶着笑意，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着貓咪的頭。樹影和着光影打在葉行影子上，三者重合起來竟有種別樣的美感。微風吹起，一片葉子堪堪落下，在空中打了幾個轉之後，憐惜般落在了葉行的肩頭。他微微偏過頭，吹起了那葉子，葉子的周圍泛着金色的光暈。

沾滿露水的小玫瑰似乎在這一刻綻開了，馥郁的香味帶上了青霧的清涼，而青霧也沾上了玫瑰的花香。